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读书之顾随
文/张爱军
文/张爱军
读顾随书,击节三叹!今后更不敢随便码字。
唯可喜处,是现在读书时的心态,真能静下来,钻进去,喜出望外。真能把皮囊里那点肠子肚子撕开来揉碎了再装进去。通透了,神清气爽!过去读书,多半像似在赶路,一时冲动买来,一时兴趣读去。往往刚读十数页或数十页,便想匆匆读完了事,束之高阁,谓之读过。对其思想、意旨,自然不甚了了。然后又去买下一本。喜欢买书,其心甚笃,认真读书,毫无进展。假大空真虚荣。
眼下闲了,两袖清风,一屋藏书,从头再来。把这些书重新认认真真再读一遍。或许,人到了这个年龄,才能有点静气。不专为稻粱谋,子女累,也不想刻意证明什么。我发现,这些年,误打误撞的也买了一些好书。有文、史、哲、美学方面的,也有企业经营,商业方面的。首先,从文史开始。鲁迅先生曾说过:治学先治史。余也以为此言极是。读了许倬云与傅乐成《中国通史》类、司马迁《史记》,总算对中国的历史、文脉有了一个粗广的认识。更觉我华夏文明之伟大、不朽!接着就是顾随的《中国古典文心》、《中国古典诗词感发》、《中国经典原境界》,我称之为顾随三书。
知道顾随,是从叶嘉莹开始。叶是其弟子,红学家周汝昌也是。我特别喜欢叶先生的《人间词话七讲》,读后不过瘾,于是,一口气买了她七本书。书中,叶多次提及其师顾随,并对之推崇至极!谓之“经师易得,人师难求”。说的我心直痒痒,脑海中浮现出顾老师高大伟岸的形象:粗砺的强劲中隐藏着透明的温存。有时候,还真是你想什么就来什么。前一阵儿,托一个神通广大的老同学打听王炜烨老师的下落,一直未果。今天突然微信发来了王老师的名片,多年失联的王炜烨老师在北大出版社工作。赶紧拿起电话,拨通后无人接听,再拨还是。第二天,一个显示北京的固定电话打来,我一下子憋红了脸,浑身血浆不由分说直往脑门儿上窜。于是乎……最后说到我正在读叶嘉莹的书,王老师说叶固然不错,但和其师顾随比还是差思想,并说他们出版社有顾随的书,是他主持策划、编辑出版的,还馈赠给了中央领导,给我邮寄一套。果然,受宠若惊的惊魂还未定,书就收到了。
自然是有些虚不受补。瓷实厚重啃的有点晕。但慢慢的,觉得真是好书,大书!坐不离席,卧不离枕。顾随先生是1897年生人,比国学大师王国维小20岁,比梁启超小24岁,比我大76岁。学问修为比肩两位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微言要渺,精辟出彩。不像有些学者,以概念解释概念,用理论阐述理论。“见理不明,说话不清,发心不诚,故感人不动”。顾所言皆学识、体会,说自己的话,别人无话可说。
先说《中国经典原境界》。本书不仅对《诗经》做了详尽的剖析,大无不包,细无不举。特别是对《诗经》的独到见解,难得。那些望文生义,填字注经害人。顾以为《诗经》里面作品,经代代流传,口口相唱,遇有天才之诗人必多更动,愈流传至后世,其作品愈美、愈完善。并且,就地方而言,由甲地流传到乙地,亦多更改。“诗三百篇”即是由此而成。与其他作品不同,《诗三百》无个性,因其时间、空间之流传,由多人修正而成。故曰:“三百篇”中若谓一篇代表一人,不若谓其代表一时代、一区域、一民族,因其中每一篇可代表集团。集团者,通力合作也。《诗经》本是诗的不祧之祖。文字之美与性情之美打成一片,板起面孔讲《诗经》于诗的尊严未必增加,于诗之美则必然减少。中国两千年被毛、郑弄得乌烟瘴气,到朱子才微放光明。但人每拘于“诗经”二字,便不敢越一步,讲成了死的。《诗序》最乱。欲讲《诗经》,首先宜打到《诗序》。等等。同时,顾对《诗经》三百零五篇相传为孔子修订,也持否定态度。
例如,大家都熟悉的《诗经.桃夭》。“桃之夭夭”,“夭夭”,毛传:夭夭,其少壮也。顾按:夭夭,只是少好之意(夭折、夭亡,夭,少之意。)《说文》引作“枖枖”,又作“妖妖”。马瑞辰以“枖”为本字,而以“夭”为假借,恐非,“夭”当是本字。“灼灼其华”必是“夭夭”之桃。继而又讲:桃,一华,二实,三叶。华好,没华,实好,没实,叶还好——真是诗人。“诗人不但博物——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且格物——通事物之情理”。诗人由“志”到作出“诗”来,中间“意匠惨淡经营中”。再如《诗经.卷耳》,“余初读此诗即受感动,但字句皆通,含义并不通,不能有比古人较好的解释;了解深,讲的不清——前三说虽欠善,然而乃引诗以成己义,犹可说也。《诗序》之说乃大刺谬。欧阳修虽不信《诗序》,也落在其圈套中,朱子说: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故赋此诗,大概对”。古言:人情所不能止者,圣人弗禁。“不能止”就是正吗?未必是,也未必不是。道学家完全是干巴巴、死板板地谈“性”,谈“天”。
凡此三书,具见真章,受益匪浅。现代社会诱惑太多,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反之,即见可欲,民心必乱。还是孔夫子的“贫而乐,富尔好礼”高明。 唯望学之、慎之!
2019-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