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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老兵(十五、十六)

上海老兵(十五、十六)

 

作者/池征遥

 

(十五)三进南汇

 

一九七五年底,我从解放军体育学院完成进修培训后,回到了上海大场原部队。

此时,我的老连长已有重用提拔调走了,新任连长蒋国程是团参谋下来的,他是六五年入伍的江苏泰州人,我和他不熟。

我原来是九班长,现任班长邱金水是江西人,七一年兵。但连长还是让我负责班里工作。

这段时间可谓跌宕起伏,发生了许多事。

很快过完了七六年春节。这时老兵面临退伍,部队开始大裁军,听传我营被撤销,除留下少数骨干外其余人员全部退出现役。

我又回到了人生命运的关口。走就意味着回老家农村,留下前途就会还有一点希望。

就在这时老家闹地震,未婚妻带着小外甥到部队避难来了。当时也在想,就让她们在部队待上一段吧,如果我要退伍的话就一道回去。结果部队七六年四月开始整编,我们营被撤编了。我被调到了一营三连三班当班长,连队在南汇,我又重回农场。这样,她们也就回老家了。

再回农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压力和精神负担。因为,前两次的工作经验,为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在连队时间不长就又抽调到团里集训队去了。所以,连队好多人我还不认识就又走了。

这次集训半年,主要是迎接南京军区组织的军事体育运动会。集训结束回到连队天气已凉,部队忙着秋种,如种麦、墒情整理、开挖沟渠等。

十二月份,征兵开始了。连队又安排我去参加带兵。我被分配到江苏南通如皋,和带兵连长一道住在当地一个乡政府。按征兵程序,我们对所有报名人员先进行目测把关,体检合格后即下村队走访、调查、政审。定兵时,我们坚持按标准办事,和地方人武干部想方设法化解矛盾,形成共识,确保优中选优,最后圆满完成了任务。

 “三班长,请你马上到连部来!”

在我带领新兵到达营地后的第二天上午,接到了连文书打来的电话。

我不知怎么了,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以为是要通知我退伍了!

当我快速来到连部后,连长曹先华和指导员葛秀森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齐声说:“池正途同志,祝贺你,上级已任命你为本连三排排长。”

指导员是68年的兵,滁州人,当面宣读了我的任命书。他和连长语重心长地说:“从现在起,你进入干部管理序列了,这是你长期坚持不懈努力奋斗的结果,希望你在新的岗位再接再厉,为部队建设增砖添瓦。”

听到这一消息后,我有点晕,欣喜万分,从内心里喊道:“我总算被部队留下了!”

算起来,我到部队已经七年了,或东或西或南或北,辗转多变,没有消停过,不知迎来送往多少战友!

同年和我从老家水口公社入伍来上海的战友,大部分离开了部队,提干的只有我和李浩两人。

李浩是河西村的,我俩到部队后同时被分配到四营部通信班当通信员,但他能力较强,提干较早。七一年下到十三连任给养员负责购买、后勤保障等。不久被选送到南京军事学院深造,回来后当了连指导员。但转业的也早,后来回到县里当了供销社主任。

他的搭档连长高家财也是我们同年入伍的老乡叉河人。他可是个大名人,七十年代竞走比赛打破过我军八一队的记录。我们都是同时代的部队体育运动尖兵。他早几年也转业了,分配到县公安局工作。

我们同大队的战友徐务广当时年龄比较大,他服役期满就退伍了。

同小队的战友许大才,在部队入了党,当了三年兵也退役了。他和我从小一块上学,一块长大,一块当了兵,相处很好。我父亲生病来上海住院时,他从连队赶到医院看望。当时他说:“想在部队干一番事业!”有雄心壮志,我听了很受感动,可惜他未能如愿。

我们同公社来的还有一位叫吴忠鹏的战友,我们喊他“胡司令”。七十年代,部队成立了一个宣传队,为了演京剧《沙家浜》团里宣传部门到连队来找一名演胡司令的人选,结果吴忠鹏被选中了。他没有辜负战友们的期望,把胡司令演活了。大家都看好他,但当了七年兵,还是未能提干退伍了,留下了遗憾。他回去后先是担任村书记,后去了海南三亚经营一家旅行社。

毋庸讳言,当兵提干是我的梦想。自小看过电影地道战、铁道游击队、上甘岭、洪湖赤卫队、渡江侦察记、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等,我崇拜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

我的父亲和准岳父都支持鼓励我安心服役,报效祖国。

准岳父是四一年底参加新四军的,经历过多次战斗,在四九年徐州战役腿部中弹负重伤,被战友救了下来。他经常给我们讲战斗场景和军人的献身精神,激励了我。

经常在电影中看到日本鬼子侵犯我国,到处烧杀抢掠的暴行;看到以美国为首的多国联军侵略朝鲜轰炸我国东北边境,千千万万个军人为保卫祖国浴血奋战,英勇事迹深深的打动了我。

来到部队后,不论在哪个岗位我都矢志不渝,兢兢业业。对待提干问题也是从无怨言。我相信:“是金子放在哪里它都会发光的。”

毫无疑问,这一次提干是我人生的大转折,对我后半生产生了重大影响。战友们前来祝贺称道:“你每次到南汇都是一个新起点,都有不一样的惊喜。南汇和你有不解之缘啊!”

终于等来了提干这一天。

我深知,这是部队对我的信任,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仍将面临新的考验。我表示:“牢记初心,志愿不改,始终深爱部队这所大学校。”牢记曾经许下的诺言:“是党员,是一块砖,就要红心永向党,一切听从组织召唤,东西南北仼党搬。”提干了不是船到码头车到站,我要:“踔厉前行,恪尽职守,为部队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

 

(十六)东海前哨绽芳华

 

在我当排长一年多的时间里,又有两次离开南汇连队,另有任务。

一九七七年五月初,南京军区在湖州(一军驻地)组织召开了军事体育运动会。为此上海警备区成立了一支参赛队,我荣幸成为其中一员。

警备区的领导对这次比赛非常重视,专门组织参赛人员进行两个月的关门集训。

我参加的项目仍然是军事体操,包括单双杠、木马、200米障碍跑。还有手榴弹45米地环靶投掷,这项运动有一定难度。要求臂力好,原地站立一手持枪,一手投弹。手榴弹投在地环靶的中心为10环,次之为9环、8环、7环和6环。平常徒手投掷练习都要在50米左右才行。

这次集训条件很好,特别是我们体操组,专门送到上海体育学院请老师辅导。比赛结果,获得了团体第三名,较好地完成了比赛任务。

我马不停蹄,又赶回了连队。

那时我虽是排长,但排里的战友只熟悉一大半。我就和排里战友们吃住在一起,常和他们聊天,讲述各自的经历,并从各方面关心照顾他们,在了解他们时也让他们尽快地了解我。

我有个习惯,从当班长时,每天晚上都会坚持查铺给战士们压被子掖蚊帐。发现战友们衣服掉在地上,鞋子东一只西一只,都要帮他们捡起摆放好。慢慢地我们就熟悉了,亲如兄弟。

战士们都知道我有体操专长,经常参加培训比赛拿奖,很想亲眼见识见识。我向连长汇报了他们的想法,连长很支持,要求全连参与。

我用连里的体操器械,给战友们表演了单双杠的一至八练习和跳木马的动作。一个练习一个练习往下做,边做边向大家讲解动作要领。由于第一次给自己连队汇报表演,我很兴奋,每个动作力求做得精准到位。单双杠木马表演规定动作后,我又做了些难度稍大的动作给大家看,比如双杠的摆动倒立,双臂慢起倒立,还有双杠的挂臂大回环接前摆转体180度下。特别是跳马的纵跳横跳、分腿并腿、屈体跳,赢得了一阵阵掌声和喝彩声。通过这次演示,带动了全连军体训练。从那以后,我连的军体活动一直走在了部队的前列。

一九七八年四月十六日,我和爱人孙悟珍完婚,在上海南汇县新港镇领取了结婚证。当时我俩的年龄加起来已达五十六岁,这也是组织批准的结婚年龄。

回想起来我在许多地方有愧于她。近十年她一人在老家苦苦的支撑着,吃了很多的苦,受了许多委屈,真的不容易。

她是家里的长女,下有妹妹和弟弟四个。在上小学三年级时,二弟出生后没人带,父亲就让她停学在家,一边烧锅做饭干家务,一边带弟弟。她很伤心,每当看到小伙伴们结对上学时,总是呆呆地看着他们暗自流泪。一晃三年过去了,她提出“还想上学”,父亲同意了。就这样她来到了我同一所学校清水小学。她被分在四年级,我在六年级。我们两村相邻,上下学经常一路同行。文革期间,从学校到生产大队搞宣传演出我们都在一起,日久生情。一九六九年初,在热心的堂姐夫谢文金和姐姐池正琴的穿针引线下,我与心爱的她订下了终身。这也许就是缘分。

说实话,当年订婚时谁都没去想过,我们将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当兵前我曾想,在农村务农的可能性要大些,不如早点成家一起带着弟弟好好过日子算了。后来那些艰难的生活,又让我重新燃起当兵的念头。

一九六九年冬季征兵开始后,我偷偷地报了名,直到体检合格后才告诉她。当时她十分不理解,我认真的和她讲了:“我想走出农村,去部队寻找新的人生,既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

木已成舟。她看我决心已定,转而表示支持我的意愿和选择。并鼓励我:“放心去吧,我会等你的!”十二月十七日临走的那天晚上,她又出现在了我面前,我突然发现她这几天人消瘦了许多。

从那以后,我们两地相思,鸿雁传书,过上了牛郎织女的生活,中间只见面三次。

她高中毕业后回到农村务农,因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还没有恢复高考。

让我特别感动的是,还未结婚她就承担起了我们家的重任。

我的母亲去世早,父亲支边在西藏,我们兄弟跟着姐姐生活多年。自从我的弟弟招工去了西藏,姐姐与姐夫相继参加工作举家迁往县城后,老家的四间房屋就空下了,急需有人照管维护。那时我俩还未到结婚年龄,她担心我会分散精力影响部队工作,顶着巨大的压力去了我家。

为此,很多人称赞她“懂事明理。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孤守空房,把自己交给了这个家,尽了准军嫂的责任和义务。”

她进了我们的家门,还承担了几亩粮田的收割与耕种,一并承担了上交公粮的任务。

我们结婚时一无所有,我只给爱人买了一件上衣,就算是给她的新婚礼物了。那时当战士津贴少,提干时间短,加上老家亲友不断来往上海,所以没有积蓄。

我们只在连队办了一桌酒席,请的客人有营教导员周金来和连队的几位领导,饭菜是自己做的。

婚后我们一道回农村老家认亲,本想请大家聚一聚,但受条件所限,也就从简了。

好在婚后不久,生产大队的夏立凡书记提名让我爱人当了一名代课老师,后经县教育局统考录用为民办教师。

按部队规定,现役军人期满十五年方可申请批准其配偶随军。当了排长后,我的决心更大了,信心更足了,我要不辜负她多年的等待和期望,在部队长期干下去,实现爱妻随军的梦想。为此,我一直在工作中奋楫拼搏努力。

到一九七八年的五月,上级调我连去东海边上修建部队训练场,这个训练场是警备区连以上干部的训练基地,一些设施需要维修和重建,为时一年。来到训练场后,我就被提升为本连的副指导员了。

我在部队这些年,调动频繁,都是在流动中度过的,这和我入伍前的想象完全两样。

今天拿起枪是战斗队,明天拿起锄头是生产队,转身又变成了施工队。

今天在市区,明天去郊区,后天去一线,大后天还不知道在哪里。

亲朋好友都说我“是一个传奇式的人”。

我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环境,不知不觉又度过了十年。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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