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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孙犁

我读孙犁

 

作者:罗里宁

 

  北京出版社出版过一套《阅读和欣赏》的书,编选中外文学一些名篇名作,由国内一些知名专家学者点评,旨在指导青少年阅读和欣赏中外文学名作名篇,为读者阅读和欣赏名篇名作提供方便。这套书我买了几本,其中一本,选入孙犁的短篇小说《荷花淀》,我读孙犁,正是从这篇小说开始。这篇小说的开头,就把我给迷住了:小说,怎么可以写得那么美呢?

  让我们先看看这一段:“月亮升起来了,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看这开头,就像诗一样美丽。

  再看看女人们在水里划船这一段,在碰到鬼子之前:“她们轻轻划着船,船两边的水哗,哗,哗。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来,菱角还很嫩很小,乳白色。顺手又丢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在碰到鬼子以后,她们这美好的片刻,瞬间就被打破了:“后里大船来得飞快。那明明白白是鬼子!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摇橹的手并没有慌,水在两旁大声哗哗,哗哗,哗哗哗!”这一段,由缓而急,由轻而重,让你的脉搏不由自主地跟着它跳动。

  《荷花淀》写抗战时期白洋淀一群妇女送丈夫参军,并自动组织起武装保卫家园的故事。孙犁这篇小说,不光是写一个打仗的故事,他是通过故事来反映“人”。水生,水生嫂,水生一家人,小苇庄的男人和小苇庄的女人,他们的觉悟,他们的和日本鬼子的周旋,就是《荷花淀》里所写的“人”,这些“人”,构成了《荷花淀》的主题。汪曾祺对孙犁有过这样的评论:“他抗战时写的小说,不像别人就是摸岗哨,端炮楼;也不能说仅仅是‘反映抗日’。他写的是‘人’。”汪曾祺的老师,文章写得很美的沈从文曾经这样说过:小说“要贴到人物来写”。贴到人物来写,强调的也是“人”。——按照汪曾祺的理解,沈先生这话的意思,是小说里人物是主要的,其余部分都是派生的、次要的。环境描写,作者的抒情议论,都要围绕人物来展开,不能和人物游离。小说里若是没了“人”,就很难想象,还能那么美。

  孙犁的创作是多方面的,有短篇小说,也有中、长篇小说,有散文,也有文学评论和文艺理论。他的文字,简洁明净,自然美丽,是没有被污染过的那种文字,在现当代中国文坛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受过他影响的作家,有许多在后来的文学创作上都取得过很大的成就。

  文化大革命,孙犁沉寂过一段时间,似乎已经停下手中的笔。

  晚年的孙犁,重新拾起笔,写散文,写读书记。在现当代中国作家中,他是个勤奋读书的人,不但书读的多,而且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过深入的研究,有许多收获和体会,《耕堂读书记》《书衣文录》《野味读书》等,就是这方面文字的结集。他性格耿直,并带着一点点天真,对自己喜欢的作家和作品,不吝笔墨给予赞美和宣扬,批评的时候也比较直白。例如,他对铁凝的小说《哦,香雪》,对贾平凹的散文《一棵小桃树》,就给予高度评价,而对过往的或者文坛上的一些人和事,有的问题,特别是文风方面的问题,也从不回避,直接指出,不怕因此得罪人。

  这正是他的可贵之处:心中不藏事,没有心机,也不会提防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在贾平凹主编的一本《美文》杂志的创刊号上,有一篇他写给贾平凹的信,信中这样说:“我仍以为,所谓美,在于朴素自然。以文章而论,则当重视真情实感,修辞语法。有些‘美文’实际是刻意修饰造作,成为时装模特。”这封信既是对贾平凹的鼓励,也是对美文的独到的见解。

  我读孙犁,总的感觉,是常读常新,而常读常新,正是文学经典的一个基本的条件。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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