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网

首页 > 散文 > 正文

青铜器意象

青铜器意象

 

作者:郭松

 

在博物馆,看到青铜器,在你跟前肃立。轩辕铿锵的脚步,劈出上古的洪荒,夏商周的传奇,编钟奏出兕觥问天;陵铜的车马,荣耀着始皇的霸业,也碾碎了统治的残暴;威仪的图腾,浩气凛然。

而今,看到鼎里的火还在燃烧,火星还在飞溅,火种还在延续。凝固在神坛之上,萃取人间的花朵。让天真、麻木、无助和觉醒,凝固成一团火,成为人们的祭坛,成为膜拜的神器,华夏文明因你的存在而灿烂。

鼎的记载,把历史还原成说辞,化解人间的遭遇;让一道又一道神谕,破译出历史的密码。我们被教化、被训服,多看几眼,就多出几分敬畏。如一首诗,从内心出发,又回到内心。覆盖那些难触摸的硝烟、战车、马队、脚印。

看到一把夏代青铜剑,眼前忽然闪过一幅画面:苍苍青山下,冶炼青铜的炉窑赫然伫立,十几个赤膊上阵的汉子,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红铜和锡或铝激情四溢,炉底燃烧的木柴烈焰熊熊。炉顶,青烟袅袅升起;随风飘散的是铜和锡或铝合璧的欢声笑语,还有冶炼者悠长的歌声。

那是夏朝,铜和锡或钻浴火成器,以青铜的名义进入新境地。青铜是铜和锡或铅相亲相爱的结晶,像一个英雄横空出世,为世人拥戴和热爱。铜加锡或铅熔炼出的合金,有高强度、低熔点、好铸造等特性,人们极度喜爱和迷恋,从容器、兵器、乐器、礼器到车马器……人们的生活从此被青铜装饰着。

青铜容器是夏商周时期主要的器物,包括炊器、食器、酒器、盥洗器等。而处在青铜时代人们拥有的青铜器又何止是青铜的容器?耕种土地、出兵征战、敬神祭祖等,青铜器处处大显身手。走进夏商周人们的生活,就走进了一个青铜世界,饮食起居处处被青铜照映着。照明的灯盏、洗漱的用具、盛水盛饭的家什、蒸煮食品的锅、耕地的铧犁、挖掘的铲镐、收割的镰刀、打仗的刀剑枪戟、祭祀的器皿、祭奠或铭记的大鼎……青铜器是生活中的风景,更是生活中的依赖。在世依仗青铜器活一辈子,离世青铜器作为陪葬来到地下。

几千年时光后,人腐朽得只剩下一堆骨灰,而青铜器却依旧坚硬、铿锵。面对那些来自地下的青铜器,我总是禁不住想入非非:那蒸煮过鹿肉和麦饭的鼎、簋、鬲和甑,是否还在回味曾经的美味?那好看的蟠龙礨和提梁卣,是否还在品咂储过的酒浆?那摆过供品的器皿,是否仍在回想神的祥和及祖先的神闲?那花纹精致的盥洗盆,是否还在翻阅曾盛满清水洗纤纤玉手的岁月?那大大小小的编钟,是否还在忆想演奏过的《大雅》《小雅》《商颂》等天籁般的乐章?

青铜作为一种文明,诠释的是以使用青铜器为标志的物质文化的辉煌和繁盛。从夏、商、周直到汉唐约两千六百多年的光阴,青铜器像个不老的神话和人们形影相随。不管王朝怎么瓦解,江山怎样易主,青铜之花始终盛开不败,芳香弥漫整个华夏大地,从中原到东北、西北、巴蜀、岭南、江南甚至西藏,青铜的奇葩富丽繁华。这些青铜之花美轮美奂,以生动的造型、精湛的工艺,呈现出一个精彩缤纷的世界。

商周时代的青铜器,制作精良,形状瑰异,花纹唯美,富丽典雅,精品数不胜数,后母戊大方鼎、毛公鼎、大克鼎、双羊尊、勾践剑、双雄宝剑、长信宫灯、嵌绿松石卧鹿及被誉为“青铜之冠”的秦岭一号铜马车,都是极其罕见的国宝。后母戊大方鼎是商王为祭祀亡母戊,用一千多公斤的青铜,动用起码二三百名的工匠铸造的巨型大鼎,最初被称为“司母戊大方鼎”,后来改称“后母戊大方鼎”,无论器形是做工都堪称是青铜器之最,被封为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鼎最早为蒸煮食品的器具,后作为礼器在夏商周时期成了政权的象征,用来区别上、下、贵、贱等级。贵族等级不同,使用鼎的数量也不同,鼎也是身份地位的重要标志。当时周朝天子用九鼎,诸侯用七鼎,大夫用五鼎,元士用三鼎,士用一鼎;百姓是不能使用鼎的,百姓用鼎会招致杀身之祸。这些鼎形状、花纹相似,但大小不一,尺寸依次递减地排列起来,就是所谓的“列鼎”。这套制度被称为“列鼎制度”,在西周时期成熟并严格执行。而青铜兵器的制造一直受到统治者重视,生产兵器的地方都是官营手工业部门,青铜兵器的拥有量在当时凸显着军事实力。

《左传》中有一则故事,公元前642年,郑文公到楚国拜访楚成王。成王一高兴,就表示赐给他二百多公斤的青铜。但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感觉人家要是拿这么多的“赐金”去做兵器的话,无疑会增强人家的军事实力。但话已说出,又不好反悔,他就与郑文公约定:这些青铜送给郑国,只能用来铸钟,不能铸兵器。郑文公带着这些青铜回到郑国,当真铸了三口大钟。青铜器在铁器时代到来之前,与国家的发展、百姓的生活紧密相连,它离百姓很近,贴心贴意地近。

如今,那些来自古朝的青铜器成了束之高阁的天价古董宝贝,仿佛一个凡夫俗子,躲进深山老林,经过漫长岁月的修炼,忽然就脱胎换骨,成了高高在上的神。这个神在不经意间被世间有缘人撞见,神所处时代的物质、精神和文化等诸多因素就从它的体貌特征里显现出来。虽然它始终守口如瓶,但我还是依稀看到了每件青铜的故事和人物。

华夏民族的历史有近两千年的时光为青铜所映照,在整个青铜时代,青铜器多得无法计数,就像天上的星星,布满夜空,灿烂耀眼。华夏大地,万里河山,从南到北青铜遍布,让同处在青铜时代的别国他邦望尘莫及。最可贵的是中国古代的青铜器不光做工考究,还大都有铭文,这些铭文在彰显历史的同时,也让青铜器看上去更加典雅和高贵。

中国古代的青铜器多容器,而其他国家的青铜器多兵器。容器来自生活,兵器出自战争,这让我看到,在古老的青铜时代,中华民族就是个崇尚和平的民族。它连着百姓生活和江山社稷,但无论是出自人间烟火的青铜容器还是来自战场的青铜兵器,或发自祭坛的青铜礼器,都尽显神秘、深沉和厚重。和一件古代青铜器对视,会看见历史诸多绚烂绮丽的景象,那是由青铜绘制的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历史画卷,这个画卷从夏商周直到汉唐才依依不舍地收笔,它看上去精妙绝伦,气势磅礴,这幅画卷铺展在华夏民族历史的长廊里,显得那么神圣和辉煌。

 IMG_20240719_172141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在《诗词报》《诗词月刊》《中国诗》发诗100余首,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