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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里的秋天

 在更多的时候,我对秋天有一种别样的情愫。秋天迈步许多时日了,就像一列驰骋在季节里的列车,行将进入下一季的驿站。在这个季节里的人们,仿佛人人都是乘客,一拨一拨地上来,又一批一批地下去,来来去去,将人们接送,将人们满载,穿越时空和时序,饱含别离的伤感与喜悦,一年一年周而复始,重复再现,始终如一。
 秋天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来了又去了,向人们一点一滴地讲述或表达年轮的演进和更迭,秋天是似水流年的印证。许多幼苗从露头长大到成熟变老,飞也似的感受水木年华的一生,朝来暮往,随水东流,萍踪无寄。其实人生也一样,活着亦同草木一样,年轻时兴致勃勃周游世界各地,羁旅天涯,老了没了化作泥土尘埃,比草木更易飘逝与游离,这就是人生。匆匆而逝的光阴,外化到岁月,季节,日子,人生就是一节节车厢,不同时期载着不同的梦想与希望,也一节一节地渐进与剥落。从开始的每一个日子算起,一丝一缕地滑行在行旅的轨迹上,又一点一点地磨蚀着美丽的青春,悄无声息。一列火车的履历好似漫长的岁月,人生不过是岁月里的滑轮,跑来跑去没有终点和起点的旅途,最终会湮没在季节的轮回中,是季节的悲哀,也是人生的悲哀。当每一节车厢穿越千山万水之后,你就会顿悟,人生的轨迹比车厢还短促狭小。列车的巨大轰鸣声是物体的真实碰撞和喧响,它的生命的辉煌是人们无法企及和抵近的。再名噪一时的明星,也必然走向喑哑与黯然。靠智慧和拼搏的人生,再风光,再炫目,也只是季节的一瞬。秋天,让人感喟生命的轻飘与苍白,只有不懈地奋斗和砥砺,才会有所获得一丁点的成功与欣慰。
 我在城市的天桥上来来去去,穿过桥栏上的铁丝网,常常看见东来西去的列车奔驰不息。
 尽管这条线上运营着是普通的客车或货车,但一样让人对外面世界充满着神往和遐思。雪亮的钢轨发出的光芒直射人们的眼球,老人,青年,小孩无形的视线重叠在一起,均有各自的期盼与记忆。列车远去的时光是钢轨是最安静的时光,像一把硕大铁梯仰卧在大地上,把拾级而上的人们托送走后,躺下身来休憩或思考。铁轨绵延无尽,似乎比时间还长。路畔已是杂草丛生,枯黄尽显了,预示着秋天尽了,但铁轨对此仿佛漫不经心,并不在意。他悄静地等待着,守望着下一列班车的到来。时光流逝了多少年,铁轨就仿佛静卧了多少年。人们从生长的记忆算起,从男人扎辫子的旧时代到今天的本世纪一十年代,有多少人与货从它上面通过,均无法统计与回忆了。时至今天,列车仍如更鼓不息的太阳月亮一样,重新勃发着青春和活力,投射四季的色彩与灿烂,穿越时空,奔向未来。我望着秋景在人们不经意间退去光华,感受时光列车的飞逝与无情,感觉站在岁月桥上的人们如同列车上的乘客一样,极易流逝美好的光阴。天桥也是世界的一个载体和列车一般,是这一头到那一头的连接体,跨过去就是人生的希望,跨不过去就是人生的失意和挫折。人生要迈过多少座天桥,穿越过多少条隧道和大河,就连日日与列车接触的钢轨也不得而知,但只有未来把握在手中,驾驭前行的方向。
 列车进站时的长鸣声穿透城市的喧响,这种响亮和沉重的鸣音俨然是从大地的喉咙发出,钢轨于是有了心跳般的节律,这是列车在呼叫和提醒。这时候,铁轨周围的树木与建筑物也跟着翩然舞蹈起来,活灵活现,意气风发,欢迎列车的到来。铁路是城市的命脉,列车是城市的使者,给城市发展运来给养,运来希望,又给城市运走积压,运走沉重的印记。铁路架起城市与乡村城市与城市的彩虹,也是联通世界的窗口和纽带。那密集如麻的线网编织在运输沿线,是铁路的躯体神经,彰显着负重与繁忙。站在桥头极目远眺,钢轨一直延伸到大山深处,穿越太行,跨越数不尽的沟沟坎坎,延伸着过往岁月的记忆。
 这是山城,这条运输线始建于1902年,当时叫正太铁路,沧桑岁月已走过一百多年的历程。史载从1897年开始,腐朽无能的清政府在英帝国主义的威胁利诱下,拱手将山西平定州、盂县、潞安府泽州、平阳府的煤铁矿开采权出卖给英商福公司。大量的原煤白白地通过这条铁路被掠夺运出。铁路在哭泣,铁路在呻吟,牵动着多少有血性男儿的神经。这一卑躬屈膝的行径很快激起了阳泉开明人士的极大愤慨。1905年秋天的9月,平定县官沟村正义凛然的富商张士林召集本地爱国绅士李毓蕙、黄守渊、池庄、刘焕斗、赵熙庭、廉士升等人筹划应对之策。经过大家的努力,决定先在阳泉成立“保艾公司”,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山西保矿运动。后来波及全国,震惊海外,不仅动员了绅、农、工、学、商各界民众,连海外的山西留学生也投入其中。1908年1月20日,山西当局与英商福公司不得不在北京签订了《赎回开矿制铁转运合同》。其中十二条商定,山西交付福公司赎矿款项275万两白银及以前所订合同尽行作废。经过长达三年的不懈抗争,最终以赎回矿权,并成立“山西保晋矿务有限公司” ,由国人自办而宣告胜利结束。
 岁月来到1919年秋天。在这座城市的车站,17岁的平定才女石评梅行色匆匆,她从山西太原女师毕业后又,赴北平读书,小小年纪便吟出自己给自己改名充满抱负的诗句: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做十分春。列车载着这位尚处豆蔻年华的才女,载着二十世纪初一位女子的求学梦,青春梦,报国梦离开阳泉,一路北上,成为上世纪最有名的北漂一族,后来与吕碧城、萧红、张爱玲并称为 “ 民国四大才女 ”, 成为“五四”时期活跃于北京文坛的著名女作家,著有《涛语》、《祷告》、《偶然草》等作品,在现代文学史上有很高的地位。在今天的北京城南著名的陶然亭公园内,两块并排而立的汉白玉石墓碑依然历历在目,这便是有名的“高石之墓”,死后并葬的坟冢,也是上世纪二十年代著名山西籍女诗人石评梅和她的情人高君宇凄美爱情的见证。今天,在铁路对岸的小河村评梅故里,古老的院落已修旧如旧了,又还原了历史的原貌,正向世人讲述石评梅少年时代的故事,吸引着全国各地文人墨客的目光和脚步。
 “七七事变”以后,日本侵略者在我华北地区大肆掠夺财产,挖下万人坑亡我人民,犯下不少惨无人道的滔天罪行。1940年初秋,在雄伟的狮脑山上,彭德怀大将军身先士卒,在硝烟四起的战壕里洞察敌情,历史留下了他真实的遗影。他沉着指挥,以最大的勇气向铁路沿线的日本侵略者发起猛烈的进攻,经过一年多的浴血奋战,百团大战胜利结束。今天我们沿着历史的钢轨一路而上,在盘山公路的尽头,在百团大战纪念碑前,追溯那段战火纷飞的峥嵘岁月,就会感到今天的和平安稳幸福的生活是多么得来之不易,而这一切,在山脚下的铁路亲历目睹了这一幕光辉的战争,感天动地,令人荡气回肠。
 如果顺着这条铁路线一直东去,就会在眼帘中出现一座天然的屏障,锁水锁国锁山河,这便是纵贯晋冀两省的巍巍太行山的又一山峦。这里群峰竞秀,叠嶂连绵,一座关城建在险峻的山峰之上,耸立云天,蔚为壮观。此是万里长城的一个险要关口。关上有对联云:“雄关百二谁为最?要塞三千此关名。”千古以来,成为军事上拱卫京畿的要冲,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让人生出“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同感。这就是享誉华夏有“三晋门户”、“天下第九关”之美誉的娘子关。据记载,昔年隋开皇时曾在此设置苇泽县。唐高祖李渊的三女儿、唐太宗的姐姐--平阳公主,曾率娘子军在此设防、驻守。平阳公主在此任帅期间,常常身不离鞍,手不离刀,表现异常勇敢,就在她与柴绍将军结婚以后,仍不忘军中生活。巾帼不压须眉得以真正体现,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女中英杰,娘子关因她的英名而存,一直延续至今。关外古驿,蜿蜒起伏,为著名的燕赵古道。
 历史在铁路沿途演进,在时光列车的行进中变迁。这一切,记录历史,承载历史的钢轨沉沉的刻进典籍,刻进心里,刻进钢轨下数不清的石粒里,随着时光前行,印入浩如烟海的岁月记忆中……
 秋天,一步一步向下一季蹒跚迈进,像时光一样永不停息。正是因了铁路,山城阳泉才由车站得名。一座因铁路诞生的城市,由铁路运来的城市,今天,这座有着血雨腥风历史的城市正以前所未有的发展变革奔向新的征程。秋天的脚步在钢轨上飞驰,时光点点滴滴记录着从前一幕一幕的历史碎片或经历,不可磨灭。岁月的流逝不可挽回。铁路在渐进,又在延伸,新的阳泉北至大寨高速客货专线纵贯阳泉市全境,为山城架起了十字金桥,新的盛秋在不远的将来更会结出累累硕果。这就是秋天,从春夏一路走来的的秋天,依然像青春的少女一样,舞动着美丽与梦想的翅膀,展开翱翔的羽翼,振翮高飞,迎接未来,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