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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昭君出塞的终点

 王昭君。一个与胡汉联姻息息相关的名字,一个让后人敬仰,难以言说的名字。她草籽一样的出世和尘埃落定后的淡定和从容,她的香消玉殒、牵肠挂肚,与她紧贴心窝的琵琶同出一辙;欲说还休的的生命轨迹,魂归故里后的哀婉凄楚,演绎了一个真实的王昭君。出塞之旅是她的起点,也是她的终点,但在她柔韧无比的生命里,似乎永远没有终点,只有如海底火焰的支点。她命运的支柱是由铁质的骨骼打造出来的;她如水的灵魂是由芬芳的泥土做成的。她所倾倒的,绝不是一个国家,一座城池,而是一段历史转身后留下的背影。王昭君的美,是另一种凄清之美,冷艳之美。
  昭君的出塞之路,远比日月悠长。
 “车辚辚,马萧萧”的日子已经远去。
 在昭君出塞的路上,天地苍茫,秋草枯黄。一只惊怵的大雁从天边飞落下来。
 
 谁也不曾想到,在黄沙漫漫的塞外,一条从大汉通往匈奴的草野之路会与一个乡间女子的命运连在一起。她就是被汉帝册封为“昭君”的王昭君。历史的尘埃已经落定,这位美丽绝伦的奇女子早已香消玉殒。昭君在“阴风怒号,胡天飞雪地”的政治背景下。昭君的出塞,自有她的历史诱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正史也好,野史也罢,走进史册的王昭君就像一个删节号,一个直指上苍的问号,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惊叹号,隔置在在胡汉之间的天界上。当历史的冷空被一个女人滚烫的胸怀温热,被惊呆的除了沉鱼落雁,还有什么呢?而今,“犹抱琵琶泪沾衣”的王昭君,还在和鸣着那一曲鲜为人知的《霓裳羽衣曲》吗?那曲调的哀婉和缠绵悱恻,也许只有被折断的秋草知道,吱呀呀地轻唤,柔肠百结的车轮知道。只是,此时昭君的琵琶之音平添了几多苍凉,几多愁思;茫茫荒野,阴风肆虐,怀抱琵琶的昭君满含幽怨,就这样跋涉在通往塞外的茫茫荒野上。她的起点是从古老的长安弹射出去的,似乎永远找不到落脚点。而她命运的终点比这条古道还要漫长。满腹的心事无法与他人诉说,只有怀中的这一把和她一样孤独的琵琶。远方的路不可臆测,遥远得再不能遥远。而她的故乡原本是在南郡秭归,那是长江边的膏腴之地,遍地菜花的金黄美不胜收。那里有她的朝思暮想的爹娘,那里有她的兄弟姊妹。只可惜,她的故乡是回不去了。她的美艳只能是任他人肆意地涂脂抹膏,被命定的风霜牢牢地绑架在这一片荒蛮之地。没有选择,没有回头路可走。走吧,一直向前走去,走过去,也许还有一片晴朗的天空?
   这就是昭君出塞的苍凉场景,只是平添了几许豪迈。她落雁处的背影被历史定格在那一年的胡天八月。没有复制,没有粉饰,过往的风还原了那段与狼共舞的历史。在昭君出塞的路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就使她的出塞赋有了不同凡响的意味。一场政治联姻换来的是汉朝与匈奴间60多年再没有发生过战事,免却了再度的生灵涂炭之灾。此后的十一年内,“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这样平安的日子一直延续到王莽篡政。后世的文人墨客也为这位来自民间的奇女子写过不少诗文,或倾诉她的悲苦、凄凉,或阐释她的深明大义,或赞美她的和亲为国-----除此而外,我更感叹的是她的天道轮回、荣辱不惊,像海底的火焰一样的柔韧和磐石一样的坚强。把个人恩怨搁置在家国情怀之下的忧国忧民意识。当然,在那场政治游戏,也许堪称为政治联姻中,她的命运就像是一个棋子,被人为地设置在一盘既定的棋局上;或者说是一粒随风摇摆不定的草籽,一旦遇上一场不期而至的雨,扎在哪里的土地上,就会生根发芽,经年后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她原本就来自于泥土的根部,一株大树的根部,具有母性的阴柔,父性的阳刚。她所呼出的是命定而来的怨气,吸纳过来的是来自辽阔的土地上,气拔五岳山川的灵气。在中国历史上,至今还没有哪一个女子能有她这样的本真和气概。昭君的美艳不只是“沉鱼落雁”,她的美在于内在的阴柔,在于母性的柔肠百转,在于夺人魂魄的灵秀。“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汉和亲识见高”前国家副主席董必武在她墓碑上的题词而今犹在,透过斑驳的碑文,我们看到的不止是一个女子的深明大义,还有许多深层次意义上的潜台词,那包含在文字中的,意蕴之外的,直逼灵魂的气场和意蕴一如藏在海绵里的水,幽远而绵长------
   据史料记载: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在匈奴各部战事不断,在各部的争斗中,一个叫呼韩邪单于的匈奴首领吃了败仗,说愿意投靠汉朝。于是亲自到了都城长安,提出“和亲”请求,意欲世世代代和汉朝友好下去。汉元帝遂将王昭君封为公主后嫁给了他。到了天高地远,黄沙卷地“风吹草低”的匈奴后,王昭君被封为宁胡阏氏。一年后她给韩邪单于生了个儿子,被封为右日逐王。后来,王昭君的丈夫死了,按匈奴的风俗,她被逼无奈又嫁给她丈夫前妻的儿子复株累单于,又生了2个女儿。王昭君年老色衰的时候,要求死后安葬在归化(今呼和浩特)坟墓要坐北朝南,以便死后还能遥望自己的父母子帮。昭君募坐落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南郊,后人称其为青冢。王昭君墓高33米,墓顶上草色青青、四季葱茏,是一片风水宝地。每年来这里凭吊的人们都会凝神注目,崇敬之意溢于言表。
 王昭君从年仅20岁嫁给呼韩邪单于,到此后的一嫁再嫁,一直到寡居到凄然地离开人世,其间经历过丧夫之痛,和儿子伊图智伢师孤儿寡母度过了多少个难耐的日子?这一点也许只有轮回的日月和寥落的星辰知道。她刚和呼韩单于恩爱仅十几个月,40岁的丈夫就撒手人寰了。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的王昭君,我们无法去想象她独守空房的孤寂,更无法言说她自离开中原故乡后撕心裂肺的思乡之情。她的起点是在中原大地,和生养她的故乡有着一衣带水的血肉关联。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的美好愿景随着一次无意的入宫,命运就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是昭君之幸?还是昭君之痛?因了她的远嫁匈奴,其弟实现了“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心”的政治理想,如愿被汉室封为“候爵”,这些对王昭君又能有什么意义呢?在她看来,什么锦衣玉食,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她那颗依然不死的心还在期望着能回到故乡,哪怕只有一次的机会。故乡的那一轮明月,只是她梦中的一个念想,或者是她灵魂深处的一个美丽的倩影。只可惜她只抓住了一个虚妄的尾巴,一个弱女子咋能承受得了一条牛的重量?命运终究还是没有垂青于她。她的希望如肥皂泡一样一个个破灭了,破灭得无声无息,如沉入死海中的一片碎石,激不起一圈涟漪。在汉元帝死后的那一年,她曾上过一道本章,恳求能在有生之年能够回到她昼思夜想的中原故乡。但当国的汉成帝冷言拒绝了她的请求。之后,她回故乡的梦寐就只能胎死于腹中了。《后汉书,南匈奴转》记载:“成帝赦令从胡俗。”寥寥几个字就葬送了王昭君,也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父死,妻其后母。”这就是无法改变的胡俗。在皇权的玻璃棒下,她别无选择,只有遵从。呼韩邪单于死后,他与前妻的儿子复株累单于即位。这个和王昭君同龄的小伙子自然乐意把她娶过来,何况昭君尚是沉鱼落雁之容呢?在历史的夹缝中苟且偷生的是谁?古往今来,历史的光标所指向的似乎都是同一个暗影?嫁给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后,这个儿子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她的“第二任丈夫”他们又生了2个女儿。这样的婚配方式,王昭君乐意接受吗?当然是壹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深受中原文化浸润的王昭君夫复何求?她怎么能无端忍受这种“乱伦”的婚姻?圣旨就是圣旨,她只能痛苦地接受,机械地秉承这种命定的安排。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商榷的资格。犹如一个无望的囚徒,她被汉室和匈奴编织成一个外表美艳华丽,内心如烂棉絮的锦罩。是历史选择了王昭君?还是王昭君选择了历史?这一点也许永远没有定论。在笔者看来,还是把这段野史说成是历史选择了王昭君比较妥贴一些。因为对于一个来自于农家,来自于民间的普通女子来说,她个人的命运是无法去自己掌控的,更不具备驾驭历史走向的机缘和反转力。她所具有的是超常的忍耐力,过人的胆识。历史的车轮走向了公元前20年,复株单于又死了。这一次,再没有人逼迫她改嫁。人未老珠先黄,郁闷侵心的王昭君在寡居一年后离开了人世。这一年,她年仅33岁。王昭君在极度的孤寂落寞中走完了她辗转流离而又极具传奇色彩的一生。只留下一座青冢永远立于塞外青城,留给后世的不仅是一卷翻不厌的经书,一道难解的方程,还有更深层次意义上的思考。“青冢”取“常青”之意,其意味深远。据传汉元帝时,王昭君以良家女的身份被选入宫中后,宫廷画师毛廷寿因索贿不成,于是在画她肖像时有意丑化未察觉。呼韩邪入朝求汉女为妻。汉元帝“按图索后”选宫中丑女,于是“以昭君行”直到后来见其美貌绝伦的真容时,悔之晚矣!但君无戏言,不得反悔。昭君走后,暴怒的汉元帝以毛延寿“欺君罔上”为罪名治其罪下令斩其首弃之以市。此时的王昭君深谙朝廷的险恶,一个血盆大口似乎已经向她张开,这张大口内鬼魅丛生、深不可测。大胆选择了自己的命运:远嫁匈奴,义无反顾地走向匈奴的境地。这一去,就是整整一生。长路漫漫,何处是她的归宿呢?这位冷艳绝伦的奇女子,她的魂魄或许早已回到了她草长莺飞的南国故乡。
 在每年的夏秋之交,我都要去昭君墓上凭吊一回。遥想昭君当年,正是豆蔻年华的她,是怎样的迷恋她初春遍地菜花黄,蓝天碧水相映成趣的故乡。但就是这样一位亭亭玉立、含羞草一样的南国绝色美女,在风云动荡的历史云烟中变成了一株耐旱而又耐寒的野草,深深地扎根于那一片草野之地。在她的周边已经不是满目疮夷的景象,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富庶和辽阔。大漠上粗砾的风沙吹疼了她的明眸,日月的轮回洗练了她纯粹的灵魂;不堪回首的故国造就了王昭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王昭君,就这样走完了她赋有传奇色彩的一生。被琵琶遮住的又会是什么呢?昭君的美艳,是一种绝世的冷艳。她的“冷艳”与泥土无关,也无关岁月的风霜,恰与一个王朝的背影有内在或外在的关联。一切都会随着历史的尘埃远去,远去的是沉渣祸水,留下的是香风依旧,沉鱼一样的玉殒,落雁一样的绝美。历史还原了一个王昭君,王昭君还原了一个王朝的背影。
 在昭君出塞的路上,也许只有起点,似乎永远找不到终点。而她的终点,就在千里之外的——回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