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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嫣西藏文化散文三篇


子嫣西藏文化散文三篇:

十年等一回,只为途中与你相遇
——乙未羊年天湖纳木措游记 
    
作者:子嫣


          
1

“马年转山。羊年转湖。猴年转林。”这是藏地代代相传、老少皆知的民间习俗。此处的“山”特指冈仁波齐神山,“林”是指位于藏南林芝地区的杂日神山及其圣地周围的丛林,“湖”则专指天湖纳木措。纳木措系藏语音译,意思是“天湖”。之所以称为天湖,最直接的理由,当是此湖美得不像人间所有,也因此而在西藏民间演绎出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纳木措湖是天宫御厨里的琼浆玉液不小心流入人间的,湖水不仅异常地清碧纯净,而且具有一些殊胜功德,故而被天宫神女视作一面绝妙的宝镜,常趁世间人打盹时来启用。得此美名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纳木措湖所在地势,近五千米的海拔高度,使它看起来仿佛高可及天,故得名。

西藏湖泊众多,可说是星罗棋布,许多湖泊都有神性之美,其中最殊胜的号称三大圣湖,即纳木措、玛旁雍措和羊卓雍措,而纳木措又被尊奉为第一圣湖。天湖纳木措位于西藏中部的那曲地区,在当雄县和班戈县之间,距离拉萨市区二百多公里。其南侧是雄伟的念青唐古拉雪山,北侧是藏北高原。湖面海拔4718米,湖岸线长300千米左右,面积为1948平方公里,是西藏最大的湖泊,也是我国第二大咸水湖。

在西藏生活了十多年,去过很多地方,连路途遥远又难行的冈仁波齐神山和杂日神山都朝拜过,三大圣湖也先后去过羊卓雍措和玛旁雍措,唯独与纳木措一次次失之交臂。冥冥中,似乎在等天意的安排,静候一场特殊机缘。进入乙未羊年以来,不经意间,“羊年转湖”一说常常飘入耳中,有意无意地就浮上心头。一恍惚,已经行至秋天,再过一两个月就封湖了,我突然有了拜湖的迫切愿望。恰此时,内地三位好友来藏旅游,其中两位正值本命年,属羊的他们也知道“羊年转湖”的习俗,颇为坚定地将拜纳木措纳在行程计划里,这无形中又强化了我的心愿。

纳木措在109国道青藏线旁边,路况不错,一般轿车都能轻松驶达,当天即可往返拉萨。但朋友们是跟团游,我周围熟识的人又都已去过多次,独自一人驾车前往,似乎有点挑战性。而友们的行程就在第二天,不容再犹豫,遂果断决定也报团前去,想象着到时肯定能在湖边遇见。于是,羊年的金秋九月,终于因缘俱足时机成熟了,一个人背上包踏上朝拜纳木措湖之旅。印象中,我在西藏的十来年里,这是唯一一次跟旅行社出游。
                       
2

清晨六点,高原的天空还在沉睡中,拉萨古城一片静谧。旅游车准时从布达拉宫脚下驶出。出了拉萨城一路向西,车灯引领着车轮,剑一般穿破夜的黑暗,仿佛在给曙光开道。

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藏族男子,音响里轮番播放着八圣吉祥颂、莲师心咒和度母心咒等梵呗妙音,他自己则抓紧时间念诵六字大明咒,念够一圈便用双肘扶着方向盘,腾出手指拨个念珠记数。尽管他的整套动作娴熟又自如,但仍让人隐隐担心方向盘从他手里滑脱,而每每捏了一把汗。车上其他乘客大概一直在昏睡中吧,十多个人的车厢内没有一点声音。

车外也是一片寂静,只有车灯射出的光束无声地穿越黎明前的浓重黑暗。在这巨大无边的静默里,一点微弱的担忧也慢慢被湮没了,不知不觉我的眼皮也开始发沉,睡意悄悄袭来。

好像只迷糊了一会儿,再睁眼却已经天光大亮。车子依然平稳地飞驰在青藏公路上,眼前的景致飞速后移,右边山岚连绵逶迤,左边河水潺潺淙淙,清亮的水流在朝阳照耀下,远远地闪着水晶的光韵,波光熠熠。不多时,听司机喊道:羊八井到了,下车休息。这里海拔已经升至四千多米,一下车即明显感觉到了寒意,呼吸也变得紧张了。这让刚从昏睡中醒转尚有几分懵懂的游客们瞬间清醒,对着周围的山水开始频频拍照。目光所及的山脚下就是著名的羊八井天然温泉区。

路边有公厕,相隔不远有个商店,老板娘站在商店和厕所之间收费,她的丈夫守在店里。如厕每人二元,店里的开水却是免费供应。老板娘年龄不大,个子很高,神态安静,衣着光鲜,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粉霜。不知道这对夫妻在这四野无人的寂静里守了多久?在一天天的迎来送往中又见识过多少游客?

十来分钟后,司机吆喝着上车开路。接下来,路上的车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天空的云彩也骤然丰富了,车内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开始说话,司机的经咒似乎也念完了,专心开着车,只见他灵巧地绕过一个个畜群、慢车等障碍,流畅地疾驰,9:20汽车已经停在了“纳林措国家公园”门口,以为目的地到了,人们都有点兴奋。此时,高原大地似乎才刚刚睡醒,太阳光也柔弱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司机去买门票,几个游客去找厕所,另有人买了早点吃,然而一个油饼没有吃完,司机已经催着上车了。原本以为纳木措已经到达,大家准备吃饱了好好转湖,没成想入公园门后路还长着呢!

顺着蜿蜒的山间公路又疾驰了半个多小时,在人们焦急张望的前方,出现一片五彩经幡群。高大的红色山门上写着“那根拉山”。这才是纳木措的天然大门吧?强劲的冷风,正仿佛门神的威严。山口海拔五千多米,鲜艳的经幡迎风猎猎飞舞,似乎要挣脱束缚飞往天际。几辆旅游车随意停驻在路边,游客们爬上山丘,在经幡阵中轮流拍照。旁边竖有一块天然大石头,石面上镌刻的“那根拉”三个字涂着红色油漆,很是醒目。更“醒目”的,是高寒缺氧!只三两分钟,游客们已被冻得瑟缩起来,但仍争相在此摆造型留影。忽听一四川口音的女孩说:你们快点,我要冻死了,感觉腿上没穿裤子似的!循声看去,她腿上的牛仔裤应该挺厚实的,却已经冻得瑟瑟发抖。有人紧接着附和道:这会儿真想羽绒服啊!我下意识地裹了裹自己的衣服,暗自庆幸早晨有人提醒我多穿衣服,心里涌出一股暖流。

想找个没人的空隙,给山门和石碑拍张照,却是半分钟也难得。好不容易就剩同车的一个女孩站在石碑前,却只一眼心思就被她牵走了:寒风中,她仅着一条单薄的棉布裙,长脖子和腿脚都祼露着,一边清鼻眼泪的直喊头疼、想吐,一边坚持摆各种姿势照相,男友在旁边耐心地陪着。我担心地提醒她:至少应该护好脖子!的确,垭口可谓寒风凛冽,太阳在东边山头上闪耀着金色光芒,但那光还无力将温暖送达人间。刺骨冷风加上5190米的海拔,很快就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变急促了,嘴唇也相继乌紫起来。而就在此时,就在此处,当我冷静清醒地观注一个个现象元素时,竟对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信息完全视若无睹!似乎是天意的遮蔽,而特意设下了伏笔。

越过那根拉山口的经幡、人群和石碑,西边极目处,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静静地卧在群山脚下,又仿佛一面玉镜平静安详地挂在天边,那便是纳木措——是人们不远万里而来,一路心念意牵的天湖!千百年来,她宁静缄默,却魅力无穷,摄人心魄。

或因为难抵寒风,或为了尽快到圣湖边朝拜,这次没等司机催促,游客们一个个都自觉上了车。车子又开始疾驰。而刚才分明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的湖泊,却总也走不到跟前,甚至有很长一段路途连湖的身影都看不到。这让人心里不免生出几分焦急,且越来越甚,而这份焦急又似在无限延伸着路程……

足足又走了四十分钟,车子终于驶进停车场,偌大的场地上整齐密集地排列着各种车辆,新进入的人车立即就被淹没了。路途中好像没见多少同伴呀,这么多的车是什么时候来的呢?终于到纳木措湖边了!时间是十点四十分。

导游提醒大家:“记住车牌号,两个小时后原地集合返回。”“时间太短啦!旅行社说的是两点返回呀!”有几个人轻轻抗议了几句。“最晚一点。过时不候。”伺机说完这句话,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一行人似也懒得再争,抓紧时间各自向湖边走去。

临行,那个穿薄裙的女孩过来跟我要了丹参滴丸,听从我的建议,她已经围上了大大的围巾,但高原反应加着凉感冒的共同作用,仍使她头疼欲裂,脸色铁青着。还好,男友看起来很是呵护她。
                     
3

三五分钟后,圣湖再一次映入眼界,却不再是纯粹的蓝宝石色调,而是幽碧湛蓝的闪烁变幻,湖面宽广若江海,一眼望不到边。老远地,突然发现水面上竟漂游着一对水鸟!一步步靠近,水鸟的身形逐渐变大,但见它们在起伏动荡的波浪中始终自在悠然,保持着同样的方向、同样的姿势和不变的亲密,从侧面看过去,像极了两只拴在一起、齐头并进的小船。它们一直朝向着念青唐古拉雪山!一时甚至要怀疑,这一对水鸟大概是湖神多吉贡扎玛的化身,才会这么专注又安静地面向她的情郎。

目光追随着水鸟,心里漫无边际地遐想着,忽被巨大的波涛声惊醒,原来,不觉间脚步已经踏在湖水边了,只见幽蓝碧绿的水波澎湃汹涌着,一浪赶一浪地向岸边扑来。湖水怎么会这般活跃? 全不似印象中湖面的平静安宁,倒像是海浪的壮阔!那奔腾翻卷的浪潮,恰似一条玉龙在腾跃游戏,莫非“遐迩名扬地母”的座骑? 那它的主人隐身在哪里呢? 避开我等凡夫的眼,女神大概正端坐于玉龙背脊上施法,翻腾不息的湖水,不正是岸边各色拜湖人那些五花八门的稠密心思和强烈欲望么!依照誓言,遐迩名扬地母要设法把五毒蕴生的所有烦恼统统化解掉,护得这片高天厚土上的人们平和安好。一天天一年年,在时空的无涯里,她一直不厌其烦地在做这项工作。当众生的烦恼不那么过于炽盛时,她才会变回另一个身份——念青唐古拉山的明妃秋姆·多吉贡扎玛,换上她特有的幽蓝服饰,安静地妩媚着,享受山神沉稳厚重的千年宠爱。你看,湖对面的雪山睁着明亮的眼,深情注视着自己的爱人,除了沉默,没有什么更能容纳他的博大,那亘古不化的雪白,恰似与天地竞永恒的情意,使得妖娆美丽、魅力无穷的女神,千万年来心甘情愿地与他温柔相伴、忠心相守。据说他们已经相爱相守了七千多万年!

七千多万年里我在哪儿?我是第一次来见圣湖么?为何与你对望会这般亲切、这般安宁!

凡夫总是被烦恼缠绕,被无明遮蔽,常常身与心相悖,眼与神游离。一生中有多少时间可以身心安适、清净自在呢? 而此刻圣湖边的游客们,确乎都是安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清净闲适的。没有人大声喧哗,一些年轻的情侣相依偎着静静地坐在水边,有人小声与旅伴交流着相互拍照留念,更多的人各自默默地绕湖而行,间或面湖而立。但不管是坐是站,是群体还是独立,所有人都是柔缓平静的,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思考、忧虑和牵挂,没有什么需要急急地赶。莫非,湖水在替人们想心事,浪花在替人们诉说,而湖神在帮人们止息烦恼? 莫名地,我突然泪湿眼眶……

有三五头白色牦牛,彼此间隔开十来米距离立于湖边,等着与游人合影,它们的毛色被主人打理得干净整洁,头颈背脊上皆装饰有鲜艳彩饰,看起来漂亮又威武。新到的游客争相付钱拍照,有人骑在牛背上,有人偎在身边,或者一段时间里没有人理睬,几只白牦牛全然一副平和淡定、宠辱不惊的样子,那神态安然如神,威严如神,慈祥如神!抑或,它们是唐古拉山神的化身,以庄严静默,在向人们行不言之教,机缘对路者自然能懂得吧。

与湖水的活跃相呼应的,是天空的云!明净湛蓝的天幕上,云的队伍无比庞大,且异常地活泼好动,似乎在与浪花比花样,与浪涛赛力量,一刻不停地变幻着姿势,创新着队形,一眼没看,它已完全一副新的形色造型。映在湖面上的倒影,如同巨幅投影画一般,一页一页快速地翻新着。云和水是怎样的亲密关系? 它们在热烈交谈,或激情共舞么?

与水云的生动鲜活相对应的,是我的心情。今天一路行来,一颗心真的是如如不动。眼睛观着所见,思想看着所现,外境他物若行云流水般跟着时间同行,只有我的心情平静淡然,微澜不起。一贯见到一朵花一片云等自然小景都会忘我兴奋的人,今日却连情绪都没有,全然一副无思无欲、心神寂止的样子,除了一抹淡淡忧伤总是悄悄地洇湿了眼眶。坐在另一辆旅游大巴上的几位友人,此刻还在赶往圣湖的路上,跟着团队,他们自然是身不由己的。已知不可即,心里似乎也不再期待圣湖边的相遇。没了希冀,没了想法,那么我该对着圣湖祈祷什么呢?祈愿天下太平!祈愿家人亲友安好!祈愿一切吉祥!
                     
4

我们所站立的地方,大致处于圣湖的东北角。回身北望,峭壁峰峦林立,山头崖壁上,经幡借着风势,努力地向高处飞扬,那些艳丽的色彩似已融入云端。沿湖边信步往西走着,脑海里涌出介绍天湖及周边景致的文字资料,便想要逐个搜索实景来对照,然而又哪里寻得到!行了数百米,根本望不到头,眼前的景致已令人眼花缭乱,思维来不及转换呢。也是,天湖周长要将近300千米,那些景点分布于四面八方。一恍惚,一百多分钟已经逝去大半,到了约定时间,多么不情愿,也须得按时返回车上,不能因一己之私耽误全车人的行程啊。于是不再执着于按图索骥,折转身一边向停车场方向靠近,一边从记忆中搜索围绕天湖的信息,在意念中默默体悟她的胜境。

据史籍记载,纳木措的主神秋姆·多吉贡扎玛是念青唐古拉山神的明妃。而藏历羊年正是念青唐古拉山神和多吉贡扎玛共同的本命年,因此才有了羊年转湖的信仰习俗。人们认为,这一年转湖朝山,会收获极大的福报。湖主女神还有一个身份,是立誓永远护佑藏土的十二尊地祗女神之一,故又名遐迩名扬地母。她肤色深蓝,有两臂三眼,右手持宝幢,左手拿宝镜,头上结顶髻,余发侧垂,身着幽蓝诱人的美装,常骑玉龙出没于蔚蓝的湖面。

天湖的形状约呈长方形,恰似仰卧的金刚亥母,昂曲河和直曲河如同金刚亥母持弯刀的右手在空中挥舞,色莫多岛似金刚亥母左手将一颅器托于胸前,湖顶端的三个小岛恰似金刚亥母三只向上观望的眼睛;岛湾像金刚亥母的右脚,湖尾的一连串小坑正像金刚亥母伸直的左脚。

湖的南面有乌龟梁、孔雀梁、黑鹏梁、仙女梁等18道梁;北面有黄鸭岛、鹏鸟岛、宝贝岛、孔雀岛等18个岛屿;岛上有许多岩洞,洞内有石像、宝塔等天然宝物。湖的四方各有一座古老的佛教寺庙:南为古琼寺,西为多加寺,北为恰妥寺,东为扎西多寺,四寺象征佛教所说的息、增、怀、诛四种事业。湖的东西边各有一个浴门,即嘎尔拉莫东浴门和扎西多岛西浴门。“浴门”藏语叫“吹果”,是朝圣者用湖水洗澡的地方。按藏族人的习俗,凡是圣湖都不能随便涉水,更不得在湖中沐浴洗澡,洗浴只能在特定的地方。据说,在东西浴门洗浴,不但能防治各种疾病,而且能洗掉所有的罪过业障。

天湖纳木措被藏传佛教视为圣地,是佛祖语的代表。据说有2800尊佛、神汇集于此。湖边诸岛上共有10万余种自然形成的灵物,还有历代活佛、高僧大德、著名译经师等的修行洞。在译师巴庆嘎的修行洞内有佛的手掌印记,有自然形成的石乌鸦和石马头;在护法神岩洞中有文殊菩萨的显现像和众护法神的造像;在度母岩洞中有白、绿度母像;在莲花生岩洞中有莲花生大师接鼓的石柱等。在扎西多岛前的滩地上有两根巨大的石柱,间距8米,石柱高约30米,直径约10米。北面的石柱叫“桑杜巴尔吉日波”,相传它是莲花生大师的极乐宫;南面的石柱叫“绰波绰姆”即威猛夫妇,它们是纳木措和扎西多岛的“门卫”。伸入湖心的扎西多寺里,终年香烟缭绕,暮鼓晨钟,法号音不绝于缕。

围绕纳木措周边的圣迹丰饶到数不胜数,故而是藏传佛教徒眼中最殊胜的修行地,胜过其他一切隐居处,据说,在别处修行如果需要100年,在此处修行则弹指间便能成佛。如果绕湖而行,便能得到渊博的知识和无量功德,并可除去恶习业障及痛苦,获得暇满人身。

种种丰富内涵和殊胜意境,使得圣湖穿越时空,与天地同在,与岁月同辉。时至今日,每到藏历羊年,总会有无以数计的信徒香客,长途跋涉来朝圣转湖。平常年份里,美丽神奇的纳木措也吸引着广大中外游客前来观光游览,从四五月份到九十月份期间,都是适宜的转湖时间,各地来朝拜和转绕湖的人络绎不绝。
                          
5

似乎等待了十二年之久,或者已历经无数个十二年,又跋涉了几个小时才来到天湖面前,然而,看着湖水时而清碧如翠玉,时而幽蓝如宝石,又或平静如镜,抑或激荡若海,我却没有惊诧、狂喜,甚或一丝兴奋和震撼,心里是一种平静的亲切,仿佛她一直就在我身边,或者,我曾经久久与她为邻,彼此朝夕相伴,相知相惜……嗬,渺小卑微如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福报呢? 竟敢作如此狂想!只是,心里那种亲切感、熟悉感当真真实不虚。

就要离开了,短短一百四十分钟的亲近,这就要走了,很是恋恋不舍。渐行渐远,遥望圣湖,她变得越发地美了,那种美,直让人失语!

当车子驶过与圣湖平行的路段后,我将回望的目光收回,欲阖眼养神,回味这两个多小时里的美好,然而就在阖眼的间隙,视野里适时驶来一辆车,车牌号准确入眼,是1800!

啊,这不正是朋友们乘坐的车辆吗!一时有点呆愣,而几乎同时,手机响了,友们也看见了我的车,兴奋地打来电话确认。一听到声音,我突然泪涌,哽咽到说不成话,心仿佛被激活了,又瞬间完全释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妙感觉?也说不清释然从何而生所释为何? 但心境的确于刹那间变得满足而熨贴、明亮而轻松了。

这一切似乎很令人费解,直到返回拉萨后,从友们互传的图片里,在那根拉山的石碑照上,意外地发现了另一段同样漆着红色油漆的碑刻文字,顿时诧异得瞪大了双眼,我清晰记得石碑上只写了“那根拉山”几个字呀。急忙翻出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对照,果然也有同样的内容——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诗歌《那一世……》!文字本是我天性中最敏感的符号,况且石碑上的大段文字同样漆着醒目的红色油漆,而我愣是丝毫没有看见!那一刻,是谁遮蔽了我的眼? 其用意,或只为了给我留一份清静心,以专注拜湖,与圣湖平等相视? 而后来的突然遇见,如此意外,又如此圆满地诠释了这一玄机!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遇
——仓央嘉措

是啊,朝圣的路上,总得有所遇见,每个人都不例外。

返回途中,道路两边景色特别地明丽,这边溪流淙淙,浪花欢跃,波光潋滟;那边山峦逶迤,形态优美,色泽清新;湿地草滩上牛羊壮美,神态可爱,于牧草间休憩的游人靓丽而美好;蔚蓝天幕上,活泼的云彩轻盈灵动。天地似乎在合唱一曲吉祥的欢歌,其情形如画如诗,或正是理想国的样貌。 
                   
6   

拜湖圆满结束,回到拉萨才下午五点多,阳光正好。

其实,这一趟只能算是拜湖,而非转湖。真正虔诚的佛教徒在羊年是要顺时针转湖一圈的。天湖的周长约三百公里,一般人徒步绕湖一圈,需要八到十天,即使驾车转湖,也得三天左右。且海拔高,缺氧,寒冷,途中只有帐篷可以租住,即便帐篷里提供有睡袋和棉大衣,自己还是需要随身背着基本生活用品的,属于在高寒缺氧地带负重而行,是故,转湖者除了坚定的信念,还需要有强健的身体和充足的时间做保障。自知,我们的时间和体力都不够,怕也没有那么大的信愿力,能够在这吉祥的日子里礼拜一下天湖的真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关于圣湖周围那些无缘见识的神秘胜境,以及转湖人夜间住在帐篷里,抬臂可与浩瀚天幕里的星星握手;或者在万籁俱寂中揽皎月入怀,兴起便可与湖水里的另一轮明月比美,那任性,那骄傲,那惬意,等等诸如此类的诱人情景,还是要尽情畅想的,以期将其播种在梦识里,长成下一个妙缘之因。

对了,若用十二生肖排月份,阴历八月应该是羊月吧? 嗯,羊年羊月!

               
藏戏·酸奶宴
——风情万种的拉萨雪顿节

                                      
雨季过去后,天地渐渐恢复安静,拉萨的夏季也到了尾声。雨季的充沛降水,不仅使大地上的万物得以滋养,也捎带着洗净了空气中的悬浮物,尘埃服服帖帖地去了它该去的地方,天空越来越明净高远,一天天,但见蓝天洁净如洗,白云轻柔如缕。翻看藏历,时间已经来到六月下旬,一年一度的传统节日——拉萨雪顿节就要到了,拉萨人将迎来一个欢乐喜庆的节假期,心里不禁暗含了几分期许。

一、节日缘起
 
“雪顿”是藏语音译,“雪”意为酸奶,“顿”意为宴会,雪顿节即酸奶宴。雪顿节的主要活动是展佛、唱藏戏、供酸奶,因此,民间又形象地把雪顿节叫“藏戏节”或“展佛节”。雪顿节始于公元11世纪中叶,最早是一种纯粹的宗教活动。各大寺院在这一天要请出巨幅唐卡佛像,供僧众朝拜,同时也让陈封了一年的唐卡见见阳光,祛除潮气,后来逐渐演变为以展佛、供僧和藏戏会演为主,辅以其他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民俗文化活动,后来更被确立为一个全民欢庆的节日。

雪顿节从藏历的六月三十号开始,为期一周。节日期间,拉萨市民享受为期七天的国家法定假期,这在西藏众多的传统节日中,是除藏历新年之外的唯一特例,其隆重程度可见一斑。

雪顿节的起源,据说是对僧人结束“夏居”的祝贺和慰问活动。“夏居”是佛教僧尼在特定时间段的一种闭关修行,阴历的四月至六月期间,是自然万物最繁盛的活动期,蝼蚁昆虫无不于此黄金时期以最活跃的姿态繁衍生息,也因此而最容易遭到人类有意无意的踩踏和伤害,甚至丧失性命。最大的恶业莫过于伤害生命。所以佛教徒所要遵守的种种戒律中,第一戒便是杀生。为了避免对微弱生命的无意识践踏损伤,僧人们在昆虫蝼蚁频繁活动的时间段内,选择在殿堂内闭关静修,以尽可能减少户外活动。藏传佛教曾经以修密宗为主,不太注重戒律的修持,一度有点混乱。一代高僧宗喀巴大师时期,大力整顿藏传佛教界,并亲自为他所创立的藏传佛教之格鲁派僧尼众等,制定了严格的戒律制度,在他的威望震慑和严厉督促下,逐渐使整个藏传佛教界面貌焕然一新。他所制定的诸多戒律中就有一条关于“夏居”的具体规定,要求僧尼们于藏历每年的四至六月都必须安守寺院内静修,尽量减少户外活动,出寺下山等行为更要尽可能避免。随着这一戒律的贯彻行持,夏季一连三个月里,僧尼们都要窝守在斗室里修行,自然是很辛苦的。为了表达对僧人们的好生功德和慈悲善举的崇敬与颂扬,在夏居结束的这一天,人们要把最好的食物送上山慰问犒劳僧尼。日久,夏居结束的藏历六月三十号,也即成了雪顿节开始的日子。

藏人认为的最好的白色食物有三种,即酥油、奶渣和酸奶。最好的红色食物也有三种,即肉、骨和血。白色食物被认为是素食。僧尼们在整个夏季闭关修行,本是为了不伤害生命,那么,慰问犒劳完成夏居修行的僧人,当然得选用素食中的精华了。所以,作为最好的素食之一的酸奶,被当作雪顿节供僧的首选食品。

光有美食自然是不够的,还需用精神食粮来犒劳僧人们,以表达喜悦心情和对吉祥意境的赞美,于是,渐渐有了藏戏的介入。藏戏最早的剧本就来自于佛教故事,最初目的是为了娱神。而且,演唱藏戏不需要特别的舞台,一块平整开阔的场地,便随时可以开唱。雪顿节期间藏戏的演出场地在罗布林卡和宗角禄康公园。

有了最好的食物和喜庆热闹的藏戏,礼拜供养完佛僧之后,人们顺便携家带口、邀朋唤友地欢聚一堂,在山坡野地、林间溪畔,与僧人们同玩同乐,渐渐形成了为期七天的园林野炊活动。第一天活动主要集中在哲蚌寺和色拉寺所在的山上,其余六天时间大多在罗布林卡和宗角禄康公园里。

由于西藏僧尼的“夏居”修行活动最早由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发起,故,盛大的雪顿节活动,也一直由格鲁派的最大寺院哲蚌寺来启动开幕仪式,并承担雪顿节的第一项重要活动——殊胜庄严、盛大无比的展佛活动。

二、瞻仰佛光
 
展佛活动在雪顿节的第一天举行。此项活动以哲蚌寺为主,其它如色拉寺等处也有展佛,但规模和影响远远在哲蚌寺之后。故而,30日这天,人们一般会选择先去哲蚌寺瞻仰佛容、沐浴佛光,若时间来得及,再去色拉寺拜佛。无论选择怎样的线路,绝大多数拉萨人都是要参加活动的,因而这一天,拉萨城里往往万人空巷。如此胜况,自然也惹得我心生向往,想去哲蚌寺观瞻展佛盛况。于是,前一天晚上即做好了准备。

三十号早晨五点,闹铃一响就起床了,轻手轻脚地洗漱、吃简单早餐,然后背上前一天准备好的背包出门。此时,拉萨的天空还是漆黑一片,四周寂静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还在沉睡中。走到大街上,不时会遇到三两个人结伴而行,老人们多手摇着转经筒,转经筒和着主人沉稳的步调,发出节奏悠缓均匀的摩擦声;年轻人则有的手拿念珠,一边步履轻快地走着,一边默诵着经咒,同时手指跟着节奏拨动念珠。人们的神态与往日朝佛转经时无异,不同的只是方向。今天,人流不是往市中心的布达拉宫或老城区的大昭寺,而是统一往拉萨城西北角的哲蚌寺靠拢。

跟着人群静静地走着,不觉已微微出汗,看表快六点了,天色仍不见亮,人流却在不知不觉中持续扩大着。有人走着走着,好像没了耐心,抑或是想尽早赶到,便拦了出租车一溜烟跑了。机动车道上也急急地奔驰着各种车辆,私家车、公车,越野车、轿车等,所有的车今天如同阅军仪式一样方向明确、步调统一,全部驶往哲蚌寺方向。开往哲蚌寺的公交车姗姗来迟,但容量可观,它一来,便结束了一大堆人的寂寞等待。

到达哲蚌寺山下时刚好六点半,天刚麻麻亮,能见度还不太远,目光所及处皆人影幢幢、桑烟袅袅。上山的路上,隔十数米便设有一处简易煨桑炉,近旁崖壁上画着佛菩萨像;或于一堆石头上竖着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块,上面彩绘着梵文经咒和佛菩萨像。大多数由此经过的信徒们都会按顺序认真煨桑,并礼拜。

一边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一边跟着人流奋力往山上走着。不知何时天已大亮,无意间抬头举目,顿时惊愣住了,但见漫山遍野全是正在上山的人!起起伏伏的丘陵山岗、沟沟坎坎,偌大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坡上,竟处处都成了路,处处都行着人!仿佛从360度的每一个方向朝向圆心移动,众人皆一副专注而又安静的神态,一个个微低着头、目不斜视,嘴唇翕动着,却不出声,故而在我们抬头看见人山人海之前,并没有听到任何喧哗噪音,甚至没有感觉出庞大人群所惯有的热闹沸腾气息。每个人似乎都在心里悄悄地卯着劲,要独自奔向自己的梦想王国——那梦想王国就在前面不远处,不需要他人引领陪伴。看着这默默行进着的庞大人流,不由暗自疑惑,这么多的人是从哪里来的?拉萨城平时看起来人不多呀!难道今天是倾城出动?想象城里此刻的景况,“万人空巷”一词跳出脑海,是了,用这个词来形容当下,大概再恰当不过吧。

耳边有法号声传来,且渐趋清晰,寺院应该不远了。如此气势雄浑的法号声,平时是不大能听到的,只在重大宗教节日里,一些规模较大的寺院才有能力发出这种震慑三界的法音。法会活动时,僧人们需提前从库房里抬出一枚枚长达十数米的巨型铜质法号,负责吹号的僧人个个体格强壮、气势轩昂,吹奏时,无不鼓足了腮梆子、涨红了脸,从丹田运足了气,才能把这雄壮浑厚的梵乐妙音,送到无限悠远处,穿越道道山谷沟壑,回荡在无数众生的心识里,使六道众生闻音受益。

似乎是被法号声吸着,脚步不自觉地前行,于密集的人群中穿行,却没有一点障碍,不多时即来到展台前,这里是另一番热闹,场面宏大且庄严。在一长排金灿灿亮闪闪的法号旁边,十来位僧人席地而坐,认真做着展佛前的仪轨。法师们头戴金黄色峨冠、身着降红色法衣,微低着头,轻垂双目,神情专注地念诵着神秘经咒,声音抑扬顿挫、浑厚低回,音调无限悠长,让人想到了天边,穿越过无极处。每一个音符都出自胸腔、发乎丹田,透着庄严、含着慈悲,那慈悲与庄严,似乎有无穷的穿透力,足以含摄所有众生的所有福祉,也必定法力无边了。

一会儿,法号声更加雄浑嘹亮,颂经声更加洪亮庄严,展佛的时辰到了。人群开始沸腾。目光越过众人眺望,就见从寺院殿堂方向缓缓移过来一列队伍,数十名年轻力壮的僧人,恭敬地抬着长龙样的佛像唐卡卷轴,踏着庄严善妙的梵音节拍走来。与朝拜者的殷切期盼相印契的,是僧人们那无比庄严庄重的神态,而非脚下的速度。当大如一面山的巨幅唐卡佛像在展台上徐徐展开时,强巴佛那慈悲智慧的万丈霞光瞬间喷薄而出,无阻无碍地耀遍天地万物。人们仿佛被这光芒震慑住了,没有拥挤、没有骚动,甚至没有任何声响动静,遍野鸦雀无声,万千众生都补噤了声似的。这一刻,得到佛光照耀的人们,灵魂得到升华了吗?稍顷,人们才恢复知觉般开始行动,或急切地靠近佛像,把自己洁白的哈达尽可能近地献给佛陀;或就地匍匐长跪,进行虔诚礼拜。有些献哈达的信徒,献一次好像不足以表达自己的虔敬之心,过一会换个方向再去献一次,如此几次三番之后,才露出欣慰的微笑。有些人则是为家里没有来到现场的人一一补献,似乎各人的哈达只代表各人的虔敬和祈祷。不论人们是怎样的心态,持怎样的行为,强巴佛无比慈悲智慧的目光,始终如如不动地摄受着所有众生,无有区别、不分远近,包括山岭上的野玫瑰荆棘丛,以及杂草间隐没着的野兔、鹌鹑和蝼蚁昆虫等等,每个生灵都不多不少地得到了佛的悲智观照。

沐浴在光明纯净的佛光中,时间过得特别快,感觉才一会,却已两三个小时溜走了,人们慢慢恢复平静,陆陆续续转身往山下撤。返回的路上,男女老少的神态都与来时大不同了,一个个显得心满意足,安静又自在。离开寺院一段距离后,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与身边的亲友商量着,找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休息,大家围坐一圈,铺席设毯,打开随身带着的饮食,开始快乐野餐。而无论围坐休憩的,还是继续行走着的,皆欢声笑语不断。天地间祥和美好,别无所求,惟愿此景常在!

与哲蚌寺同时进行展佛活动的,还有居于城市东北角的色拉寺,色拉寺是格鲁派的第二大寺。寺院后面的山上高耸着一面巨大的展佛石壁,今天这里也吸引了很多游人和信徒前来观瞻朝拜,场面也算宏大热闹,只是规模无法和哲蚌寺相比。

第一天的圣大展佛活动,为雪顿节拉开了序幕。接下来的几天,拉萨的男女老少们,似乎都被拉进了欢乐的海洋。
 
三、藏戏,是仙女的舞蹈么?
 
雪顿节的第二项重要活动是看藏戏。

藏戏形成至今约有六百多年,被称为藏文化的活化石。2006年,藏戏被国务院列为中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藏戏再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

雪顿节期间整个七天都有藏戏表演。藏戏表演场地有两个,一是布达拉宫后面的宗角禄康公园里,一是罗布林卡(意为“宝贝园林”)里。节日第一天在哲蚌寺沐浴过佛光后,许多人会直接赶到这两个地方观看藏戏。

藏戏藏语叫“阿吉拉姆”,意思是“仙女姐妹”。创始人是一代高僧唐东杰布。据史料记载,唐东杰布当初发愿要给西藏各地河流上造设108座桥梁。为了筹措造桥款项,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即组织几个相貌姣美的女子巡回各地为大家唱歌舞蹈。最早他召集了七个姐妹。表演内容则从民间歌舞,逐渐加入了故事情节,形成了藏戏的雏形。其故事多取材于历史传说、佛教人物传记和民间故事等,经过不断发展和完善,才逐渐形成了成熟稳定的艺术形式,而流传至今。传统藏戏有八大剧目,分别是《朗萨雯波》、《白玛文巴》等。

藏戏表演对舞台要求不高,平时一块平坦整洁的场地即可开演,雪顿节期间,为了表示隆重,才会特设舞台。演员们的戏服色彩缤纷,头面却不做特别化妆,而是用不同颜色和图案的面具代表不同的角色身份,如深红色象征国王,黄色象征活佛,蓝色代表正义和勇敢,半黑半白象征两面派等。今天在罗布林卡表演藏戏的是山南地区的沃热藏戏队。伴随震耳的锣鼓声,众人齐声欢呼,30名表演者带着各色面具盛装出场。他们今天表演的是八大传统剧目之一的《白玛文巴》。该剧讲述的是一位幼时遭迫害的商人的遗腹子,在空行母的帮助下勇斗邪恶国王,最终战胜恶魔,为父报仇的故事。演员们演得投入,观众们看得入迷,尤其穿着氆氇、手摇转经筒的老人们,个个看得如痴如醉。孩子们则大多是在看热闹,外来者应该是在欣赏那些缤纷的色彩吧。

表演藏戏不需要特别舞台,观看藏戏则更是简单随意。人们多围着演出场地席地而坐,看累了就回到自家设于不远处的帐篷里吃喝休息。雪顿节期间,整个宗角禄康公园里面,处处喜气洋洋,人人脸上洋溢着喜庆欢乐。罗布林卡也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期。静幽了一年的古树林荫下,长得浓密茂盛的青草地上,都被身着节日盛装的人们点缀得五颜六色、缤纷艳丽。大大小小的帐篷如一个个彩色蘑菇,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每一顶帐篷下,都聚集着一个欢乐的小团体,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大家族的四世同堂、老少同聚齐享天伦之乐;小家庭的则兄弟姊妹几家人欢聚一堂共享亲情;还有的是同事相约而聚,彼此间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或者平时各自忙碌难得相见的同学、朋友趁机聚在一起,道不完的牵挂情谊。不同年龄、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当此欢乐之时、于此欢乐海洋中,享有同样的欢愉心情。

各人面前陈列的饮食莫不丰富多彩,家家必有新鲜纯正的酸奶,有醇香的青稞酒、香浓的酥油茶、特色的甜茶、煮熟的牦牛肉、精致糖果点心、自制的各式糕饼等食物,以及果汁饮料牛奶等各式饮品,可谓应有尽有。善于享受当下、悠闲生活的西藏人,会不厌其烦地带足一应饮食和用具,甚至包括一些简易的锅灶盆罐等,看那架势,大概一家人在此住几日也不成问题。
 
四、载歌载舞来敬酒
 
看过藏戏,吃饱喝足,人们便支起麻将桌,或打扑克牌,或掷骰子,或闲聊,也有人拿起手摇转经筒接着念经咒。闲走间遇到熟识的人,一定回转身提了一壶酥油茶去对方帐篷挨个敬茶,第一杯茶必三口一杯,才显得正式。善饮酒者,则回来抱了整箱啤酒去逐一敬酒,每个人至少三口一杯,才显得够真诚够热情。若有不爽快喝酒者,欢乐吉祥的敬酒歌和祝福歌就会轮番唱起来,直到你痛快喝下为止。再不行还会配上舞蹈,双手恭敬地端着酒杯,热情地载歌载舞,直到不胜酒力的你不知不觉地喝了一杯又一杯。敬酒歌的旋律欢快、歌词简单,配着藏人天生的高亢嗓音,很有感染力。有一首歌词是这样的:“闪亮的酒杯高举起,这酒中装满了情和义。祝愿朋友吉祥如意,祝愿大家一帆风顺。欢聚的时刻虽然短暂,友谊的花朵却开在心里,美好的回忆永留我们心中……”这类歌曲不知道有多少首,藏人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能开口就来,却似乎总也唱不完。这边喝完一圈后,稍候,再去对方的帐篷里回敬,同样是一圈人一个都不落下。如此,便酿造出一轮又一轮欢乐的浪潮。偶见外来的旅行者友好地驻足观看,他们便热情邀进帐篷,青稞酒、酥油茶轮番地三口一杯端上,似乎不把这些圈外人拉进欢乐海洋绝不罢休。

不远处高亢的藏戏唱腔,不失时机地从所有喧嚣的缝隙处传来,四周人们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湖水边、树梢间五彩经幡迎风飘扬,静远的蓝天上,朵朵白云悠闲地飘浮着,太阳好像也隐匿了身影,只把温和纯净的光芒照耀着大地。放眼观看,视野里事事处处都透着安适、悠闲、祥和,脚下那小小的邦锦美朵花儿都笑得醉倒一地。此情此景,若非世外桃源,也绝对堪称人间仙境。

的确,雪顿节期间,整个拉萨城都是喜庆热闹的,仿佛天上人间都在过节,仿佛世间从来没有愁忧滋味。藏民族是一个富有艺术创造力、具有悠久文化传统的民族,独具特色的藏族音乐和舞蹈,是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的民族传统,在持续七天的节日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近些年,随着与时俱进的发展,传统的雪顿节被赋予了越来越丰富的文化内涵,以藏戏为引子,自治区各级文化部门特别组织了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使整个节日充满浓浓的文化氛围。历史悠久、灿烂辉煌的藏文化,在雪顿节上以各种艺术形式,得以尽情展示,可谓百花争妍。你看,布达拉宫广场上人头攒动,除了藏戏大赛外,还有书画摄影展览、体育竞技等项目在如期进行;与大昭寺相连的步行街上,则设有旅游、休闲、民族商贸等活动。

雪顿节的风情和盛况,也集中体现了西藏节日文化的独特神韵和魅力,人们从中真切感受到了热闹、喜庆、祥和,而又独具特色的节日气氛。
 

藏历四月,弥漫在拉萨上空的桑烟
——走进拉萨的萨噶达瓦节
 
春末夏初,高原上的季候风尚末走远,拉萨老城区里,礼佛转经的人骤然多了起来,尤其是各寺院周围,但见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空气中袅袅桑烟缭绕,香雾氤氲。你便意识到,藏历四月临近了,拉萨又将迎来一个重要的宗教

节日——萨噶达瓦节。 

萨噶达瓦节是关于佛祖释迦牟尼的圣大节日。在西藏众多的宗教节日中,一年中纪念佛祖释迦牟尼的节日有四个,依次是藏历正月的大神变节(释迦牟尼在世时,一次藏历正月初一至十五日半月期间,示现种种神通变化,以制伏众多邪魔外道,因而名神变节)、四月的萨噶达瓦节、六四转山会(藏历六月四日,为释迦牟尼转四谛法轮之期,届时,拉萨市民多于是日前往附近山寺巡礼朝供)、九月二十二日的天降节(释迦牟尼的母亲死后转生在三十三天,佛祖在这一天专程前往天界为母亲讲经说法。后应印度国王的虔诚祈请再降人间传法度生,故这一天叫天降节)等。

萨噶达瓦节从藏历四月一日开始到三十日止,十五日是高峰。藏历四月十五日是佛祖释迦牟尼的诞生日、涅槃日、成佛日,为了隆重纪念并庆祝这个神圣的日子,人们在十五号为中心的一个月里都要进行朝拜活动,日久便形成了这个延续时间最长、参与人数最多的佛教节日。“萨噶”是星宿名,属于二十八星宿之一,汉名“氐宿”。藏历四月氐宿星出现,故名“萨噶达瓦”。

据说,如果在这个月里诚心礼佛念经,其功德会增上十万倍,其他放生施舍等善业也同理。所以信徒们都早早地期待着,想要利用这事半功倍的难得时机,为自己和家人消业积福。萨噶达瓦节从来不需要提前通知,也不需要谁来组织,日期一到,男女老少便自觉地统一开始朝佛转经活动。


 
平常每月的三十号都是藏传佛教信徒们比较重要的斋戒朝佛日,故萨噶达瓦节也从三月三十日就拉开了序幕,从这一天开始,林廓路上就有了断断续续的转经人流,预热一般。四月一号从凌晨三四点起,虔诚的信徒们纷纷从宽门窄院、大街小巷涌上转经路。老人们多是左手拿念珠,右手持转经筒,边走边不停地念诵着经咒,步履或敏健或蹒跚,目光却是一律的坚定;中年人一般都背着搭裢(一种漂亮的彩色布兜),里面装着一点糌粑一点青稞一瓶清水,看见煨桑的香炉便停下来,就近买一两块钱的桑柏枝,一丝不苟地煨桑,这些东西都用得上。煨完桑又继续转经,手里或拿转经筒,或拨捻着念珠,也是边走边念,走得从容而淡定;年轻人则要简单得多,最多拿一串小小的捻珠,步履匆匆,嘴也快速地翕动着,更像是在赶时间。

人群中最醒目的要算那些五体投地、匍匐着绕林廓路叩拜的人,一些叩拜的人胸前穿着长长的革制围裙,或者着蓝色的长布衫,双手上套着厚而精致的木板,随着身体的一起一伏、双手合十又分开,便传出了铿锵悦耳、韵律感十足的木板叩击声,看起来很是专业;大部分人还是平常的衣裳,手上只戴着手套。但不论老少,皆神情庄严,动作更是规范整齐,一丝不苟。只见他们端直站立双目轻阖,双手合十置于颏下稍顿,尔后举过头顶稍顿,尔后是喉轮处,最后又落到胸前,接着匍匐于地,尽可能地伸展开身体及手臂,额头也紧贴地面。在手指触地的瞬间,他们会放下自己的念珠等物作为记号。然后站起来重复这套动作。

有的是走三步一叩,有的严格用身体丈量过每一寸土地,但他们只要定好了计划或者自己的节奏,便不会随意改变,自觉地严格地按计划执行,绝不跨越一步。三步一叩的,迈出的三步绝对均等,几乎没有误差。其间,最让人佩服的是那些十来岁的小僧人,你观察他的前后左右,并无大人跟着,但他们俨然一副敢为自己全权负责的派头,完全独立自主地完成着一项神圣庄严的使命。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节奏分明又流畅连贯,全然一副专业作派。

所有这些叩拜的人都没有人督促监督,但从来也没有人偷懒。不管烈日当空将石板水泥地面晒得滚烫,也不管阴雨连绵将道路变得泥泞污浊,一旦开始,绝没有人半途而废,他们似乎只有用身体将这一个个大圆小圆画圆满,才能表达对佛祖的虔诚,才能给自己一个圆满的交待。

据了解,信徒们磕长头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着特定的意义:合掌由上到下的三顿依次表示顶礼佛菩萨的身语意,祈求自己的身、语、意得到上师三宝的身、语、意的加持,自己身语意所造之业得以清净。而双手置于颏下时是要观想皈依境,皈依境中上师及佛、法、僧三宝都发出吉祥的光在加持救拔自己。而且磕长头的功德很大,每虔诚恭敬地磕一个长头,便可得到与匍匐的身体上面虚空中所有微尘数一样多的功德,以消除净化累世以来的业障,离解脱又近一步。若磕头时不恭敬虔诚,功德则要大打折扣。难怪信徒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行走的人有耄耋老人,也有年幼小童,更有许多家庭是全家出动的,这全家当然也包括大大小小的各类宠物犬,还有体毛干净、标有印记的放生羊。各地区的农牧民以及城乡人员,也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陆陆续续加入转经的队伍。各种穿着打扮的人可算是五花八门,多姿多彩。艳阳高照时,走得热了,女士们脱去外套露出里面亮丽的彩色纱衣,男子则将衣服随意系在腰间赤裸着胳膊,同行的老人却依然穿着厚厚的棉服,更有甚者,大概是牧区来的人吧,还稳稳地穿着厚而重的皮毛长袍,那皮袍似乎是热的绝缘体,只露出粉嫩的颜面,或者艳艳的高原红。若遇阴雨天,更是热闹而多彩。走在人流中看不见头面,只见一双双移动的鞋子,顶着一顶顶大帽子在往前游动。走出人流外便能发现一景,那一把把撑开的伞色彩斑斓,高低参差,大小各异,汇成漫天彩云在逶迤飘移,真是少见的美丽壮观。

一会儿雨住天晴,人们纷纷收起伞继续前行。旁边一只袖珍小狗对着一个人的背影起劲地叫,那个人并没反应,旁若无人地走自己的路。我好奇地回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那个人把收起来的老式雨伞挂在颈后衣领上,随着身体的移动伞尖一翘一翘的,像条滑稽的尾巴,难怪会惹得小狗吠叫不止。再看穿插在人流中的宠物犬们,一个个撒开了四蹄欢快地奔跑,它们似乎也明白转经的神圣意义?偶尔两只碰在一起投缘了,恰如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用狗语热烈地交谈,伴着一些抚摸或“握手”的亲昵动作。也有的会相对着狂吠,如两个仇怨者在激烈争吵,直到被各自的主人强行拉开……这转经的人群中也包涵着世间百相呵。

这些不同的生命形态共同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川流不息地昼夜绕着转经路。空气中氤氲的桑烟也越来越浓郁,有时让人怀疑是天上的云朵落下来了。看着这人山人海,看着这庞大的首尾相连的转经人流,你才突然发现,原来西藏有这么多人,原来拉萨城能容纳这么多人!十五号之前,绝不会因天气的晴或阴,而使转经的人减少一点。从一号直到十五号,转经人的队伍一天比一天壮大,转经路上的人流摩肩接踵,匍匐着的,跪着的,急行的,慢走的,信徒们以不同的姿态表达着各自的虔诚。

每年的萨噶达瓦节开始时,拉萨的交警们也要开始加班加点,维持交通秩序。林廓路上的各十字路口都有临时加岗加哨,交警们特设了醒目的安全带,亲自指挥车辆人流秩序井然地通行,以保护转经人的绝对安全畅行。到十五号那天,交警们更要早早地上班,不但要提前引导车辆绕行,尽可能地为转经人让开道路,还要疏导人流合理有序前进,以免太过拥挤混乱,发生不安全事故。拉萨的交警们真是辛苦啊!

十六号起人流又会逐渐减弱,到下旬时转经的人就变得稀稀拉拉的了。路沿上坐着一个磕长头打扮的老人,我们走上前去攀谈,得知老人今年已经76岁,他说每年萨噶达瓦节他都要绕林廓路叩拜一圈,拜一圈下来要七八天,坚持到今年已经第七年了。老人果然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目光炯炯。让人不禁对老人的精神与毅力肃然起敬。看到我们崇敬的目光,老人开始对我们谆谆教诲,他说,佛祖教导我们,人身难得,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来之不易,而生命又是无常的,我们无时不受生老病死等苦难的煎熬。我们要让这难得又无常的生命有意义,只有苦修佛法,从六道轮回中解脱。转经礼佛是消除身的过患,让我们的身有意义;念诵经咒是消除语之过患,让我们的语有意义;念修时用心观想清净佛菩萨像,是净化我们意的过患,让我们的意有意义……

老人侃侃而谈,我们听得似懂非懂。但有些道理我明白了并完全赞同,那就是:生命很可贵,我们不能虚度年华;每天要说对人对己有意义的话,做对人对己有意义的事;人不但不能有不善的言行,连不善的意识都不能有。我想,不管是不是佛教徒,如果人人都这样做了,那我们的社会环境也得到净化了。


 
 佛教的朝佛转经都是顺时针而行的。拉萨约定俗成的转经路有四条。大昭寺里因为供奉有唐文成公主带来的释迦牟尼佛十二岁等身像(人们尊称为“觉悟仁波且”,意为见解脱佛),便形成以大昭寺为中心的三个转绕圈,由小到大依次是廊廓、巴廓、以及林廓。廊廓,也叫内转,即在大昭寺里面的回廊中绕大昭寺的主殿堂转;巴廓,也叫中转,即绕大昭寺及其周围建筑群而转,形成著名的巴廓街;林廓为外转,环绕着拉萨老城区的林廓东路、北路、西路、南路。

另外一条转经道叫孜廓,是绕布达拉宫而转的,因为布达拉宫全称孜布达拉。在西藏有寺院有佛塔就有转经路。如绕色拉寺的、千佛崖的、哲蚌寺的等等都有转经道。平时,信徒们可根据自己的时间精力来自由选择转经的线路,但萨噶达瓦节一般是要转林廓的。

林廓路是一个环绕着拉萨老城区的不规则圆环,它把城区的所有大小寺庙都围在里面,有著名的布达拉宫、大昭寺、小昭寺、药王山千佛崖,有上下密院,有功德林、丹结林、策墨林、喜德林,以及三怙主殿、仓孔尼寺,直到一些难以计数的无名小寺无不囊括其中。转绕林廓路,就等于礼拜了所有的寺庙与佛菩萨,对信徒们而言,“功德”当然是大了。
萨噶达瓦节是为了纪念并庆贺释迦牟尼佛的诞生、涅槃、成佛的,那么相关的节日活动就要绕佛祖而进行了。节日期间,一些虔诚的信徒一天内转好几圈林廓,也有的每天除了转一圈林廓外,还要重点转绕三圈甚至十数圈廊廓、巴廓和孜廓。祈望身心都更靠近佛祖,从而得到佛祖更亲切地加持护佑。

转绕一圈林廓路,一般需要费时四个小时,走得最快的年轻小伙至少也要两个小时,中老年人如果到所有经过的寺庙都拜一拜,或者边走边吃喝休息,可以耗上一天。藏人历来又是朝佛和生活两不误的,他们可以让虔诚神圣的朝佛活动,和轻松快乐的世俗生活享受,自然和谐地相融共处。何况林廓路上,往往一二十米就有一个甜茶馆或小吃店。市场经济下,什么都会应需而生。

林廓南路就是江苏路,路南紧挨着拉萨河。每到此时,路边河岸上也热闹非凡,回族小贩及时摆出了各色小吃摊,以四川人为主的汉族小贩们适时兜售着各种小商品及玩具,最独特的要算那一车车鲜活鱼了。佛教信徒需要买活鱼放生,商贩们便给三轮车箱里装了水,水里满放着小鱼苗或大活鱼,一溜儿排在河岸边任你挑选购买。信徒们得了方便,花不多的钱从岸上买了,走几步下到河边沿放入水里,看到鲜活的生命因自己而继续鲜活,得到心灵的极大满足和精神的升华;商贩们从城里市场上拉过来费了点力,却赚到钞票得到实惠。相同的“人”,完全不同的行为目的。在这个事情上,人们真是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乞讨和施舍,是相互成就?
 
转经路上,一个最为奇特而不容忽视的现象,要算“乞讨”了。每到萨噶达瓦节,随着转经人流的增多,乞讨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散布于拉萨的街头闹市或寺院里外,老年人多聚集在寺院周围;一些僧人三五个一组,盘着腿席地而坐在寺院附近,面前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经卷,经卷外是一个或数个纸盒子,个个专心地念经坦然地化缘;一些小孩则游走在街头人流中,他们或独行、或二三个结伴而行。有的手持自制的扎年琴,弹奏一些不成调的曲子,俨然一副自食其力的派头。他们的要求并不高,每人只要一毛钱。如果有时身上没毛子,给他们一元,立马就欢天喜地地拿到同伴面前炫耀一番。第一次见到这个现象时,我被深深震撼了!  

然而朋友们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许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经过认真观察才发现,原来这些小孩并非我们所想象的没有父母家庭、孤苦无依,实际上,大多时候他们的父母就坐卧在不远处的路边或树阴下,到下午六七点钟他们也如下班的人群一样,或背或抱或牵引着自己的小孩回住处,有时边走边计算着当天的收入,有时边走边说笑嬉闹着,第二天照样出工。我仔细观察,他们不论大人小孩,脸上没有羞色更无愁容。原来乞讨于他们犹如上班一样正常。旁观者再为此而揪心而忧虑,似有杞人忧天之嫌?

再看围坐在寺院周围的那些乞讨者,以老人具多,也有少部分年轻人。他们一手拨弄着捻珠,嘴里喃喃地念诵着,一般以念诵六字真言和莲花生大师心咒为主;一手张开自然地收着一张张角币,不因你给了大面额而格外惊喜感激,也不因你给了破旧的一角而不悦。乞讨或确切说是接受施舍,于他们简直就是学佛修法、修养身心的功课,个个神态坦然泰然,绝无一丝一毫的忧愁和困窘!

而到了萨噶达瓦节的高峰十五号那天,乞讨者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是男女老少都有。有些不明真相的外地人称之为“穷人节”。因为十五号那天,很多在西藏打工的汉族也放下手中活计加入到乞讨行列,大大方方地乞讨一回。据说一个人一天最多可收入三四百元。在藏历四月十五日前后,林廓路中段的德吉南路(即贯穿拉萨河边的江苏路与北京中路的一条南北路,“德吉”的汉语意为幸福。)简直被围得水泄不通,众乞讨者坐得满满当当的。听朋友说本来乞讨者散坐在整条林廓路的路边,后来政府为了便于管理才让他们集中在德吉南路上。再看这些乞讨者,神态还是不一样的,从这大片的人群中走过,个别眼神惊疑不定的,必是临时加入的汉族打工者,而神态坦然淡定的才是受过宗教文化熏陶的藏族百姓。

看着这一奇怪的现象,好奇地向懂宗教的朋友讨教,自己也查阅了一些佛经典藉,心里才释然了。佛教讲福慧双修,而获得福慧的基础是消除业障。朝佛转经是消除业障的最好方法,修福主要靠上供下施的功德,上供指供养上师供奉佛菩萨,下施就是向一切需要者施舍。原来如此!难怪那些人神态如此坦然泰然,原来他们认为他们的乐于接受,给众多施舍者提供了积福的机会。对于施舍者来说也是一举两得的事,他们转经磕头消除了业障,朝佛供养三宝和布施乞讨者又能积累资粮修福德,何乐而不为呢?!尤其在萨噶达瓦期间,施舍的功德可以增上十万倍呢。

看来,在西藏这一神奇的佛教圣地,乞讨似乎并不全是为了自己,而施舍也并不都是为了他人。因为其中蕴涵着特殊的宗教意义。

搞清楚这些,我们完全不必再为乞讨现象而忧虑,但我还想就此说句话:如果你赶上萨噶达瓦节,就备点毛子再上街吧!尽管我们大多数人不是佛教徒,都没有宗教信仰,但作为一个社会文明人,我们从入乡随俗、尊重各民族或地方风俗的角度讲,应该给他们以布施;即便作为一个普通人,在面对我们的同类时,理应拿出我们最朴素的善心慈悲心来给他们一点帮助。而且,他们的要求实在不高,每人一毛钱即可(平日里,一毛钱掉在地上可能许多人都不屑于弯腰去捡的)。送出去一毛钱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既不会让你餐盘里少一片肉一块鱼,更不会降低你的物质生活水平,相反,你或许会因给予而收获一份好心情。

不要小瞧这小小的一毛钱,它将代表着你朴素而广大的善心和友爱,播撒在人群里,播撒在天地间,使我们的社会更温暖、更和谐、更美好!

 萨噶达瓦节时,备点毛子再上街吧!如此,你才能融入其中,热热闹闹地过个宗教节日,收获一份好心情,也讨得一份吉祥。
 
作者简介:

子嫣,本名张琦(又名张逸君)。西藏自治区作协会员。《西藏文学》聘任编辑。陕西散文学会青年散文委员会委员。长安作协文艺理论部主任。2008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西藏文学》《中国西藏》《诗选刊》《上海文学》《诗歌月刊》等杂志上刊发诗歌、散文和报告文学等百余篇(首)。2010年撰写完成《西藏民俗志》之“信仰习俗篇”10多万字。文化散文集《五色经幡》(暂定名)获西藏自治区重点作品扶持项目,现在正在整理文稿,拟于明年三月份前出版。2016年撰写完成法门寺文化丛书之《万世供养》,2017年由西安出版社出版发行。另著有文艺评论文章和散文随笔等二十多万字待字闺中;一百多首诗歌已经整理成册,拟于近期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