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家苏东坡
作者:贠靖
苏东坡,是坎坷的,又是幸运的。他一生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林语堂先生说过,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月夜的徘徊者。余光中也说过,如果想找一个人一同去旅游,那么不要找李白,他太狂傲,傲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也不要找杜甫,他的一生太苦了,会让你过得很丧。那么就去找苏轼吧!他是一个能够把一切都变得十分有趣儿的人。
或许正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贬成就了另一个苏东坡。官场上的苏东坡衰落了,而作为文学家、书画家、美食家的苏东坡却冉冉升起,大放光彩。在被贬谪的路上,一颗有趣的灵魂,伴他走过千山万水,将不幸变为有幸,不仅留下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也成就了诸多人间美味。
当年,苏东坡被贬黄州,只做了一个挂名儿的小官。因囊中羞涩,他只能吃一些价格非常便宜的猪肉,这反而让他吃出了不同凡响。
有一次,他将猪肉炖在锅里,只顾了与友人对弈,就把锅里的猪肉给忘的一干二净。猪肉随着柴火的熄灭,火候越来越小,在慢火的浸润下,慢慢入味,肉香悄悄的弥漫开来。
就在苏东坡和友人于棋盘上厮杀得难舍难分,“天马斜飞度三止”时,萦绕的肉香扑进鼻孔,一下子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他已顾不得什么“上将横行系四方”,起身寻着味儿奔去,掀开锅盖儿,那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以手代箸,抓起肉块儿便丢进嘴里。那味道,简直醇香无比!且入口即化,软烂甜香!破茧成蝶的东坡肉由此一举成名,传遍天下!
有人说,苏东坡的灵魂与那些山野之物,水中之物是相通的。那些食物遇到他,便就有了灵性,变得愈发地美妙起来。苏东坡不光肉烧得好,还擅长烧鱼,且烹制的草鱼堪称江南一绝。
一日,苏东坡雅兴大发,亲自下橱做鱼。鱼刚刚烧好,黄庭坚从门前经过,就被院子里鲜香的鱼香味儿吸引而来。隔着窗户看见黄庭坚进来,苏东坡知道他又是来蹭饭了,于是慌忙之下将鱼藏到了碗橱顶部。
黄庭坚进门就说:“今有一事要向兄台请教,敢问兄台这苏字该怎么个写法?”苏轼拉长着脸回道:“苏者,上草下左鱼又禾。”黄庭坚又问:“那这个鱼放到右边行吗?”苏轼道:“也可。”黄庭坚接着问:“那这个鱼放上边行吗?”苏轼又道:“哪有鱼放上面的道理?”黄庭坚指着碗橱顶上笑道:“既然兄台也这么说,那为何还要把鱼放在上面?!”一向才思敏捷的苏东坡,这次只能哑然失笑了。于美食中品味人生的大滋味,也是诗人苏东坡的一大乐趣。
乐天派的苏东坡被贬谪至岭南,一到那里,就被惠州红若鸡冠的荔枝给迷倒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但鲜为人知的是,苏东坡在岭南惠州又独创了后世流行的“羊蝎子”这道美食。
贬谪之地惠州本就物资匮乏,且此时的苏东坡生活困顿,经常没办法买到羊肉,便退而求其次,从屠户那里买一些卖剩下的羊脊骨。苏轼发现羊脊骨间还有没剔尽的羊肉,于是就把它们煮熟,用热酒淋一下,再撒上盐,放到火上烧烤,再用竹签慢慢挑着吃,就像吃螃蟹一样,不亦乐乎。
政治上的屡屡打击,令苏东坡穷困潦倒、疲于奔命。但生性豁达、洒脱的苏东坡,却往往能于困境中以神来之笔,为落魄的生活增添无穷的情趣和色彩,让那些痛恨他的官场之人感到匪夷所思、七窍生烟,如鲠在喉,却又不得不由衷地生出佩服来。
在苏东坡人生的最后阶段,他被贬谪至儋州,也就是如今的海南岛。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官场之人心想,你苏东坡不是会点石成金么?你在黄州能做东坡肉,这回倒要看看你在儋州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那时的儋州连猪肉都没有,令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没有想到的是,苏东坡居然在海南又发现了生蚝的妙处:“将蚝肉放入浆水、酒中炖煮,又拿出其中个儿大的蚝肉在火上烤熟,“食之甚美,未始有也”。
苏东坡复官后曾跟黄庭坚调侃:“我在牢里时,每天吃的是三白饭,照样很香甜,世间美味不过如此!”黄庭坚问什么叫三白饭,苏轼回答道:“一撮盐,一碟生萝卜,一碗米饭,此即为‘三白’也。”
一日接到黄庭坚的请帖,邀苏东坡去他家吃皛饭。苏东坡欣然应邀,并对夫人言:“黄庭坚乃当世学士,读书甚多,他这皛饭定是稀珍之物。”但等苏东坡兴冲冲到了黄府,却发现桌上只有盐、萝卜、米饭。他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被黄庭坚戏弄了。
又过了几日,黄庭坚也接到苏东坡的请帖,邀他去吃毳饭。黄庭坚知道苏东坡这是要报复,但又很好奇,极想知道这毳饭到底为何等稀罕物,最终他还是去了。
苏东坡在府中陪黄庭坚从早上聊到晚上日落西山,却没有半点上饭菜的意思。黄庭坚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饿得忍不住,便问毳饭在哪里,何不端上来一同享用?苏东坡慢吞吞道:“盐也毛,萝卜也毛,饭也毛,岂不就是‘毳’饭了?其实你一直在享用着啊。”毛饭毛饭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嘛!原来如此,黄庭坚惊讶之下,两人前仰后合,开怀大笑。
这就是苏东坡,千古奇才,殊不复见!他一生宦海浮沉,窘迫潦倒,却内心丰盈,风生水起!为诗者淋漓酣畅,落笔处处皆超逸绝。为词者一洗绮罗香泽之态,表现出奔放豪迈、倾荡磊落,如天风海雨般的风格。在逆境中活出对苦难的傲视和对痛苦、愤懑、消沉的超越,清丽纡徐,雅人深致,另辟一境!非胸襟高旷者,焉能有此境界?!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