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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

那年那月

 

作者:甄西同

 

七十年代中期,农村虽然文化生活匮乏,人们却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中演绎了一幕幕属于自己独特的地域“文化戏,”虽然这些“戏”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听起来令人啼笑皆非,耐人寻味。现剪辑几个片段,以飨读者。

 

一包烟与“憨吃”

 

“憨吃”大名叫良,现已驾鹤西去。

良十七岁那年,一个冬天跟生产队去梁山挖河工,每天和大人们在冰冷的河水里清理淤泥,北风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正值吃壮饭(能吃,长身体的时候)的良因营养不良身体状况差,加上超负荷劳作,身体渐渐支撑不住。

一天,良来到指挥部,找到三爷(时任生产队长)说:“求求三爷(按辈分叫)您老人家放我走吧,我实在受不了。”

“不行,你走,河工谁来挖?”三爷狠狠瞪了他一眼。

第二天收工后,良来到指挥部找到三爷,见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包烟说:“三爷,孝敬您的。”

晚上队里召开民工会,三爷不由分说狠狠将良痛骂一顿:“你小子不好好在河工干,整天想三想四,整个进度被你拖了后腿,明天卷起铺盖滚回家。”

被三爷骂得狗血喷头的良满头雾水,一脸委屈。

三爷见良没反应,从兜里掏出那包烟放在桌上,手拍桌子大声说:“你是憨,还是傻?没听明白。明天给我滚回家。”

看见桌上的烟,良明白忙说:“我滚,明天就滚回家。”

由于天气恶劣,两个月河工会战延期了,河工缺少大量民工,良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又回到工地。

队里一匹马累死了。良与几个年轻人把马剥好架在一口大锅上煮。一个月没见荤星的民工个个敞开肚皮吃起来,良也不甘落后,直吃的不能弯腰,好像一弯腰,整个肚子东西会倒出来。

夜里良睡不着,肚子胀得鼓鼓的。

良没办法,冒着刺骨的寒风在河堤上来回跑,天亮时,肚子还是那样胀,民工用绳子把他绑在电线杆上。

事后,良“憨吃”外号就叫了起来。

 

“一大碗”与“酒篓子”

 

“一大碗”是指一碗酒。

奎四十有余,身强力壮,能吃能喝。

奎喝酒用碗。一次庄上叫芹的姑娘出嫁,有力气的奎被“总理”派去抬嫁妆,有吃有喝,还能挣包烟。奎去了。

中午,芹婆家好菜好酒招待,起先奎不喝酒,经不住别人劝说,加上婆家人敬酒,奎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没喝两圈,奎桌上那瓶酒干了,婆家人不好驳面子,又送来一瓶,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又喝干了,婆家人再次送来。

当别人喝得醉醺醺时候,奎坐在那里依然面不改色,冲着芹婆家“总理”说:“这妹子嫁的婆家有钱,菜好吃,酒好喝,经这么多场还没像今天这么场面过,过瘾。”

“总理”一听遭到娘家人夸奖,高兴吩咐厨子:“再炒几个菜,再来两瓶酒。”

本来“总理”虚让一番,没想到奎当真高兴地说:“盅小,喝酒不过瘾,用大碗。”

“总理”一听:“乖乖,你还当真了,这么大酒量谁能陪的起?”

“总理”推脱自己有事溜之大吉。

奎也就有了“一大碗”这个绰号。

奎在酒上曾栽过跟头,因碰上“酒篓子”。

一叫槐的外乡人拖家带口来庄上做焗锅焗盆生意。

槐是个明事理的人,隔三差五叫上庄上老少爷们喝上两盅,渐渐人们知道槐能喝,且连场不醉。

槐曾在酒桌上说自己是“酒篓子”。

此事传到奎耳朵里,奎有些不服气:“一外乡人敢在自己庄上撒野,那还得了。”

奎找到槐说:“听人说你酒量大,号称‘酒篓子’,我外号‘酒缸’。”

槐听说庄上有个叫奎的人能喝,准备抽时间单独和他共饮,以酒会友。没想到奎找上门来。

槐吩咐女人做了几个菜,从屋里搬出一坛散酒,两人面对面喝起来。

两人喝酒事早传遍庄上,男女老少挤满了槐居住的牛棚。

一时两人从小酒盅到中酒盅再到碗,十几斤的酒坛已见底。

奎开始话多,说看不起槐,一个外乡人竟不自量力。

槐坐那里,纹丝不动,脸上挂着笑,大有来者不拒地气势。

奎渐渐支撑不住。

围观人怕奎丢人,丢掉脸面纷纷劝:“别喝了。”

奎不愿意,非再来一大碗。

两人举起碗一饮而尽。

槐说:“兄弟,今天到此结束,有时间和兄弟再饮,咋样?”

奎说:“不行,今天不分个高低,誓不罢休。”

人们再次将两碗酒斟满。

槐说:“兄弟,我先喝为敬,这次算我输了,行不?”

奎说:“你再来一碗。”

“好,听兄弟的,我再喝一碗,到此结束。”槐说。

槐再次将酒一饮而尽。

奎望着满屋子人像只斗败的公鸡对槐说:“实在对不起了,你是我亲爹行不?”

说完,奎哧溜钻进桌子底下。

 

“萝卜”与“俺舅来了”

 

庄上姓氏众多,不大的庄子十几个姓,属多姓庄,所以人们见面说话往往信口开河,无拘无束。

七十有余的民老人一向性格开朗,说起话来幽默有趣,颇有些‘黑学’底子,喜欢开玩笑,骂大秽。特别对一些同辈,但不同族,年龄相仿的人见面总撩上几句污秽话。

久而久之,人们对他就不存在尊敬之份。

老伴骂他:“老不正经,老混账。”

民嘿嘿一笑说:“不说不闹,枉了年少。”听一套一套的。

邻庄一位叫娥的中年妇女性格泼辣,嘴像刀子,句句带血。

一日,娥去集市碰上民,故意想在众人面前羞辱民一番,说:“老头,你裤裆又肥又大,里面装啥东西?拿出来让人看看?”

民没在意娥说的话,嘿嘿一笑。

民知道说多了怕娥受不住,传出去也不好听,有失自己作为长者的尊严。

民也有底线,对同族的不开玩笑,对比自己年龄小的女人不开玩笑,对不认识的人不开玩笑。

娥见民不吭不声,继续追问:“裤裆里是不是偷人家萝卜了?”

民还是不搭理娥,可娥不依不饶。

民按捺不住说:“对,我来集的时候,你婆婆说叫我给她捎个萝卜,我没地方放,放在裤裆里,到家后掏给你婆婆。”

围观人们哄堂大笑。

庄上一外姓老妪去世,按辈分与民同辈,民管老妪为嫂。这天民前往吊唁,走进灵棚,不见众孝子,想想和老妪开了大半辈子玩笑,于是低着头,用手掩面,走到灵柩前,嘴里嘟囔着:“大嫂,我相好的,你怎么走的这么快......”

话音未落,见老妪儿子从套间走出来,跪在地上说:“俺舅来了。”

民一听急忙退下,手捂着脸跑了。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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