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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在“《万物心 刘伟见现代诗系》出版座谈会”的发言

安琪:在“人文新声:新古典现代诗的可能—《万物心  刘伟见现代诗系》出版座谈会”的发言
时间:2017-12-7
地点:中国作家协会
主办:中国诗歌网
 
这注定是一次艰难的发言,当我收到这四卷本诗集,读到作者简介时,我知道今天的发言将变得艰难。作者刘伟见,管理学博士,北京社会科学院国学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学中国传统艺术文化研究所国学研究室主任、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此前以写旧体诗见长,近年开始涉足现代诗创作,这四卷本诗集即为现代诗创作成果呈现。我百度了一下,刘伟见先生1973年出生,年纪不大,成果丰硕,出版有《论语抉微》等学术著作多部,发表论文及文章近百篇,多篇被《新华文摘》转载,可谓少年得志,一帆风顺。这种状态的人生通常都能给作者一个自足、自信的精神世界,给作者一个稳定的文学观和写作方向,作者其实已经不太在意别人来对他的作品品头论足。在诗系第一卷《我在当初等你》的自序中,作者认为,“诗要格外真实而美,即使是痛苦也应当是纯净的,不能有半丝的虚伪矫情,不能将自己的迷离甚至龌龊通过诗来宣泄”,也就是,在刘伟见先生的心目中,“诗”已经有很明确的定义,它是什么,不是什么,作者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标准,他的写作自然会按照这样一个标准来筛选写作素材,大体上,刘伟见先生的标准是真、善、美,这个标准是很符合人民大众对诗歌的美学想象。
刚刚我们也看了刘伟见先生的授课视频,他带领弟子们到颐和园赏花、钓鱼,与大自然亲密接触,跟着汉服的弟子们吟诵诗词,和弟子们到野外练习骑马、射箭,用“六艺”来教育弟子们。刘先生自己会弹古琴、会书法、会太极,坚信并饯行着“诗教”,女儿小小年纪就背诵百来首古诗,会写诗、会和父亲对对子,总体上我觉得刘伟见先生用行动在生活上、在写作上为自己也为家人、弟子们建造了一座世外桃源,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哗、吵闹、混乱,年轻的刘伟见秉持着一颗善良心,在文字和生活的桃花源里修身养性,获得心态的平和,第一卷有一首《诗恋》,可视为诗之于刘伟见的自况——
 
我在与诗歌
谈一场完美的恋爱
这可以是一种疗愈
以慰藉我青春那
残缺的爱情
 
1-3卷,大略归类一下,第1卷以爱情为主题,第2卷以亲情为主题,第3卷以心情为主题,当然这只是大体归类,没有绝对。能感受到作者细腻的情思、丰富的思绪,他随时随地都能从生活中发现诗意,周末一天的日常生活在他就是一首诗,他果然就用一首诗给予记录。面对黄昏,他思绪如蛇滑来滑去,一会儿滑到你处,一会儿回到我处。晨起为梦写一首诗,妻子上班孩子上学一人独处更是诗的灵感喷涌时。作者就这样动亦诗、静亦诗、行亦诗、止亦诗,真正做到“诗是一种生活方式”。读这三卷本刘伟见现代诗,我发觉,“现代”气息还是淡了些,浓的是“古典”气息。诚如作者自序所说,“在我的诗里经常不自觉地用简约的带有古典色彩的语言表达出来”。
这里我可能要谈谈我对白话新诗的一个观点。我认为,新诗和旧体诗是两种不同语系,从新诗提出的那天起,它就和旧体诗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它是一个全新的婴儿,而不是旧体诗的延续。这点上新诗和小说不同,现当代小说是古代小说的延续,从《水浒传》《红楼梦》到现当代小说,在同一条脉络上,阅读没有障碍。但诗歌就不同了,新诗和旧体诗完全就是不同的体例和语言表达。中国新诗是中国文学追求现代化的必然产物。许多新生事物譬如飞机大炮机器钢铁这些非农业文明的词汇,旧体诗消化不了。旧体诗本质上还是适合农业文明这种小桥流水、炊烟袅袅千年不变的风景,但时代既已进入日新月异的工业文明乃至高科技文明,我们的诗歌写作如果还满足于旧体诗思维,是否就欠缺了一点“现代”元素?如果我们的写作跟古人拉不开距离,我们当代的写作虽然用的是新诗的体貌但所表达的情感所使用的语词还是在古典路上走,我们何以传递我们所处的当代元素?这些问题也都是我一直还没有彻底解决的问题,提出来与刘伟见先生共勉。
坦白说这四卷本里我最喜欢的是第四卷。《瞬  伟见一句诗》,说是一句诗其实不止一句,有两句三句四五句,五句也很少,大都四句以内。这使我想起去年蒋一谈先生提出的“截句”概念,也是四句以内。只不过蒋一谈的“截句”没有题目,“伟见一句诗”有题目。题目是很考验一个诗人的功力,功力不够,还不如不要题目,就写“截句”,但刘伟见在这卷本诗集里体现出了他强悍的古典修为和文字奇迹,它们先从题目辐射出来。刘伟见善于自造词,展示了一个优秀诗人的创造力。诸如“机应皆可”,诸如“夜甜”,诸如“借静”……和大部分诗人题目与内容紧紧相扣不同,刘伟见的诗题经常若即若离于内容之外,扩大了诗的空间,使得题目一层意思,诗又一层意思,题目与诗的联系何在,又是一层意思。譬如《万与一》——
 
我的酒你的水
你的泪我的花
 
譬如《懂即悟》:其实我们俩不需要爱情/时间就是我们的爱情/就如我们不需要时间/爱情就是我们的时间
“刘伟见一句诗”在在都是这种充满玄思、禅意、言此即彼、让人心念一动的诗句,跟得上他时你会心一笑,跟不上他时你反复琢磨这一两行三四行究竟有何魔力让你不得其门而入却又满怀进门之欲望?“刘伟见一句诗”也会让我有读清少纳言《枕草子》的愉悦,那种细微处的婉转和闲情,譬如《车限号的周一》——
 
在人群的躁动与车厢的晃荡中
读书
抬头已到家
遗憾差数页未读完
 
四句的参差排列、最后一句“遗憾差数页未读完”之“遗憾”之“未”,那种舒缓而温情的古意“在人群的躁动与车厢的晃荡中”正恰到好处。
刘伟见对典雅、古朴的古文字的执迷,刘伟见通透的中国古典文化的素养,在他的“一句诗”写作里得到完美的展现,诗太长了古典就多了。我觉得刘伟见可以多写写一句诗。
第四卷的附录《诗家生活》小札也是我非常喜欢的,收入的一百则小札或几十字、或百来字,都是作者日常生活的信手拈来。取作者自述,“时有梦里观点、诗词、话语、感悟。醒在梦边,稍纵即逝,随手记之,或如思想珠贝”(第82则),这100则确实是“思想珠贝”,作者记下参观博物馆的感慨,记下练习书法的感想,记下读《陆游选集》的心得,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在这《诗家生活》小札里,作者的国学才情、人生体悟、深入事物本质的辨析与提炼能力,都得到充足的展示。这是学者之思,也是学者之诗,它虽然成型以段落形式,却是作者时时以诗意之心之眼观察所历诸事所见诸物的文字提纯。精炼、耐品。这第四卷值得每个人阅读、学习。尤其值得学者们效仿,学者们不要一门心思只写高头讲章,长篇大论读的人并不多,倘能像刘伟见这样时时从日常生活中撷取素材,用三两句诗或一小段札记点滴记录并出版,一定更便于普及您深奥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