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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卡夫卡

读卡夫卡

 

作者:倪章荣

 

  我读了卡夫卡的主要作品,我希望在这位大作家的作品里,找到一些灵感或者借鉴点什么,以此显得我有点料水。

  我上世纪90年代初期便买了一套《卡夫卡文集》,文集包括了他的几乎所有小说:长篇《城堡》、《审判》,以及未完成的长篇《美国》,还有他的包括《变形记》在内的中短篇小说。可我只读完过两三篇而已,首先当然是被大肆炒作的《变形记》,有些作品读了几页便读不下去了——欣赏水平的问题。我是个无知者,有一句话叫做不知者无畏,我曾经多次与搞文学的朋友说起过,《变形记》算不上很出色,这种手法并非始于卡夫卡古代中国以及古希腊古罗马的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就有不少人与物切换的经典作品,至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19世纪的西方作家已经揭露得淋漓尽致。他的有些小说如《万里长城建造时》,我是实在不敢恭维。《万里长城建造时》,在我看来,就是一个介绍万里长城及其控诉残暴统治者的随笔作品:万里长城是什么?为什么要修万里长城?哪些人在修万里长城?百姓对修建万里长城的茫然,或许还有我没有读出来的深刻含义……可那纯粹就是一篇随笔一篇议论文,根本不像个小说。要不是出于卡夫卡之手,中国任何一个文学刊物都不会发表,编辑一定还会说作者根本不知道小说为何物。有评论说他的这个小说提示了永远不能达到目的的艺术形象。我觉得有点牵强附会,如果要这么说,任何一段文字都可以有无限深刻的含义。

  卡夫卡的短篇小说中,《乡村医生》、《在流放地》都很有意思,也很好看,有点小时候半夜三更坐在火塘边听到的那些鬼怪故事的味道——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些,读者和批评家可以有无数种解释,否则人家也不可能成为那么多人顶礼膜拜的大师。

  《乡村医生》的故事很荒谬,很魔幻,医生于半夜接到一个急诊求救,他需要去十英里外的地方救治一个得了重病的小男孩,但医生的马先天晚上便死了,医生一筹莫展踢开猪圈,猪圈里竟然有两匹马,因为没有将小男孩救活,医生遭到了小男孩家人的毒打,最后骑着马逃了出来,后悔半夜急诊的铃声。《在流放地》描写非洲某地一个杀人和被人杀的故事,荒诞,血腥,毛骨悚然,不可思议。记得余华不止一次说过:卡夫卡太厉害了,那匹马说消失就消失,说出现就出现(《乡村医生》里面的情节)。可是,因为他是卡夫卡才可以这么写,要是一个普通作者这么写的话,是很难被承认甚至发表出来的。关键在于卡夫卡的这个小说的其他情节又不怎么荒诞,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荒诞情节,让我这个智商不高的读者有点茫然,我曾经将这个小说反反复复读了三四遍,想弄懂里面的玄机,可惜,我还是没能弄清楚。《在流放地》描写一个旅行家在赤道附近目睹司令官用他发明的杀人机器杀人,最后司令官自己反被杀人机器杀害的故事。很恐怖,很血腥,让阅读者很紧张。然而,卡夫卡的叙述却是一以贯之地不动声色。其实,卡夫卡的几乎所有小说都是这样,总是用冷峻得让人背脊发凉的笔墨去叙述故事,总是在荒诞与现实之间随意切换。这是他的风格吧,别人是无法模仿的。

  时隔二十多年之后,我又开始读卡夫卡。我先是读卡夫卡的短篇,然后读他的长篇《城堡》、《审判》,这两部长篇,我之前只读过几页。他的《城堡》与《审判》,融合了所有“卡夫卡元素”,荒诞,阴冷,沉闷,模糊,还有点儿啰嗦。《城堡》中那个希望在城堡落户,却永远也走不进城堡的K先生的故事,有很多的象征意义和讽刺意义。《审判》中的那个被莫名其妙判罪的K先生与《城堡》中的K先生有某些相似之处,想寻找真相,想为自己伸冤 ,却找不到地方。他的小说是灰暗的——灰暗得不见天日,是不确定的——时间不确定,地点不确定,人物是模糊的——时隐时现,来去自由……记得残雪女士写过很多解读卡夫卡的文章,不过我没有去读,我只是个普通人,离大师的境界很远,再说,我读书不太喜欢被别人左右,我如果看评论,一般都是读过原著之后再看。卡夫卡的小说让我想起了美国作家辛格的一些小说,比如《泰贝利和魔鬼》、《魔鬼的婚礼》。不过,我更喜欢辛格的《傻瓜吉姆佩尔》和《市场街的斯宾诺莎》。辛格的小说,既荒诞又幽默,既有嘲讽又有同情,也就是说,辛格的作品是温情的,而卡夫卡的作品是冷峻的。我喜欢读那些幽默风趣的小说,至少是作品中应该时常出现几个幽默的片断和句子才好。这也是我喜欢《唐吉坷德》、《1984》、《围城》以及马克.吐温和辛格小说的主要原因。就幽默而言,我觉得幽默的最高境界是不动声色的幽默即所谓冷幽默吧,像《1984》和辛格小说那样。不知那个批评家说过:英国小说作家十分注重作品语言和细节的幽默,平均每四页就在一个幽默句子或幽默情节。也确实如此,无论是毛姆、简.奥斯汀,还是哈代、狄更斯,他们的小说中都有让人拍案叫绝的幽默之处。

  实事求是地说,卡夫卡的有些东西比辛格的东西要难懂或者应该叫深刻吧。我还觉得他的小说有点《神曲》的味道,吹出来一股股阴冷的风。有人批评诺贝尔文学奖评委,指责他们错过了卡夫卡,忽视了一个伟大的作家。卡夫卡无疑是伟大的,他的作品影响了无数写作者甚至还会继续影响下去,但是,我们也不能责怪诺奖评委,因为它的创立者规定该奖授予“在文学方面创作出具有理想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卡夫卡的作品固然深刻乃至伟大,但与“理想倾向”相去甚远。如果要指责诺奖评委,托尔斯泰这样写出过无数具有“理想倾向”的伟大作品的作家的落选倒是有些理由。

  不承认卡夫卡深刻,就显得我太过肤浅。我相信,卡夫卡的作品有无数重叠的广泛的含义,有些被我们挖掘出来了,有些还躺在那里翘首以待。然而,他想表达什么大多还是可以看清楚的,不论是《审判》、《城堡》,还是《乡村教师》、《在流放地》,至于《变形记》就更容易读懂了。我所说的读懂并非完全读懂,完全读懂显得我太幼稚和狂妄了。我不太喜欢他的作品。他的小说读起来太艰难了,我不知道那些学问高深、理解力很强的人,是不是可以一口气读完他的一个长篇小说,我是绝对做不到。有时候我会想,能不能先好读再深刻,或者说既好读又深刻?我觉得好读并不妨碍深刻,像莎士比亚、塞万提斯、巴尔扎克、肖洛霍夫、马尔克斯等等作家,他们的作品不是好读又深刻吗?有人说,所有的好故事都被19世纪的作家们写完了,以后的作家只好在形式和技巧上琢磨了。可是,马尔克斯不是照样写出了好故事吗?话又说回来,如果卡夫卡也那样写的话,卡夫卡就不是卡夫卡了。文学作品没有了创新也就没有了活力,从这个意义上说卡夫卡很伟大。伟大的作家伟大的作品是无法模仿的,即使能够模仿也没有多大价值——有些东西多了是不行的。而且,就算我们可以模仿一两点卡夫卡,灰暗的远离主旋律的东西,哪里给我们出版?

 

  倪章荣,笔名楚梦。男,湖南澧县人,居长沙。作家,文史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南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在《中国作家》、《芙蓉》、《芒种》、《作品》、《湘江文艺》、《湖南文学》、《同舟共进》、《书屋》、《看世界》及《领导者》、《阳光》、《二十一世纪评论》、《世界华文文学》、《新中原报》等香港、美国、加拿大、东南亚中英文期刊发表文学和文史作品200余万字。著有《邪雨》、《红色引擎》、《许佳的夜晚》、《去和我爸过年》、《旧鬼》、《在军营里成长》、《1976年的秋天》、《陪葬》、《温床》、《无毒蛇》等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发表《宋教仁之后的民国宪政》、《孙中山与中国现当代政治格局》、《作为政治家的宋教仁》、《重写民国史》、《辛亥革命深思录》、《“五权”与“三权”》、《关于士大夫与知识分子的思考》、《罗伯斯庇尔与法国大革命》、《一个伫立在法理之上的国家》、《民国才女和她们的命运》等文史作品。40多篇作品被《中外文摘》、《海外文摘》、《青年文摘》,《微型小说选刊》等选刊及各种年选选载。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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