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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官溪:千年商驿“博士村”,“胡氏宗祠”大人文


玉山官溪:千年商驿“博士村”,“胡氏宗祠”大人文

海蓝蓝/文




 
再到“博士县”玉山,有种难掩地激动,此次受邀采访仙岩镇官溪社区,是个名副其实的“博士村”。同行的有“三清媚”女子文学会的姝子,河北作家董老师,还有司机小罗。
                          
江南烟雨,云雾缭绕,清爽而富有浓浓诗意,怀揣着莫名的新奇前往,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路抓拍风景,记录点滴经历,必能丰富笔下内容。

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十分稳妥,拍照不虚。我总有些疑惑,上饶各县地处山区,似乎每个村镇都有先人建造的宗祠,与地域宽广,性格豪放的北方相比,更多了一份柔柔的文化氛围,可古时交通不便,因何会形成厚重的文化底蕴?
 
三面环山的乡间,形如一个大大的布口袋,山上茂密的植被,涵养着丰沛的水资源,这也与北方截然不同。相对平整低洼的地方,被分隔成一块块错落有致的水田,看不到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农民,一头水牛站在田间,摇摆着尾巴,显得自在悠闲,一群鸭子在水塘游来游去,全然不顾从天而降的濛濛细雨,碧水相衬,羽毛显得更为洁白。林间涌出一股溪流,却让人看不出来路,分不清归途。
 
停车村口,漫步在被小雨清洗过的街道,清清爽爽的味道,恐怕只有到江南才能体会。我是地道北方人,对“江南”的印象莫过于戴望舒《雨巷》中描摹的“一把油纸伞”“一条窄窄的街巷”,“一个穿旗袍的幽怨女孩儿”。这种特点在北方无论如何是看不到,也不会有。“江南”一词,是个富有伸缩性的地域概念。在我看来,往往代表着繁荣发达的经济,和美丽富庶的水乡景象。我终于明白了,历史上的战乱,使得中原汉人大量南迁,而江南便成为以“才子佳人”及物产富庶著称的偏安之地。
 
瞧,两侧矗立着四层别墅式民居,廊檐下吊挂的红灯笼与楼前栽种的花木,凸显出灰白两色搭配的建筑美。被水泥墩隔开的一处老宅旧院则是著名的“江南第一祠”—— “胡氏宗祠”。
 
一位身着小格衬衫的男子,笑着迎上前。姝子介绍说:这是镇纪检书记郏贞亮。我想起路上的疑惑,便问:郏书记,您先讲讲官溪地名的来历。
 
郏书记指了指身边老宅院,说:这要从胡氏聚族而居的血缘村落开宗说起。胡威迁徙到这片植被繁茂,山环水绕的未垦蛮荒之地,择址建宅,遁世隐居,并取村内形如管曲的溪水,命名为“管溪”,过着随遇而安、与世无争的生活。到了元朝时期,胡梦锡中了举人,以示门弟显赫,官运亨通,遂把“管溪”的竹字头去掉,改名“官溪”,沿袭至今。
 
后来,胡氏三兄弟分别在三条溪边建祠堂:长兄建在外村建造了规模大、气势不凡的宗祠;二哥建在内村的桃溪边,规模稍小;三弟觉得梅溪过于狭隘,没有回旋余地,便放弃建祠,举家迁至铅山。
 
官溪曾有四座祠堂:胡氏外村祠堂、胡氏内村祠堂、杨氏桑园祠堂和周氏家墩祠堂。其中内外祠堂基本相似,但胡氏外村宗祠更加恢宏。但这座老辈人印象中最好的外村胡氏宗祠与周氏宗祠皆毁于敌寇之手,而杨氏宗祠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被大火焚毁,仅存下如今看到的官溪内村胡氏宗祠。
 
这座建于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的祠堂,最初规模小到仅有一正厅,一寝室。清光绪十年(1884年)重修、扩建。虽经维修,仍保持明代建筑风格,是江西省古建筑祠堂遗存中的精品之一。
 
三重檐的门楼繁复错综,浮雕依旧色泽鲜明,形象栩栩如生。我第一次见这种门楼,既为官溪保存如此美观的宗祠而欣喜,也因偏远古村能有这等精美的古建而好奇。
 
这座乡野中的建筑,没了其他建筑的对比,古朴而富有沧桑感的古宗祠,更显得气势非凡。举头而望,每一处构造精雕细镂,每个环节均显富丽纤巧,典雅别致,精工巧匠的建筑技艺在宗祠内所设计的戏台、中堂、寝庙、厢房、酒榭的每个单元中,都凸显出中国古建的艺术美,尤其是宗祠内的古戏台,被誉为“江南第一台”!
 
戏台建于大门背后,与祠庙融为一体,形同楼阁。戏台坐南朝北,台前基础以砖石砌成,台面离地2米,下放七口水缸,询问胡家老者,可听不懂属于江山腔的官溪语。郏书记解释说:这种设计既能将唱声扩散出去,达到扩音效果,又能以备防火之需。
 
管理戏台两侧楼梯门的人不在,郏书记只好让胡家人找来一个高梯搭在戏台正面的边口,我蹬梯而上,仔细品味古建魅力。
 
戏台正脊有龙吻双尾呈“S”形上翘,直指云天。藻井呈覆斗式八卦形,内有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形图案。台面以木柱支撑,上铺固定台板,俗称“万年台”。戏台中间有大屏风,后台有台阶上去。两侧与看台相连,梁架上的额坊、月梁、斜撑、雀替等雕刻皆为上好木料雕琢成立体的图案,红色的鲤鱼栩栩如生,绿色的荷叶莲藕形象逼真,合在一起寓意为“连年有余”。
 
中堂内外挂着“清华一脉”“理学名宗”两块牌匾,柱子上依次挂着“月开十口成千古,水别三溪共一源”“七星池水流九曲,一寺佛光映三台”两幅对联。“清华一脉”与“三溪共一源”指明官溪胡氏先祖与婺源清华镇胡氏一脉相承,而居于官溪、桃溪和梅溪的三支皆为婺源胡氏后裔。
 
听老辈人讲,官溪过去只要有人考入功名,就要给考取功名人家里做两个用纯青石整块做的旗杆墩,墩高近1米,呈四方形,四角稍有圆角,墩内凿出一圆洞用来插旗杆。一到节日,当地族长也就是祠堂头,就到获功名的家里给该家升旗。同时,获功名的家人就要到祠堂领取谷米、玉米、面饼等食品,并以获功名大小,而分领取食品多少。
 
我越发好奇胡氏宗祠体现出的历史文化。楼门上那块写着“飨保万龄” 的匾额。从字面去研究不难发现:飨(同享)是会意兼形声。从食,从乡,本是乡人相聚宴饮之意,似乎也正迎合了官溪民风。而保是个动词,从人从子。本义为背(bēi)子于背(bèi),是看守住,护着不让受损害或丧失的意思;从战国时期,“万”字就有简繁之别,此与繁体的“萬”含义有别,就是万千之量词;龄是从“齿”,故有年龄之意,也可理解为世代的“代” 。这就可以看出祖辈匾额真正意图。“飨保万龄”也就是与周围百姓共享富贵才可永保后世子孙万福。
 
胡氏宗祠的门楼正门并排四个门神。民间一般绘制或张贴关羽、张飞、秦琼、尉迟恭四人画像,用以避邪驱灾,纳福迎祥,保佑合家平安,现在仅能看出两幅图像,另外已模糊不清了。
 
两旁一副对联:“陈国家声旧;官溪世泽长。”这里所说的“陈国”是指周武王长女婿,舜帝后裔妫满封地所建 “陈国”,为诸侯之一。妫满死后,谥号“胡公”。 胡公满被尊为胡姓始祖。
 
“家声”取自“淮海家声”,是说淮海寿春胡质、胡威“清畏人知”的事迹。通常祠堂对联都用最简练文辞表明宗族血缘,这幅同样是含有血脉源流描述。虽说自有胡姓以来,留下的清廉名声已成旧事,但官溪胡氏家族绵延不断承继祖先恩德,安贫乐道,与民同享,共度平生。这也正符合受徽州朱熹“物物太极”,“ 人人太极”的主张。
 
再看中堂对联中的“月开十口”,亦即为“胡”,与堂前,月池形如“月”字,塘边古井之“古 ”部,相合并成“胡”字,都是暗喻祠堂主人。“飨保万龄”与“成千古”互为呼应。“千长古月”既是“胡”字拆分,又与对联“成千古”相辅相成。祖先建祠,一般都包涵有激励后世,勤耕苦读,光宗耀祖;也有与邻为善,友邦和谐,岁保平安之意。
 
从“七步金桥”上去,站在山上,你会发现,整个宗祠外型呈龙型,左右各有一井,如同“龙眼”,门前正对桃溪,流淌不息。讲解龙的故事,实质就是在注释、讲解关乎“水”的故事。龙为中国古老民族的图腾,而水是生命之源。“水”在中国人的现实生活中,成了“道”,或自然规律的化身。龙与水相通,水与龙并驾齐驱。龙遇水就更富有灵气,看照壁上醒目的“腾蛟起凤”不正是官溪胡氏先人对后世子孙寄于的希望吗?“蛟龙腾跃、凤凰起舞”,不就是文能治国,武可安邦的贴切理解吗?
 
祠堂是乡民重要的活动场所,是唤起乡愁的地方,是族人共同的精神家园,其教化功能无可替代。官溪文化有其独特因素,源于古徽州“理学”文化对家族的影响,曾隶属浙江江山,习俗与方言形成一脉,在融入玉山县的一个甲子过程中,渐渐成为博士县的一个组成部分,而这片积淀太多历史沧桑的土地皈依,是我对美丽乡村建设内涵的初浅认知。
 
穿过狭窄的小巷,一间又一间凋敝荒芜的老宅,或许主人早已远离故土,不再回头看一看曾包涵着人文历史,承载着胡氏家族血脉的建筑。我想:这里的每根木头构件与石头都该是有温度,那些无声的物体,或许正是他们承载而又无法带走的“乡愁”。
 
小巷悠悠,一座没什么区别的徽派建筑,竟是“两弹功臣”胡仁宇的故居。他出生于上海,本来与祖籍没有关系,可抗战爆发了,父母为躲避战乱,只好带他逃离上海,回到老家官溪,而他也就留下了对官溪古镇最美好的童年回忆。这座老宅,仍有人居住。我们进去时,有个老人拿出照片:一张是先祖画像;一张是2016年10月,胡仁宇夫妇回乡省亲时,与宗亲在这座老宅里的合影。
 
官溪是座商驿,胡威是这一支脉家族始祖,然而,与村同名的这条溪流,大垄湖秀美碧波,以及神秘的溶洞里,是不是如我读过的虚构小说里的情节,有一段鲜为人知的传说?
 
车沿着据说当年戴笠为“灰山女子特务训练基地”骑马射击修建的马道上行,在山坡停下,穿过草丛,步行几十米,一个高大的洞口呈现在眼前。郏书记说:这就是当年戴笠欲在此建女特工培训基地的地方,后因蒋介石电令戴笠停止建设校舍,此事才被搁置一旁。
 
戴笠与官溪非同一般,姐姐戴春凤嫁给“三和老板”胡洪模儿子胡念恕为妻。那时家境贫寒的他常借故到姐夫家讨生活。基地未建成,却带着了药店学徒陈贤云(戴笠好友),和胡务熙、胡务义(戴笠两个外甥),三人加入国军再没回来,空留600米马道成了戴笠当年意欲而为的见证。
    
官溪文风鼎盛,从古至今,文人雅士辈出,不仅胡氏族人崇尚读书,出了十多位博士,其他族姓也有不少人才成为官溪古镇的骄傲,周文益博士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父亲忠厚老实,吃苦耐劳,终日在田间地劳作;母亲除操持家务外,还常挑货担,出入乡间。父母都不识字,却不遗余力支持儿子读书。周文益从美国留学归国,创建西安华迅微电子有限公司,用两年多时间,完成发达国家研发十多年的工作,填补了中国在卫星导航芯片领域的空白。
 
官溪不是原来的官溪,可对漂泊在异地他乡的人来说,总会有一天,凭借心中的印迹,找到归乡的路。在写这篇文章时,郏书记发来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从事多颗航天器总体技术的总指挥、“东方红一号”总设计胡其正携儿子、儿媳回官溪省亲的照片。老人站在六十多年未走的“七步金桥”,情不自禁吟诵儿时诗句:杨柳东西岸,桃花里外村。板桥春雨滑,茅屋午鸡喧。此地无车马,风淳长子孙。胜游吾已翩,此乃武陵源。
他阔别几十年,再次走进胡氏宗祠,祭拜先祖胡威,翻阅胡氏家谱,了解宗族历史,漫步“思源廊”,观赏绿荷红鲤,驻足始迁先祖所掘古井,品味神鱼传闻,可谓“饮水思源”莫忘来处,寻根祭祖乃中华民族几千年绵延不绝的传承。
 
有人说现在的官溪已不是过去的官溪。地域之间的差别无法割舍心中的归属,无论你是操着江山腔的老官溪人,还是融入玉山文化认知的官溪年轻人。胡氏宗祠依旧是官溪核心,是所有身上流着官溪血脉人自豪的历史标记。姓胡也好,姓周也罢,留在记忆中的痕迹,就是根脉的标记,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它——那就是无法泯灭的乡愁。就像胡仁宇、胡其正一样,哪怕到了耄耋之年,也会循着心中的印象,找到回乡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