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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之夜

风雪之夜
 
文/许玉芳
 
寒假结束了,告别家乡拥别父母,我一个人心酸地踏上了北途。临走之前听东北的同学说,今年是暖冬,雪估计是下不成了。我为这个消息高兴了一个上午,行李可以少了,身上也不用穿笨重的大衣了。
都大三了,我早已习惯了火车的声音和步调。两宿一天熬过去了,离家远了,学校近了。“嘟嘟”火车匆匆出关了。我喜欢静静地欣赏外面的风景。北方的冬天,树是光秃秃的,有点凄凉。
    火车的步调渐渐慢了下来,外面的天也慢慢没了晴天的颜色,灰中夹白渐渐地模糊了我的眼睛。突然我感觉到我的视线受到了冲击,白白的飘物在狂舞。火车慢慢挪去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早已白茫茫一片。再后来透过玻璃,雪已经厚厚趴在上面,只能缝隙中模糊看到外面的白色世界,再也看不到其他颜色。我不禁颤抖了一下,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流袭击而来。乘客们开始有点骚动,大家的心不约而同紧张起来。
“嘎吱”火车突然半道停了。我的心也提了上来,车厢的乘客也沸腾了。大家都为这次突然而至的暴雪深感不解和担心。我感到了冷,我能听到外面狂风呼啸的声音,我怕极了。火车上的暖气已经不能满足我的需求的温度,我本能看了一眼行李箱,后来我失望了,大衣都搁家里了。“嘎吱”火车又动了,乘客们口中的抱怨同时间断下来。走了几步,火车又不争气地停了下来。后来这样的走走停停成了火车的习惯,我一次次的看到希望又再一次次陷进失望中……
冷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感觉神经细胞,所以我对时间没了概念,我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报站的广播声:“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锦州站,由于大雪阻碍,临时决定到锦州站停改在锦州南站停……”那时的我开心极了,就好象回到家的感觉,但是我不知道真正的寒冷其实在背后迎接我。
到站了,我随人流迅速下了车。有位穿着一套警服外面还披着陈旧大棉衣的叔叔阻挡了我们的去路:“同志们,外面大雪,交通堵塞,请各位到候车室去。”如果不是到候车室,我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寒冷,永远体会不到卖火柴小女孩的处境,其实在火车上是幸福的,至少车上有暖气。我感觉我进入一个冰窖,那里的一切都是冷的。座位、行李、空气乃至人们的表情都死寂般的冷。外面的世界疯狂极了,狂风和暴雪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角,渐渐淹没一切。没有暖气的锦州南站再怎么雄伟也难逃一劫。我不停的蹦跳,希望能带给自己一点温暖,后来我失望了,我感觉到寒冷已经不是意义上的字眼,它将威胁到我的生命。我的腿脚逐渐僵硬,身子直哆嗦,那一刻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我颤抖的双手摸寻到我的手机,我折腾了一阵打通了我父亲的电话。
我嘴角哆嗦:“喂,爸,爸爸……”我控制不住的大声哭了。
电话那头的父亲不知发生什么着急了:“孩子,我的孩子,你怎么啦?告诉爸爸,你怎么啦?”
“冷,我冷,爸,我感觉我要冻死了……”我的哭声也在颤抖。
“孩子,我的孩子,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衣服,把能够缠住身体的东西拿出来裹住……”我听到父亲万分着急和心疼中带着哽咽的声音。
……
那是个锦州建国以来最大的雪灾,那个风雪的夜晚如果没有我的父亲或许我真的活不过来了。父亲给了我存活的意志,他在家乡那头祈祷,不停地给我发短信,陪我一起抵抗寒冷。我永远忘不了凌晨时分,父亲用心书写并给我带来温暖的一首诗:“孩子,家乡起风了……你要知道,在无雪的家乡有一位父亲心头压着一堆雪……咬紧牙关,太阳就要出来了”人的意志是无穷的,多么父亲伟大的爱!父亲巨大的鼓励让我存活的意志得到最大化。
我坚持下来了。第二天,风小了,雪下够了,父亲预言中的太阳真的出来了。交通堵塞,外面的车辆早已被雪覆盖。我靠着意志和来接我的两个老乡一步一步从雪堆里,连走带爬地向着学校的方向而去……
回到学校,老师同学们紧紧抱着我,我们都哭了。他们为我坚强的意志而泪下,他们说我的生命力太顽强了。我已经感动地说不上话来了。于是我把父亲发过来的诗歌呈现在他们面前。看完短信,同学们都感动了,有好几个当时就再一次地哭了。那一刻我在心里说:“爸爸,是您给予女儿最大的力量,是您再给我第二次的生命,女儿感激您!”
那个风雪的夜晚成为我生命中永恒的记忆,父亲高大坚毅的形象在我心中生根发芽。我的一生,都将怀着一颗感恩的心,面对未来……

2007年3月6日
 
附1.
散文《风雪之夜》作者许玉芳为许海钦的女儿。2005年从福建东山的澳角渔村远赴辽宁求学,现在厦门工作。本文系作者2007年3月3日晚返校,于3月5日晚在锦州遇1951年以来特大雪灾。本文于2007年3月6日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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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2.
许海钦诗歌《风雪之夜》全诗如下:
 
孩子,家乡起风了
这一阵风很特别
它从你的身边刮过
所有的雪都留在你身边
 
你的脸颊紫红,嘴唇发黑
你的手臂麻木,腿脚僵硬
生命在这一刻结冰
 
我的孩子,你要坚持
也许这是上苍对你的考试
你要知道
在无雪的家乡
有一位父亲
心头压着一堆雪
 
我抬头望着北方的天空
渴求所有的雪都吹过来
给我的孩子腾出一条道
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孩子,记住这一个风雪之夜
它在你一生中是一次永生的涅磐
咬紧牙关,太阳就要出来
 
2007年3月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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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理由】人生,是个连着骨血的动词
 
读完这篇散文和诗歌之后,我流泪了。我在1992年到1997年间,因为出差走遍了近半个中国,也遇到过类似的这种身处困境,求助无援的情况。读的时候,我可以听见她女儿当时在电话里哭声。也让我回想起有次我女儿痛不欲生的哭泣,当时我情况未明,只看着她哭,自己也就跟着哭了。
情感的交流,不止是喜悦。可能泪水更具有漫延的特性,更具有感染力。在各种情感的碰撞里,亲情是最容易让人感受的。
一个是独自远行求学的女儿,一个是在家祈祷平安抵达的父亲;一个在近似极地的北方——辽宁锦州,一个是在温暖如春的南方——东山澳角,在不同的地点,因为雪灾,因为寒冷,有了一首给女儿励志的诗,有了一篇感恩的文章。这是亲情的力量,也是诗歌的力量。假若换了他人,想必更大的可能是说:“孩子别怕,爸爸在!”或者是教女儿一些方法。但许海钦是用一首诗,发短信给了女儿,诗中写道“你要知道,在无雪的家乡,有一位父亲,心头压着一堆雪”。
你那里下着雪,我的心里,也是同样的寒冷!这是一个父亲,在无法给予女儿帮助的情况下,用诗歌所能给到的亲情表达。但重要的是,诗中是写“有一位父亲”,而不是写“爸爸”。“有一位父亲”,说有不正是全天下的父亲吗?!
像命数一样,锦州的雪似乎是澳角的风吹过去的。像等待一场人生的考验一样,所有的雪都留在了女儿的身边。一个父亲,在当时所能做的,只能是让雪吹回来,因为,女儿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出门在外不易。女儿许玉芳终算是挺过来了。一场雪,犹如一场人生的演练。人,在没有特殊的条件下是很难明白一些老生常谈的,也是很难真正得到历练的。在此,许玉芳的感恩是必须的。感恩于一场雪,感恩于有这样一个父亲。
时至今日,因我在《澳角诗集》的组稿中,发现许海钦这首很是突兀的诗作《风雪之夜》,所以才初次读到这篇散文《风雪之夜》。二个作品合并一读,不由得我泪流满面。
人生,是个连着骨血的动词。 

                                   2015-3-23林仕荣于澳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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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网编辑安琪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