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出发
作者:梁耀鲜
汪国真:人能走多远?这话不要问 双脚而是要问志向。——题记
一
今年“五一”的出游从岑王老山开始。
出了高速,汪甸收费站往前几公里,就到了田林县门。县门设计很有地方特色,一个高大上的三门牌坊,上面的山水图案、神兽图案、人物图案,精心雕刻,凸凹有致,简约大方,人坐在车内,肉眼细看,依然清晰可见。那副草体对联:“岑山焕彩迎八方宾客,?海流芳富百里城乡”,掉落了的那一个字,文化之韵,地域之美,“竹”或“林”,皆可含意其中。
我边走边琢磨着。
对联中的“岑山”,就是岑王老山。因一个人而给一座山命名,这样的山不多。河北省邢台市的周公山,因周公而得名。西安临潼的骊山,因女娲补天的传说而著名。这些山不仅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景观而闻名,更因为与历史人物、文化传说紧密联系而具有特殊的意义。
那么,岑王与老山,什么时候结为一体呢?
相传,那是因为宋代岑姓土司占据此山为王而得名。
多大的官能够占山为王呢?这要从土司制度说起。
土司这个“司”实际上指的是边疆地区的各少数民族的大小首领,是土官的意思。相对于中央派驻各地的流官叫土官,土官制度在我国时间很久,从秦朝就开始了。从秦代到宋代一直都叫土官。用今天的话来说,这个土官是当地治理一方的老大,是能够支配当地所有资源的说一不二的一把手。只可惜那个岑姓贵为老大,史书并没有很明确他的真名,只是根据一些传说,后来给他一个“岑土王”的称呼了事。但是,不知道真名并不影响他的影响力。好多先前的历史都是根据后来的历史来推定的。人们能把一个人的名字跟当地第一高山绑定,尊称为“岑王老山”,可见,“岑土王”当时的权势以及对后世的影响,应当比现在一些一把手们的一纸之权要威风多了。
因为这样,才会有清朝雍正时期开始的改土归流,才会废除西南各少数民族地区的土司制度,改由中央政府委派流官直接进行统治,实行和内地相同的地方行政制度,设立流官治理的改革。
要不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说不定每一座高山的名字都会跟某某王一一绑定了呢!
那天,岑王老山给我最大的震撼就是雾。无边无际的雾,壮阔如云海的雾,缥缈如仙境的雾。填满山与山之间是雾,拉着树与树相连是雾。雾犹如春天施放了增长素的草蓬,葳蕤于山野,蓬勃在视界。雾在你的眼前飘动,雾从你的身上飘过,不仅仅是你的眼睛能看到,你的手能抓到,你的肌肤也真的能感觉到。似乎有一种声音从心底流出:“大雾它轻轻吻上我的脸,问候我是何方来的神仙”。人在雾中,形影相随,你会顿生一种超脱,一种纯粹,一种返朴归真的美意和安然。
走了千山万水,见了无数风景,真没见过这样的独特景象。我想,岑王老山上的云雾,兜兜转转,缭缭绕绕,不知疲倦,想必是从千年万年的历史风烟中走来;岑王老山上的岚烟,虚虚实实,游弋不定,犹如白浪行舟,漫山遍野,那一定是从千丘万壑中的明溪暗流里飘来。岑王老山是桂西最高山,海拔2062.6米,号称桂西屋脊,河水向四周奔流,形成放射性水状,是乐里河、澄碧河、布柳河的发源地,是著名的珠江源。水生气,气生水,汽水共济,百草丰茂,绵绵序循,一天天,一年年。
那天,人在雾中走,雾里的杜鹃花,红色粉色白色,雾茫茫一片。云岚随步移,那石阶那拐角,那樟树那桫椤,烟蒙蒙一路。我们一行在“桂西之巅”观景楼前合照。初夏时分,在如纱如帐的雾气缭绕中,我外穿羊毛衫背心,面带登山人常挂的神色,在人群中留下了那一个特别的画面。
那不是岑王老山的常态,那是岑王老山的奇景。与奇景相遇是喜欢出发的人们最好的约定。
二
从百色到富宁的高速公路,感觉比较难走,弯弯曲曲,没有多少路段是利索的,害得车上的一位女司机反复地明知故问:这是高速公路吗!
好在,那天我们的目的地是红河州的建水县,是一个号称“古建筑博物馆”的地方。它没有热情的版纳,和煦的丽江,风花雪月的大理,多情的香格里拉,但它的千年古城的韵味,特别是朱家花园的奇观,早就深深地吸引着我们。为了早一点到,那天,我们在服务区用矿泉水就着从家里带出来应急的粽子、糯米团,匆匆解决了午餐。下午两点多,我们如原来规划见到了建水城门。
建水县城小巧玲珑,古色古香,街道上车连车人贴人,够得上用车水马龙来描述。人多车多,这样的地方让旅行者最头痛的是找停车场。记得今年春节期间我们到遵义,从街头到巷尾,所有的停车场都高挂满位牌。停车难,停车难,难于上青天。那时我们的心情就像那雨天一样糟糕。这次,路过一个挂有“车位已满”牌子的停车场门口,我来了灵气,直接下车跑向守门的师傅,动情地诉说我们远道而来找不到车位的窘境,希望他能高抬贵手,帮帮我们。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和寻找启开那根横杆的理由。他看到和听到的,当然是堆积了满是恳切和着急的笑脸,还有急促的喘气声。他说:“你的车在哪里”?我讨好并快速地用手指向我的车。
万幸,停车场门口那根缠满红胶的横杆升了起来。
建水的古城名不虚传。那里古称“临安”,许多建筑都有很深的中原文化印记。城内有保存较为完整、连片成群的明代、清代建筑,雕梁画栋,见证着历史,很有看头。朝阳楼、双龙桥、朱家花园、翰林、云南提督学政考棚等,都是体验建筑文化、科举文化、官府文化的好去处。
漫步街上,我们随着人流走得很慢很慢。吸引我们的,难倒我们的,大多是那些挂在城楼、牌坊上的横幅和楹联,它们犹如天书,艰涩难解。但每当见到那些行笔流畅、气韵非凡的字体,自以为读过一点书的我们,都很赏慕,但又不明所书,不解其意,跃然、讶然、茫然、默然,自愧、无奈、感叹。朝阳楼西面顶檐下的“飞霞流云”,临安路与北正街交口处的“两迤锁钥”,是我们后来在网上百度出来的。其实,要读懂这些,没有一定的书法、地域知识,没有一定厚度的文史积累,甚至没有当地高人指教,是无需费那番功夫的了。
朱家花园是建水旅游胜地,是核心区,地处建水古城中段,是清末乡绅朱渭卿兄弟建造的家宅和宗祠,占地2万多平方米,有“西南边陲大观园”的美誉。那天,阳光明媚,游人如织,大家都沉浸在精美精致、富丽堂皇、绝代风华的私家园林之中,流连忘返。我们走内宅院,看花厅,观后花园、宗祠,浏览百鹿书屋,感受古井精魂,坐宝椅,扶桃梨,端详金马碧鸡,想象绣楼香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好奇甚是多,慨叹更不少。我们在怀远厅摆拍,在石栏边取景,在水上戏台合照,把那些很华丽的荷池、树丛、假山也收入其中,让那些豪华奢华的珍稀,成为记忆,成就好心情。
走出朱家花园这一艺术殿堂,我不禁感叹:富甲一方不易,流芳百世更难。当时,我想起了那一句话:艺术品既不在金钱之上,也不在金钱之下,而是在金钱之外。
作家莫言曾在游览花园后说;“朱家花园之大,在县级市中,不知是否敢称第一。”我也不知道“是”与“否”,但朱家花园一定是华夏传奇,千古绝唱。
三
到了建水,就一定要到抚仙湖。两地高速公路就一小时,建水街边的那一碗过桥米线还没有消化掉,我们的车已经进入抚仙湖景区。
那里最吸引我们的,首先是那个湖的名称。
一般来说,在我们周边能够数得出来的、用动词作名称的湖并不多见。像南湖、澄碧湖、榘洋湖等等,都用名词、形容词。何况,动词“抚”的后面是“仙”,它的神秘色彩,诡异惑象,自然会引起游人更多的好奇与想象。
我翻书得知,抚仙湖的命名背后有着丰富的神话传说和自然景观的考量,从古至今不下五、六种之多,都能自圆,都算合理。我比较喜欢的有两种:一种说法是,相传玉皇大帝派遣肖、石二仙到人间巡查,被湖光山色所迷,忘了返回天庭,久而久之变为两块并肩搭手的巨石,永远站在湖边,因此得名抚仙湖。另一种说法是,抚仙湖西面的“尖山”状如高大的仙人立于湖岸,伸手抚摸莹碧的湖水,故名抚仙湖。总之,抚仙湖得名的丰富背景都跟现实的自然景观有关。这才是我们关心它的名称的真正缘由。
吸引我们的,还有徐霞客对抚仙湖的水的特别描写:“滇山惟多土,故多壅流成海,而流多浑浊,惟抚仙湖最清。”这是徐霞客为抚仙湖水的“清澈”定了调。徐霞客不愧为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这个调定得准确而撼人心魄。毫不夸张地说,在所有的美的描述中,清澈才是抚仙湖最吸引人的容颜和意韵。当年徐霞客到广西上林,一住就是54天,在其千古名作《徐霞客游记》中,以15000字的浓墨讲述了关于上林的寸寸山河,成就了许多美丽传说,特别是那些“岩谷绝盛,千姿百态”“风气含合、独盛于此”等等,都是当地穿越时空,打造“壮族老家、神奇上林”的母本和底气。由于这些原因,我总迷信,徐霞客放慢脚步的地方,徐霞客挥毫赞誉的地方,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车在平整的湖边公路缓缓行驶,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我们还没有找到原先导航的那个停车场。但是,我们并不着急。因为美景就在眼前,仙境就在身边。
“抚仙湖的水真蓝呀”!不知谁大声地喊了起来。我们放慢了车速,透过车窗,只见湖光山色,碧波万顷,那湖水,清澈、安静,没有任何打扰,像一块明珠,更像一面明镜,在群山环抱之中,无限地向前伸展,不见尽头。
面对如此美景,我们真开心啊!据有关资料介绍,抚仙湖是我国内陆排名第二的淡水湖泊,湖区面积辽阔,达216.6平方千米,仅次于滇池和洱海,为云南第三大湖。如此盛誉,名不虚传。我们的车走走停停,有时也下下窗子,让柔和的光、略带甜意的风,轻轻地、轻轻地飞进来,跟我们一起前行,跟我们一起走进那一幅精美的画卷。
停了车,我们快速地走到湖边,在那些露天躺椅上,自由自在地疏慵,放松,让灵魂栖息,让心灵宁静,让喧嚣远离。我们脱掉鞋子,到湖边的浅水区,走在那些鹅卵石中,还双脚勇敢,还童心自由,还思绪万千。我们划船到湖内,自己踩自己控,自己为自己加油,去看万顷湛蓝,去找私藏美景,去约多情海鸥。
那天,由于时间安排得紧,那些“十景八亭四绝”的著名景观,我们都没得认真观赏,还有那些神秘瘆人的传说,也很可惜没有机会偶遇。我们走马观花,蜻蜓点水,但我们在抚仙湖还是看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找到了心灵的归宿。欢声笑语一直陪伴着我们。
下午三点多,我们离开了抚仙湖。
听说抚仙湖很广,在澄江市、江川区、华宁县之间,相连相依,悠悠荡荡。我真想再找个机会,出发抚仙湖,沿着秀美湖边,置身那个童话世界,再一次用脚丈量美丽的清澈,用心追逐远方的自由。
2024年5月17日
作者简介:梁耀鲜,壮族,广西田东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写给小城》等。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