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土
——在“极边第一城”腾冲回望抗战烽烟
作者:王德兴
称腾冲是“一方热土”,可谓名副其实。这里不仅有形态各异的火山群(97座),还有温情万种的地热温泉(80多处)。
据考证,位于我国西南边陲的腾冲,因座落在亚欧大陆板块与印巴大陆板块剧烈碰撞的地带之上,所以造就了独特的地质奇观。
但当你真正踏进这座历史悠久且璀璨夺目的边地小城,你会被她的仪态万方,尤其是蕴藏在其内心深处的巨大热忱、无比刚毅所折服和打动。正如被浓密的林木和火红的杜鹃所遮掩的火山群一样,外表看似静美,但其内心却始终挚热激荡,一旦当地质运动达到一定程度,自然会岩浆喷射、热浪冲天,有一种当惊世界殊之感。
经了解,最近一次火山喷发的地点是打鹰山,距今已有410多年的历史。
自然界火山喷发时的真实状况如何,由于年代久远,当今的人们已无法看到,也无从体会。但因人祸而引发的熊熊战火——滇西抗战,虽然已过去86个春秋,但因惨度、烈度空前,加之研究的深入与缅怀的常态化开展,越来越多的人会从中受到心灵洗礼、思想启迪,激发起更强的报国自觉。
28万浴血奋战的中国远征军将士,自然是滇西抗战的主角,但配合作战的数以万计的腾冲黎民百姓和从海外应招而来的近4000名华侨技工,也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以巨大的付出甚至生命的代价,为支援抗战、开辟世界反法西斯斗争新局面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曾任中国远征军司令的卫立煌将军不无感激地说:“腾冲能胜利,一半因为将士用命;一半就是腾冲民众大力支援之功”。
1944年5月,中国远征军反攻腾冲、龙陵。卫立煌命令时任腾冲县长张问德“赴保山准备一切”,并跟随第20集团军进攻腾冲。
张问德在腾冲选了大量有胆识的青年,秘密潜入腾冲各个乡镇,发动群众,筹集粮食,侦察敌情,并破坏交通。
日军一幸存者曾在回忆录《腾越玉碎记》中写道:松山开战前夕(1944年6月4日进攻龙陵,腊勐乡,松山),我们(日军)抓到2名中国女孩,在她俩辫子里发现了日军布防图。
我们(日军)动用了一切令人发指的手段,当时在场的不少自己人都不忍直视……实在没辙了,最后就把俩女孩一刀刀割成碎片,喂狼狗……
那两个女孩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听说是刚上前线的学生兵。
……
有一回,我们(日军)被包围了,拼命逃跑。途中,看见了中国运输队,偷袭中,打死了二三十名中国士兵。我们(日军)准备剥下中国军装,化装逃跑时赫然发现:这二三十运输队成员的全是女人!
当时我们(日军)全都被震撼到了。
“当一个国家全民族的男人、女人都不畏生死地走向战场时,这个民族一定是不可战胜的。”
于是,我们(日军)将这些中国女兵掩埋了,默默致敬……
为支持远征军顺利实施反攻,张问德又找了一些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人,进入远征军各军师部,“协助一切”。
5月11日各部队从大沙坝、勐古迅速渡过怒江,发起进攻,张向德和这些县府骨干一直随着大军推进。
一进入滕冲境内,张问德就迅速组织起5000民夫承担向导、侦察、救护、担架、运输、构筑工事等具体事务,又动员3000民夫抢修道路、桥梁、飞机场,还普遍发动群众煮饭做菜送往一线阵地。据不完全统计,先后出动民工达46000之多,供应军粮近830万斤、马料约210万斤。这些及时而有力的系列支前活动,令战场上的中国士兵备受鼓舞与激励。
有一份研究资料显示:仅1944年的那场光复腾冲之战,当地百姓因支前而死亡的人数高达6546位,其中因运送粮食弹药而牺性的就有870名。
尽管国殇墓园中抗战英烈的名录墙上没有刻下他们名字,也寻不到他们的墓碑,但他们事迹、功德,犹如清风明月,无时不在拂照我们的家园;他们的音容、芳魂,已羽化为青山绿水的一部分,附体并造福我们每天的生活。
在云南昆明的滇池之滨,耸立着一尊特殊的纪念碑——南洋华侨技工纪念碑。称其为特殊,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被纪念人员来源特殊。这些被纪念的数以千计的侨工,均来自新加坡、马来西亚、缅甸等南洋诸国。二是身份作用特殊。伴随淞沪会战的失利和广州的失守,我国东南华南沿海港口及海上运输线均被掐断。迫使中国的对外战略交通仅局限在西南线(经缅甸或越南出入)和西北线(经新疆至苏联),但西北线不仅路途远而且还要经过沙海,并且货运量也小,使用价值有限。在此情况下,囤积在香港的大批军用物资亟需由西南运到后方。有鉴于此,中国政府动员10多万民工、耗时两年多抢修了滇缅公路。然而,由于该路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对车辆性能和驾驶技术提出很高的要求。为解决这一难题,中国政府有关部门曾致函南侨总会主席陈嘉庚,请求捐购汽车和招募司机回国助运,就这样,先后有3192名或有良好驾驶技术或有过硬机修技术的海外人才,通过多种方式辗转来到这条“生命线”进行战斗。
在长达4年的滇缅陆路运输过程中,他的克服千难万险,昼夜兼程,每日军火运输量保持在300吨以上,仅1941年,就运回国内军用物资132193吨,被史学界誉为“粉碎敌人封锁战略的急先锋”,被外国人称之为战场上的编外“技术战士”。
一位名叫韩利丰的新加坡华侨青年,就是那个时候返回祖国故土的。当时他已成家,还有一位可爱的女儿。但由于战乱与家人失去联系,在多方努力未果的情况下,韩利丰在云南安了新家。几十年后,韩利丰得知前妻为自己守了50多年活寡,女儿因病也过早夭折,他非常感动,遂在当地政府部门的协助下,将前妻接到云南,谱就了一曲“一夫两妻”的人间佳话。
但并非所有华侨技工都能如此幸运与圆满,不少的人由于炮火、瘴疾、险情和灾害而把生命留在了这条1164公里长的战略通道上。后人为感怀他们这种“矢石临头,都无惧色”、“不畏天险,褒斜绾谷”的报国义举,在纪念碑的碑座正面,镌刻上“赤子功勋”四个光彩熠熠的大字。
“朋辈志同意自投, 团成砥柱止中流”。当我徜徉在腾冲古城墙遗址,这堵明代修建,原本周长7.3华里,高8.6米、厚约6米的防御性建筑,由于战火摧残和岁月剥蚀如今已面目全非,但腾冲作为西南“丝绸之路”上的咽喉重地,经过历代人的接续奋斗,愈加婀娜多姿,生机蓬勃,透过67万各族人民的自信的笑脸,透过加速建设区域性国际化旅游城市中心的坚定步伐,透过鸟语花香、店铺林立、游人如织的美丽与繁华,我坚信,腾冲的明天注定会更加璀璨夺目!
作者:王德兴,山东人,现居北京,专职研究员,曾多次在军内外报刊发表作品,著有《嫩黄色的旗语》《以各种方式走向你》《强军梦》等文集。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