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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妮侃诗


王小妮侃诗
 

        诗意可以停留在每个人那儿,我的一个学生把“相信未来”当成一句励志的口号。他每天大清早都跑到大草地中间大声背诵十遍《相信未来》。这时候,《相信未来》已经不再属于郭路生,变成了一个必须日日从诗句中获得激励的大学生。
 
        那种一闪而过的思维灵动,其实和学问资历都无关。看看陕西乡村的妇女们蒸出来的花馒头,从那五彩缤纷和奇异的造型里,人人都能感受到超越了馒头的美,我想,这时候的诗意正在被那位心灵手巧的妇女表达着,她和我们都会忘了馒头是食物,我们都会舍不得去吃它。做花馒头的妇女不一定识字,更不一定会押韵修辞这些书本上的套路,她只要跟着她的心走。所以诗意不是写出来的,是存于我们自身的。
 
        很多时候看见花馒头的美,已经很好了,用不用诗的方式来表达其实不重要。
 
        很多人以为诗是高高在上的,是文化的。我们试试换个角度,不带任何前提,只说说能让人心里怦然一动的感受,我相信这才是原初和最本质的诗意。
 
        谁离诗最近?
 
  可能有人会说,当然诗人离诗歌最近,我想这是误解,这是文化优势论调的作怪。如果把这个作为前提,离诗歌最近的当然就是孩子,或者那些有孩子般心态的那些纯真的常有“傻气”的人。
 
        有人说自己在天桥上看见个迎风吹笛子的,觉得那画面很有诗意,再向前走几步,发现演奏者身后立着小广告牌子写着“教人吹笛子”,诗意一下子全没了。
 
  有人说诗意就是一个人观察到了别人观察不到的。
 
  诗意是人心或自然中的美。
 
  诗意就是心里暖一下,亮一下。
 
  什么都可以带有诗意,有人穿一双拖鞋站在这儿是诗意,老师穿着白衬衫坐在那儿也是诗意。
 
        必须明确断然地告诉人们,从功利的角度说,诗在今天一无所用。我的一个学生曾经说:写诗是个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是我们一生都要找“讨好的事情”去做吗?
 
  一无所用,对于诗歌是最大的好事,最大的解放。幸亏高考不许写诗歌,不然,诗歌就真的没救了。幸亏。
 
  一件东西完全无用,而人们又发现它并不会因此而离开,它时刻萦绕,人要借助它来释怀和自言自语,这时候它才正变成了好东西和真东西。
 
  告诉一个小孩子说诗歌没有用,比告诉他这个东西很有用,反而重要多了。热爱是人本能去做它的前提,不然诗歌早就消亡了。
 
 
 
        孩子的诗歌最怕功利性
 
  这个问题和上一个问题相关联,但是感觉它应该作为一个单独的问题被强调。成人身上的功利性越晚传给孩子越好,不然,我们将看不到诗歌了,我们已经消灭掉了这世上的很多物种和我们人间很多的精神留存,再没有诗歌,就彻底无望了。
 
  比赛啊,评奖啊,名次和荣誉,这些带“破坏力”的东西越晚被孩子认识越好。诗歌该自然日常地存在发生,而不是过早地披红挂绿变成获取点什么的途径。孩子们会自然而然地,随口说出诗意的句子,会自愿地接触诗歌,他们干净的心会受到真正的滋润,而那深奥的更专业的诗,由他们长大后自行选择离开或完成。
 
  最后,用三首诗歌来结尾。第一首是个叫胡若羽的小姑娘在四岁时候说的,被她妈妈诗人蓝蓝记录下来的。另一个是集诗人、插画家、剧作家、作曲家、乡村歌手于一身的美国人谢尔·希尔弗斯坦(Sheldon Alan Silverstein,)的《孩子和老人》。最后一首是顾城25岁时候写的一首短诗——
 
 
 
  1.胡若羽的诗
 
  妈妈把灯拉灭了。
  我去哪儿了?
  我找不到我了,我不见了,呜呜!
  妈妈把灯拉亮了,
  哈哈,我又回来了!
 
 
  2.孩子和老人
 
  孩子说:“有时我会把勺子掉到地上。”
  老人说:“我也一样。”
  孩子悄悄地说:“我尿裤子。”
  老人笑了:“我也是。”
  孩子又说:“我总是哭鼻子。”
  老人点点头:“我也如此。”
  “最糟糕的是,”孩子说,
  “大人们对我从不注意。”
  这时他感觉到那手又皱又暖。
  老人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3.初夏
 
  我脱去草帽
  脱去习惯的外鞘
  变成一个
  绿色的知了
  是的,我要叫了。
 
                                             
        ( 据诗人文摘文章缩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