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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日报》六月新人郭楚儿散文三篇


《福建日报》6月新人 :郭楚儿,2002年生于福州。在报刊发表散文若干。
 
 
城市的年轮
□郭楚儿
 
歌曲《老街》里唱道:“现在已经回不去/早已流逝的光阴/看也看不到去也去不了的地方/成了回忆的信号……”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东街口天桥拆除的那年,对于久居福州的我来说,它早已不仅仅是一座天桥,它,承载了太多人的故事和回忆。它没了,一截时光也把我关在了门外。
像这样的城市变迁其实还有很多,对城市的一次次改造一如为城市刻下了一圈圈的年轮,给城市以繁华的同时,也将人们的回忆渐渐剥离。看着往日熟悉的街巷变得美丽而陌生,我不知是喜是悲;看到崭新的面孔走在我早已不常走的街道,我觉得我已被一段时光抛弃,一下子站在了时间的侧面观看过往。我知道,不会再有一辆拖着长长“辫子”的51路电车按照原来的轨迹把我离去的老外婆送回来了。车到站了,她下车了,人和车以及这座城市的一些老符号一起淡去,而我还怅然地在原地伫立。
我不爱走那些已被翻新的街道,因为我怕我蠢蠢欲动的深层记忆与眼前的景色建立联系,我怕眼前物非人是的景象将我的回忆覆盖并且取而代之。谁说“怀旧都是因为没有更好的替代”?记忆里的画面才不分好坏,只因为回不去,才更显得珍贵。
我知道的那座城市有一条老街叫“喜帖街”,大部分建筑是20世纪50年代的唐楼,极具传统特色,几乎每一对新人都会去喜帖街选购新婚用品。2004年初,政府计划重新开发此区,一时间词人作词、诗人写诗恳请保留喜帖街。但这样一条承载无数甜蜜与幸福的街道连同那缕“老城情结”,终于还是被城市改造挤扁了、碾压了、割断了。呼吁与挽留终究成了“挽断罗衣留不住”的一声叹息!
我当然明白城市改造是必须的,城市变迁是必然的。看到城市变得繁华,提升了生活品质我也高兴啊,但让我忘却陪伴我成长的旧城,却又是那么的不容易。今年寒假的一天,我回城探访久违的初中母校,那条曾经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的头顶上,猝然横亘着一座立交桥,我的胸口也一下子梗住了,我诧异和不知所措。而学校周边那一排卖文具和零食的小店已经拆成了一片空白,我的脑子也“轰”的一声短暂空白。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说:“我什么都没有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时光的磨损与现代的文明牵起手来,正在一座座城市身上刻下年轮。可我还是想恳求时光,对那些给过我温暖记忆的场景刻少一些、刻轻一些,留给我多一些能与回忆重合的现实。
 
《福建日报》201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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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人的温暖
□郭楚儿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诗人木心的《从前慢》跟当今人们的生活节奏错了位。在这个讲究效率的时代,生活再也不能慢慢慢、声声慢了。而催促我们“快马加鞭”前行的因素之一,就是互联网的高速发展。
早已迈入“互联网﹢”时代的我们,正享受着互联网无微不至的关怀,小到送至案头的一份热气腾腾的外卖,大到一次跨国交流。中国“新四大发明”中的共享单车、网购、支付宝都需要互联网的支持,而第四大发明“高铁”若使用网上订票,也能得到更优质的体验。从这方面看,能接受新事物的我们是互联网的受益者。我们“00后”更是互联网的“原住民”,它如空气阳光和水,分分钟把我们包裹呵护得妥妥帖帖,无“网”而不胜!
但是,你可曾想过,另有一个群体正因此饱含无奈。他们可能正眼睁睁地看着一辆辆已经被人网上预订的出租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却不知怎样联系司机,只能望“车”兴叹;连曾经是他们最熟悉的自行车,正五彩缤纷成排成列地在街头随手可牵,却不知怎样才能骑走它们,“共享单车”并不与他们共享,他们只能再次望“车”兴叹;他们也许进入餐馆、影院、商场,却不知如何用团购、抢券等购买方式挤掉价格虚高的泡沫,连医院、派出所都实行网上预约挂号排队,大型停车场也用上了寻车系统……总之,他们是一群不再年轻、玩不转APP,再也踩不上时代节拍、跟不上时代步伐的人。当每一个互联网衍生出来的新事物新热点出现时,无数喝彩点赞的背后,是他们微弱无助的叹息。他们中有我们的爷爷奶奶辈,有我们父母的影子,也许也会有许多年后的我们。在一声声“时间都去哪儿了”的慨叹中,我们任何人都逃不过“时代的完美淘汰”。我们总有一天也会成为落后于时代的老人,可是,我们也曾为推进属于我们的时代进程添过砖加过瓦。
时代的发展是必然趋势,我们无法也不该请它停下脚步,等等我们的认知。在这些瞬息万变的日子里,我们能做的,除了努力紧跟它的脚步,还可以尽可能给予那些“蒙圈”的老年人以宽容、理解与帮助。看着他们无奈地摇头叹气的样子,我能看到我渐渐老去的爸爸妈妈的样子。谁不曾是走在时代最前端的青年,可谁又能不被时代遗漏和“翻篇”。今天,我们善意地对待老去的人们,也希望几十年后的我们,能得到年轻人些许温暖的宽容与回馈。
电影《熔炉》有一句台词说:“天冷,是为了告诉大家,身边人的温暖有多重要。”说得真好。

《福建日报》,2018-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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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头,到那头
□郭楚儿
 
从三年的这头,到三年的那头,长长的36个月,只剩下中考后一张窄窄的成绩条。一场历时三天的考试,将十几岁的孩子分了层次,我去了城市的那头,而她在这头。谁说从前的日子都很慢,车马邮件都慢?其实,慢的只是车马,从前的日子是很快的,“六百里加急”带走我爱的街,也敢带跑我爱的人。
从街的这头,到街的那头,短短几百米,却承载着我无数次大考后如释重负的狂欢。每次大考后,学校会放半天的假。每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交卷铃响,半个学期的压力就会从心头拔除,我一路小跑出校门,远远便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小学6年的同桌,初中隔壁班同学,一个永远在女鞋店买不到鞋的脚长42码的女生。学校在街的这头,对面一式的文具杂货店。按以往的惯例,我们顺着街百无聊赖地走,这个店进那个店出,啥也不买,然后就到了那家招牌画成黄色花体,毛茸茸的像有一只橘猫在太阳底下咕噜咕噜傻睡的“台湾牛肉面”,大快朵颐一番。最窘的一次,我忘了带钱包,她也没多带钱,两人合吃一碗面,均分四块肉,多要半碗汤,两人吃得稀里哗啦、酣畅淋漓。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电影院,每次基本都赶上了“烂片”,但每次依旧要看电影,在黑暗的环境中闲散地度过两小时“与世隔绝”的时光,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再往前走是个城市综合广场,我们依旧这个店进那个店出,啥也不买。那年,还没有手机支付;那年,身上的现金不够买一杯星巴克咖啡,那又怎样,两人AA制买一杯DQ冰激凌,你一口我一口,你冰一下我热一下,相视而笑。
就这么走着走着,把初中三年从这头走到了那头,也走到了尽头……
几乎忘了上一次徒步走完这条街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半年前墙上多了几个红红的“拆”字,脚手架遮住了牛肉面温暖的橘猫招牌,一张绿色的大网罩住了整条街的小店,我知道,当它掀起时,店面和我曾经的足迹都会消失。多年以后,或许我会怀疑自己的记忆——那只是一个梦吧。
听说,那条街的一侧已经变成了带“美人靠”的仿古沿河带状公园;听说,我支付宝里的钱够买无数杯星巴克和拉面了,可是,当年走在脚下的街和走在身边的人去哪了?我知道,新的街和新的人,很快会将它们取代,而那段温馨的时光,终究是不能复刻的记忆。但村上春树又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都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那么,那一段鲜衣怒马一骑红尘的青葱记忆,我愿与你在某个远方,再次相逢。
 
 
《福建日报》2018-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