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妖姬(短篇小说)
作者:青木措(藏族)
一
看在孩子的份上,今天陪孩子去她单位接她一回。
要不是儿子的再三恳求,默冉是不轻易为自己的妻子简青主动做点什么。五六年间,默冉始终冷冷地对待着这个孩子的母亲。
“若不是她给我生下儿子,早就把她离了。”默冉心里仍是这样想着,坐在后排车座的儿子洋洋摆弄着汽车模型,平头小圆脸,小鼻子小嘴,长得挺秀气,默冉看在眼里,喜欢在心底。所有亲朋好友,同事看见洋洋都说像她妈妈简青,而默冉每次极力反对说像他十分,是他的缩小版。每次一阵谈笑和争辩后,默冉总会重温一次往事,至今犹觉心有余悸。
六年前,他差点不要简青腹中的孩子,听信流言怀疑简青。换一种话说因为有了简青的坚持和执着,孩子才问世得活。想到这里,他不得不认为这是简青为他做得唯一爱他的事情,为默家传宗接代。转念一想到简青,他始终觉得自己还是不喜欢她,和曾经没两样。
想那么多干嘛!默冉驱车向简青单位的方向驶去。
此时,下了班的简青正挎着包朝大门外走来,默冉远远地就望见了这个拥有修长脖颈,高大身材的女人,尽管是有近百米的距离,简青两枚锁骨十分白皙,深刻如痕。洋洋望见朝大门外而来的妈妈开心地叫起来:“妈妈,妈妈!”简青是循着声音望过来,望见了熟悉的咖色奥迪,望见了默冉和孩子,只是她的目光里有些许惊讶。坐在车里的默冉循着孩子的声音始终直望着车窗外,那一刻他不清楚自己的目光是否还是挑剔的,只是一直望着简青渐渐走近。
简青是个十足的衣服架子,一套蓝色工作装便显出职场女性的范儿,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披在肩上,默冉眼前似乎一亮。简青想要疾步走到车前,这时却被门卫室的小刘叫住。
“简主任,这是您的一个快递。”小刘手臂环抱着一个长盒子,边说着边想递给简青。
“我的?”简青有些诧异地问道。
那种意外的目光挪移到门卫小刘手里那个很长很大的包裹上。
“咦?最近我没有在网上淘过什么东西啊?是不是弄错了?”简青惊讶地几乎扯着嗓门再说,“是不是弄错了?”
别看简青单薄,嗓门确实有点大,就这些话早早飘向了离校门口几十米远的默冉耳朵里。
“您微信号不就是‘淡然一笑’吗?”门卫小刘说道,“你的微信我也有的啊,所以错不了!”
简青上前一看,上面确实是自己的微信名,而且上面也只有自己的微信名和单位地址,其他信息一无所知。
简青表示感谢后也只能接过手将大纸盒抱在怀里,若有所思地迎着洋洋的呼唤声向那辆小车走去。
二
汽车慢慢向家的方向移动着,默冉不停地从后视镜看着那个被简青扔在后座的大盒子,若有所思着。
孩子的心里永远是充满无限的好奇,不停地捣鼓着这个大盒子,拆又拆不开,便不停地问简青,简青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洋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硬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妈妈,这是不是给我买的玩具啊?”
“妈妈,你这会要不要拆开啊?”
……
应接不暇的问题最终使简青妥协在孩子的催促和哀求里。
那就索性拆吧!于是和孩子一起拆起来。默冉始终开着车,听着音乐,似是有点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有随同孩子向简青问包裹里是什么。只是偶尔他从后视镜偷瞄几下孩子,他觉得他此时只在乎孩子的好奇心。
简青低垂着长睫毛,睫毛在脸上刷出一道阴影。她的动作显得有点慢,最终包装纸还是在洋洋的胡撕乱扯中结束了使命。
“哇塞!好大的盒子啊!”孩子兴奋地嚷道,默冉和简青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孩子身前这个黑色的长方形礼盒上。盒子上面印有英文字母“Love Rose”,不用看简青已经晓得里面的东西了,里面必定是玫瑰。没打算去揭开盒盖,洋洋可不消停,一下子揭开盖子。
“哇,好多蓝色的花儿啊!”孩子高兴地叫喊着。
没错,是花,是蓝色的。那个漫不经心的人在后视镜里为孩子的答案做了最后敲定。确实是一束蓝色玫瑰。
咦,在哪见过这种花呢?默冉努力思考着曾与这种花的缘分。对对对,默冉突然想起他送过同样的花给过自己的前任,那个他无法释怀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在认识简青之前,让默冉痛不欲生又无法释怀的人陈霞。若不是简青出现,默冉认为自己一直还会徘徊在陈霞身边。那段闪耀的光景又或者说晦暗此刻又回到他的心里。看到花,自然想到遥远的事。
蓝玫瑰,蓝玫瑰……等等,默冉把思绪拉回到车里。
“她说她最近没有淘过东西购过物,意思是这花是有人送给她的?”默冉心里跳出这些话。
有人送她花了!
此起彼伏的思绪中,现实像一个突然的休止符。
默冉心里突然怪怪的,不再是先前的淡定,但是他仍然装作淡定的样子。孩子兴奋地摆弄着花束,对默冉说:“爸爸,你真好,给妈妈送这样好看的花!”默冉并不吱声,车里的空气有些凝固,除了洋洋那点兴奋劲,车里只剩僵滞了。
默冉并不以为然,可是脑子此时已不听使唤。
“有人送她花了。”
“为什么送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以为的,而对事实本身不大感兴趣。反正是没早一刻,也每晚一刻,就撞上这事了,如避无可避的命运。
默冉想张口问点什么,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了。“我有必要去在意她吗?毕竟是我不爱的人,毕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管她呢!
于是默冉狠狠踩上油门,加速向家的方向驶去。
三
似乎很爱这一种虚伪。明明是心都乱了,仍然会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就是一束烂花吗?不值得大惊小怪。这么多年,简青依然不是守在自己身边吗?她始终离不开我。默冉心里想着这些,偶尔也会侧过头瞟一下被简青放在客厅的那束蓝色玫瑰。他突然有点想不起来这种花的花语,于是躺在沙发上拿手机百度起来。
“蓝色玫瑰,又叫蓝色妖姬,花语,相知相守,至高无上的爱……”那种熟悉感渐渐回归到默冉的心里,这曾是对前任陈霞的钟情之语,这花曾送过不知多少束,无论生日或者节日。默冉又忽然记起他曾经也给简青送过一束。
现在倒有人给她送花了。默冉越看越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揪着自己,但他并清楚是因为什么,到底是为自己对前任的执着付出心痛,还是因为现在这束花,总之是一种揪心。
“啪!”他随手将手机甩在了茶几上,双臂环抱在胸前闭目起来。
简青并不纠结这束花是谁送的,正忙着在厨房做饭。隔着厨房玻璃门,只见她一会儿往锅里撒盐,一会儿翻炒,一会儿倒酱油,翻炒再盛盘,真的是忙乎所以。按五年前的约法三章,今天是双日由简青做饭,单日是默冉做。约摸两个小时左右,桌子上便摆齐了五六个菜,简青永远这样,从不落做一顿饭,从不凑合。
“吃饭了。”简青的声音把默冉从习以为常和一种心安理得里唤醒。他起身走向餐桌,“呵,很丰盛嘛!”默冉望着一桌子菜,有点出乎意料,难道今天真的是什么节日?他也明白简青有不凑合的习惯,尤其到了什么节日或者遇到她当值日是绝对会做一桌子饭菜。
默冉努力怀想,仍然想不起来。只见简青倒了三杯可乐,分发给孩子和他,举杯说到:“祝我今天生日快乐吧!”
说着简青一口气喝完。默冉这才恍然,今天确实是简青32岁的生日。有点尴尬,他轻轻举杯,碰了杯说:“那祝你生日快乐!”便一饮而尽,默默地吃起菜来。
还是那些熟悉的味道,淡而不腻。默冉抗拒过简青的感情,却从未抗拒过她做的每一道家常菜。孩子在一旁也是津津有味地吃着,还冷不防地在简青的脸上亲了亲,吧嗒着小嘴夸简青的饭做得香。简青完全沉浸在孩子的陪伴里,不停地给孩子碗里夹着菜,将热情全部给了孩子洋洋,忘记对面还坐着自己的丈夫默冉。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默冉觉得自己备受冷落,以前也是这种场景,他倒没有这种感觉,今天是怎么了?他有了一种失落和懊恼。不过,也只能默默下咽着饭菜……
三个人就这样,在暮色中用过了晚饭。依然没有生日蛋糕,没有生日歌,这样走过五年。简青似乎从那次生日以后也变得习以为常,习惯了他似有似无的关心,习惯了家中的冷清和沉默。
家中又回到了先前的沉默,只有仲秋夜的月亮似乎要人意会遥远的故事。
四
开始的开始。默冉和简青各居两处小镇,相隔只有一百多余里,各自陌生着,孑然一身,各自徘徊着……
那是一个清寂的初冬,在彼此的百无聊赖中,在微信“附近的人”中寻找到了彼此。互加好友后两个人从此以后便是在你一句我一句中,从聊地址年龄、聊工作聊家人、聊理想,到聊彼此的心动。每天闲暇时习惯联络成了他们最为接近的铺排,聊着聊着,距离依然成了情感交流和思念的最大阻隔。
默冉隔屏总是问:在干嘛?
简青总是答道:嗯,想你呢。
默冉的话语里总有忧伤,总有怀疑,而简青总是热情满满。
直到一场薄雪还未到达简青的小镇时,默冉先像一场疾雪过了境,按简青所说的工作地址轻盈地飘落在了简青的眼前。眼前这个大男孩着一袭黑色风衣,个头一米八,正笔挺地站在那棵冬天的树下,黑色的衣上落着几朵白白的雪花。
简青觉得这一刻她的人生深深地印上了这个大男孩的烙印,觉得似曾相识。她竟怀疑默冉是谁的转世,否则不会让自己如此倾心,如此挂心。想必是被自己的母亲给弄丢的孩子吧,此刻,陌生、熟悉、亲切感交错到了极点。
那一天,她带他转遍了自己居住了三十多年的古城小镇,那一天他和她吃火锅、K歌、拼啤酒……
这一夜,简青放下矜持,毫不犹豫地把他当成走散的亲人,而默冉总是浅浅地喜欢和淡淡地欣赏着简青而已,还会不时地拿起手机像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月光下,在酒店的标间床上,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简青望望手表,已是凌晨一点,简青表示要回去,在起身时却被醉了酒的默冉一把拉入怀里。再靠近,两个人的影子便慢慢重叠在了一起,一床白色裹着两个身影,最后那一床白色和月光重叠了。
一阵激情的潮汐缓缓退去,默冉在夜色和外面簌簌的风声的催眠里熟睡起来,在旁的简青,听着饱含烟火的声音,她感觉自己此后心有所属、甚至把这个似梦非梦甜甜的感觉放进心里。
五
日子在你来我往中穿梭着,在她浓他淡的情话里消磨着。
仲秋夜的月亮出现在蓝宝石的天上,简青不停地向窗外张望着,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交往一年了,两个人该是时候有个进一步的发展,简青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的脸上浮动着幸福的微笑,浪漫主义的彩泡升在眼前,等默冉过两天和自己一起过生日时,简青便会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她,并许下愿望:早些奉子成婚。
不过,今天做完B超后,简青并不欣喜万分,医生特别嘱咐:你算是大龄青年了,又因输卵管的问题,最好还是考虑留下这个孩子,若是以后再考虑的话,未必就能有了……
想到这些她叹了一声气,望向远方的目光中却更为坚定。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简青紧忙开门,眼前竟是一大束蓝色的玫瑰花,不偏不倚地正遮挡住默冉风尘仆仆的身影。
简青有些惊讶,因为她想到默冉必定要来和她一起过生日的,但没想提前了两日。
“你怎么来了?”简青冷不防一句,其实她是多么盼望着默冉的到来,却是意想不到。只见默冉一脸疲惫,也不失一点沧桑的样子,“嗯,就是想来看你。”默冉淡淡一笑说,一边将手中的花递给简青,这是简青收到的默冉送给她的第一束花,她开心地接过手说到:“是提前给我送生日礼物来了吗?”
“额?嗯!”默冉连忙应道。
简青连忙拉起默冉的手让他进屋,倒茶送水做饭好一阵忙活。默冉默默地享用着这份热情,不时望望窗外发着呆。突然他站起身对简青说:“我去给你买个蛋糕吧?”
“这么晚了,门店已经打烊了,再别去了,有鲜花就够了!”简青善解人意地说,“对了还有红酒呢!”她开心地补充。对于她来说,没有蛋糕并不算什么,有他就足够。
两个人听后慢慢切入生日主题。
两杯红酒,一束鲜花之间两人对坐起来。“生日快乐!”祝福简单,简青觉得并不乏善可陈,幸福照亮她的脸庞。
不知觉中默冉似乎有些微醉,而简青因为身体原因并未随着默冉多喝。现在似乎很有仪式感和格调,简青认为该是画龙点睛的时刻了。
“亲,我怀孕了!”简青说完,脸上升起红晕,害羞地低着头,她并没有急于去观察默冉的反应,继续说道:“我想留下这个孩子。”默冉半晌没有吱声,简青抬头望他,默冉已经开始点燃一根烟,正使劲地吸着。
他看起来并不开心,简青这样反应到。这个对于简青来说开心也甜蜜的事情在默冉的心里并没有迅速地溅起涟漪。一丝惆怅和惶恐向她袭来。
“我们先不要这个孩子,可以吗?”默冉颤巍巍地说道。
简青有点备受打击,也百思不得其解。没有任何一个夜晚比此刻更为严肃。
“为什么呢?”简青问道。
“只是觉得太早了些,我俩还没结婚?而且现在我也没什么积蓄,还有我俩还在两地,事情挺多的……”默冉说出一大堆理由来,简青听着这些认为都不是要命的理由,不甘示弱道:“钱不是问题,距离也不是问题,结婚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你愿意,啥都不是问题!”
默冉在烟雾中有些微醉,无论简青怎么说,他是再三推辞,再三劝解简青打掉孩子。
加深的夜色像是忧愁本身。再三的劝阻只令这时的简青更为愤怒,她最后歇斯底里道:“我绝不会弄掉这个孩子。”
摔门进了卧室趴在床上哭起来。听着简青的哭声,默冉猛喝掉酒瓶里剩下的红酒,把酒瓶狠狠放在桌上,拿起衣服也甩门而去。
那搁在桌上的蓝色花束在灯光下默默地沉浸在简青的哭声里……
六
李子树已然挂出绿绿的果子,简青挺着九个月的肚子,坐在树下感受着小生命的跳动。她难以置信,为了这个小生命自己会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举动。
她爱默冉,更爱他俩的结晶,哪怕默冉到现在仍然对她冷淡着。她熬过了默冉近乎多半年的杳无音信,熬过了所有同事的冷嘲热讽。要不是自己的执拗被父亲看得心疼,要不是父亲鼓励她到默冉的小镇去工作,要不是自己的父亲去见了默冉的父亲。某一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像是没有了苦尽甘来的迹象,快要坚持不了。
默冉的父亲毕竟是通情达理的老人,听了儿子的所作所为既喜又气,心想:这臭小子都快给我抱孙子了,还想瞒着我。于是,训斥、开导、劝解……好一阵狂轰滥炸,默冉到底还是没有扛过父亲的“男人要敢作敢当”的这句话,与简青牵强领证结了婚。
默冉当时可是心不甘情不愿,心里仍然想着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女人,对于简青这做法,他越来越认为:简直是不择手段了。偶尔觉得简青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今天,他是要和简青先约法三章了,未知的一切还要边走边看。他看着此刻坐在李子树下的简青,默冉从老屋里搬出一条凳子,与简青坐成对立面打算摊牌订协议。
简青也懂得默冉的心思,也表示同意。
默冉在白纸上写下几个黑字“夫妻约法三章”,写内容时,默冉说一条,简青同意,再说一条,简青无异议,默冉说:双方互相尊重,若一方有了外遇,另一方可提出离婚,无条件把拥有的全部房产过户给无过错方。简青也不反对,总之简青都依着默冉。
协商完了也写完了,默冉打算再细说一遍给简青听,不想简青已在约定上摁上了红红的食指手印。
“挺干脆。希望我俩过不下去了,她能干干脆脆的摁手印。”默冉这样想着。简青双手撑起自己笨重的腰身来,起身慢慢向屋内走去,院子里只剩下默冉和树下那张摁有两个红色手印的纸。
现在最要紧的事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一是见证,二来他还是一种见证。屋里躺在床上的简青眼中充满着泪水,目光近乎忧伤,这忧伤和渐进的暮色交织在她的心里。
默冉心里有时候很矛盾,有时候他希望孩子不是他的,有时候害怕又不是他的。多数时候,他还是想看到这个孩子还是有他的模样和基因,想象孩子以后会抿着小嘴喊他:“爸爸……爸爸……”
“爸爸,爸爸该睡觉了哦,今晚我和妈妈睡。”儿子洋洋把默冉从往事中拉出来。默冉亲了亲儿子表示同意,忙碌了一天的简青陪着儿子早早地去睡了。
天上的星星稀少,风声在午夜比白天更紧张,它吹凉默冉的心绪,他不习惯今晚的这种辗转反侧,那束蓝色妖姬不停敲打着他的神经,使之心烦意乱。
他想到了被自己深爱过的那个女人,那个负了他心的女人,那个要比简青好看许多的女人,那个也为他怀过孩子的女人,只是……
有种习惯改不掉,就像每年生日都想给陈霞送去一束花,不过今夜想起这个人来,倒没了曾经那般刺痛。他刺痛什么?他自己还没理清。
窗外遥远的山脉呈出一副慵懒的睡姿,有点像谁的线条。简青一贯的睡姿一下子跳跃到默冉的眼前。清醒的时候,默冉和简青保持着距离,只有到了醉酒的时候,是死缠烂磨缠着简青,和简青挤进一个被窝。他得起身去趟洗手间,在斜照进简青卧室的灯光里,他似乎不小心窥见简青那白皙瘦长的双腿了,正巧露出被子外,儿子洋洋的小屁股也露在被子外。轻声轻脚,默冉走进卧室,想给儿子盖好被子,最后竟也破天荒的给简青也盖上了被子。他想做点什么事,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悻悻地转身回自己的卧室。
当默冉回到卧室时,他又瞥见客厅里的那束蓝色花束,心里又开始了刚才那种不知怎的滋味来。躺在床上,他双臂抱着头,又开始了翻云覆雨的想。
七
这种想连续了好几个夜晚,即使孩子隔夜也和默冉一起睡,他也不能安心进入睡梦中。
今夜他独自睡,又开始了各种想。
关门吸着烟,红红的烟头时暗时明。
难道她不该和我说点什么吗?毕竟我们还是合法夫妻。
难道她不该对我有一丝歉意吗?就如此每夜每夜心安理得的睡觉吗?
默冉一直这样想着。
这几天,他以为简青会对他说点或者聊点什么?或者说具体点就是关于蓝色玫瑰的事来。但连续几日,简青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吃照睡。
“我不问,她就不该主动说点什么吗?”默冉纠结着。
默冉觉得简青应该用事实和原委来安抚一下自己激荡而破损的胸腔。
“不行!”他想起身扑向简青和儿子洋洋的床边,想像五年前那样撕扯她,埋怨她,明明白白告诉她不该这样做,不该这样逼迫他。他想到了简青挺着肚子不妥协的事,想起了父亲在他的脖颈抽过一巴掌,呵斥要敢作敢当的往事来。
越来越冒火。不是吗?简青的沉默是答案、闪躲是答案,这么几年她的冷淡越发是答案。
“我早就应该明白。”默冉不停地翻想着那天简青收到花的每一个细枝末节,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感觉。
他起身扑向简青床榻时,想要拉起简青,可是儿子的小臂膀正搭在简青的脖颈处,小脸贴在简青的脸上,不知是做了什么梦,竟然笑出了声。
孩子正在做美梦呢!好吧,看在孩子的份上,今天先算了。他的手又缩到了口袋里,于是他决定,暗暗查出给简青送花的男人,让她无言以对,心服口服,离婚抛弃她。
一张双人床,此时空空的一面刺痛着他的心,他心里充满了猜忌和愤怒。
八
曾经有千百种理由可以让默冉轻松脱口离婚,抛弃简青,现在他只觉得不必急于求成,挖出简青心上人让简青心服口服,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平时,留意简青的一举一动成了默冉的一件大事。
简青周而复始,在每周双日依然按时回家按部就班地给孩子和默冉做饭,干干家务。完后要么在一旁做做美容,贴贴面膜,要么躺在自己的卧室里捣捣手机。只有在单日的时候会偶尔给默冉发去短信说单位要加班,或者约了闺蜜去喝喝茶、吃吃晚饭诸如此类。在平常这些对于默冉来说不算什么事,也是之前约定俗成的事。可现在不同,默冉开始放在心上了,他开始变得介意。
最近的日子,他发现简青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而且发现喜欢素颜的简青居然画上了淡妆。
女为悦己者容。默冉疑神疑鬼,越来越相信简青有人了。他不想现在打草惊蛇,而是隐忍,继续观察,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或多或少的开始偷偷跟踪起简青。
“今天下午有点工作要加班完成,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和孩子先吃吧!不用管我。”看到这条短信后,默冉久久伫立在办公室窗前,沿着视线向一方尽目力所及眺望,那里是简青工作的地方,一股微妙的心思也向那个方向蜿蜒而去。
默冉看了看手表,这块罗西尼牌的银色手表,是简青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时针正指向“5”,长针正争分夺秒地向“5”赶来。此刻,他灭掉还未抽完的半截烟,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下楼径直往办公楼大门外走去。
半夏半秋的时节,温热的斜阳将最后一点余光铺照在简青的办公室里。简青修改公司策划方案,舒了一口气,将乏累的身子深陷在软软的办公椅里,用右脚跟使力一蹬,将椅子旋转起来。转一圈,眼睛落到了窗子上,此时天色已渐暗起来,再转一圈,目光又落在桌子上的“全家福”上。相框里孩子正微笑与她的目光会面,她停下来,靠在软椅上陷入沉思。
似乎孩子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幸福感又回归了体内。“只是九个月未出头,小家伙竟然被我的忧伤驱赶出了子宫……”,简青一边自言自语到,一边抚摸着儿子的照片。
有了儿子之后,简青的心思被儿子洋洋勾走了,甚至生命里都是他,想起儿子可爱的模样,简青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能隐忍。
她怀揣着这点喜悦又不由地转动起椅子来。忽然,她停了下来,望着模糊并不清晰的窗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半晌抬手抹掉了眼睛里流下的泪。
此时暮色已彻底降落,不开灯的办公室里已经昏暗无比。简青这才想起该回家了。紧忙收起记忆,关电脑、关电源、拎起包向办公楼外走去。
先前的一轮金黄已然暗淡下来,可清凉无比。柔柔的夜色落在简青身上,街道的路灯也次第亮起。简青抱着双臂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欣赏着西面那片殷红的余霞。生活在这个小镇已是五个年头,这条路再熟悉不过。
好美丽的居家灯火啊。简青一边感慨着一边开始加快步子沿着街道旁往家里走。快到小区门口时,发现身后却有车灯照着自己。她习惯性地往一旁避让,可那辆车停在了她身旁。借着灯光她才看清楚是自己家的那辆咖色奥迪。只见默冉摇窗下来,冷兮兮地说:“上车吧。”
简青本不想搭乘,毕竟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但看着默冉执拗的样子,也懒得回绝,便开门坐在副驾驶上。
“加完班了?”默冉问。
“嗯!”
“那你是?也去加班了吗?”简青多问了一句。
“嗯!”默冉应道。
“那孩子和你还没吃饭吧?”简青关心道。“已经在妈家吃过了,今晚孩子要住在他奶奶家和小倩玩……”默冉说着。
“哦。”简青轻轻应了一声,孩子不回家,倒觉得有点失落。
车内有点闷,她轻轻点开窗户,拉开一丝缝隙。车内悠悠的香气随着夜风飘满车厢,飘进默冉的鼻翼。刹那间,默冉有点发怔,默冉不得不承认,简青在有些事情上是个比较专一的女人,比如这香水,这桂花甜美沁人的味道,从他们相识时就给默冉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
在车轱辘碾碎夜色的沉寂里,两人不约而同沉浸在欲言又止的沉寂里,沿着楼梯一阶一阶地将心事折叠在此刻的时间里。
九
一周以来,沿着简青的工作和生活轨迹,默冉的听力越来越细密,视线也顿时清晰不少,心头的疑虑却在简青的一切细枝末节的举动里觅不得答案,反而越积越浓。
但凡简青哪天有加班,就有与默冉的不期而遇,甚至简青有时说要与闺蜜去喝茶,默冉也开始从简青口中探寻约茶的地点来,当简青与闺蜜在隔断或者哪个包间谈笑风生时,默冉在一旁上演着一场戏剧:比如说再制造偶遇、比如说与男同事串错包间,总之一切做法圆得像没有缺陷的月亮。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偷或偷窥者,总有龌龊之感油然而生。
一切都那么自然。简青的日常里没有一丝不正常。反倒是这种自然,使默冉感到无从下手,甚至感到无趣压抑。
他再也做不到那种像女人的矜持和一种淡定,如跌落到深海的鱼。
是该和简青摊牌,敞开门说亮话的时候了,就像曾经面对面坐着写约法三章的经历。这次要写下离婚协议——这是默冉的想法。不管怎样这束不明来历的花,就是罪证,她是赖不掉的,曾经口口声声地说爱我,就是这般爱我的吗?默冉越想越气,甚至决定按照约法三章上的内容:要让简青净身出户。
“不,不,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她分点家产什么的,毕竟是孩子的母亲。”他改变和补充着自己的思想,“更何况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她诚实说出那个人,这几年的情意还是有的。”
街道上的汽车满载着火焰的车子,在路灯和晚霞的界限往来奔驰。在一场跟踪又一无所获之后,默冉仔细地又再琢磨着一遍自己的心思。
这次他再没有制造什么巧合的兴致,只是远远地尾随着简青的步调。他借着灯光望着简青的背影,消瘦,仍然那么消瘦!自那次分娩后,简青是再也没有恢复她初见的模样。女人第一次生孩子还有坐不好月子后,原气是真的很难恢复的。
简青生下洋洋后,默冉几乎没有踏进过那间有简青和孩子的屋子,好在自己的母亲心疼简青这个女人和孙子,每日熬粥端汤,悉心照料。尽管这样,简青始终病恹恹的样子,默冉听自己的母亲说过:简青在坐月子时,她偶尔会看到简青偷偷抹泪,多数时候也会看到简青抱着孩子哭泣。
或许她的哭泣是因为我的冷漠吧?
或许她的消瘦是因为那场分娩吧?
或许……
默冉先前的决定正在形变,也在酸涩,或许说是溃败。
他思索着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简青?不应该。
想到陈霞当初不顾他的哀求,毅然决然偷偷做了人工流产的事,才比对出简青对他的真心付出。那天捧着花去找陈霞求婚,一听到陈霞做了人流还移情别恋,默冉崩溃不已,逃到简青那里躲避风雨,谁知那天看到眼前的默冉,简青以为是给自己提前过生日。想到这,默冉自惭形秽。
他也耿耿于怀着:这样一个痴情的女人怎么就有人了呢?他狠狠吸了几口烟,吐着烟圈,“是不是遗漏了什么致使解不开简青出轨的迷,解不开心里的结?”
还是要查查,是谁让简青变了心。
该查什么呢?
“邮包,邮包。”那个黑色盒子的包裹再一次浮现到默冉脑海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邮包上的接收公司——顺丰。
去快递公司查查或许就有头绪了。
这一线索像锋刀一般似乎就要挑破顶针里藏匿的东西,让默冉有些迫不及待,只是已是傍晚时分,快递公司已经打了烊。
好吧好吧,请隐忍一个晚上,再隐忍一些。
真相即将像种子一样破土,默冉有些兴奋,又有些迟疑。路灯下,简青的身影已消失不见,默冉顾不得再细想些什么了,一脚油门驶进小区,驶到楼下。客厅的灯已然点亮,透过阳台玻璃,分明看到简青在灯光下给花浇水。默冉静等了片刻,随之也进了家门。
这一夜又是一个没有孩子耍闹的二人世界,这一夜月光又会轻轻地洗过她和他的房间,洗过他们的全身……
十
一种深深的隐私磨折得默冉一夜辗转,一夜反侧。清晨也迫不及待地来临了。
打开充满尼古丁的卧室门就看见早起的简青已经在厨房里忙活。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副碗筷、三碟小菜,就差简青手里正在盛舀的小粥。
这个女人真的是挺勤快。默冉看着鼻子忽然那么一酸,心中的事又突然变得陡峭。离开了这个女人以后会怎样?还会遇到这样尽职的人吗?孩子会怎样?
“吃饭了!”简青的声音将默冉从各种心思中唤回。两个人相对一坐,开始周六的早餐。家中没有孩子,失了一份活气,两人几乎无话,只听见咕嘟嘟咕嘟嘟喝粥、吧唧吧唧嚼菜的声音。
默冉始终纠结着,要不要去快递公司去查询的事,简青始终一如往常,该吃就吃,吃完即收拾。似乎她的日子仍像平常一样静静地流淌。吃完饭后的默冉,在偌大的阳台上默不作声的来回走动,在去与不去间徘徊。最后,还是在一种好奇中执意要去掀开这深深的隐私。穿上外套,蹬上被简青擦得锃亮的皮鞋,拿起车钥匙便出了门。他只记得第一眼望到盒子上的快递标志是顺丰的,一脚油门驶向顺丰快递公司。他构想过许多猜测,今天将一底揭穿。
走进顺丰快递公司,大大小小的包裹堆砌在眼前,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分类邮包忙活不已。默冉礼貌地叫着其中一位临近他的工作人员:“您好,能帮个忙吗?”那小伙停下手里的工作循着他的声音走过来点头表示同意。
默冉说到:“我想查个快递。”又紧接地说道:“前段时日,我家收到了一个包裹,却没写清楚寄件人的姓名、联系方式,你知道,收到礼物要知恩答谢的。”默冉害怕牵扯隐私,工作人员不给查,这样极力补充到,“你能帮我查下吗?”
“哦,可以的。”工作人员倒也热情。
“请问姓名,哪天的快递日期?”小伙子问到。
“‘淡然一笑’,没写姓名,时间是……”默冉努力怀想着那天简青接到邮包的日期。
记忆慢慢地向前挪动,终于默冉的思维戛然而止在某个日子上。
“对了,是9月25日。”默冉总是一下子记不起简青的生日。这才好不容易算出来,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查快递不是件轻松的事,尤其这种不知姓名、不知电话、只有微信名的包裹。小伙子正在电脑前努力地查找着,默冉在一旁焦灼地等待着。门外不远处,秋风正在轻轻翻动着枯黄的树叶,阳光照耀下的洁白马路在车来车往的清早醒来,望着门外而发呆的默冉正做着随时被某个男人的名字给打倒的准备,接受这深秋渐渐迫近的风霜。
“查到了。”随着小伙子欣喜的一声,默冉回过神来,心里紧绷着一根弦,屏着呼吸,等待小伙子那口中沉重的宣判。
“陈霞,手机尾号是7660。”听到这个名字,默冉蒙了。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她呢?”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的心、他的世界像是被宇宙打开了恍惚的口子。
“您还有需要帮助的吗?”小伙子继续热情地向默冉问道。受了刺激的默冉喉咙里挤不出半点话语。半晌,“没,没有了。”边说边晕晕地挤出了快递公司的门。
难以置信。自己的前任会给自己的妻子送玫瑰花。这是什么情况?默冉本以为是一个熊乎乎男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可以激起他属于男人的愤怒和血性,他还可以拿这个名字狠狠摔在简青的面前兴师问罪,可是出乎意料,它却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个名字曾令他柔软、现在令他惶恐,更让他疑雾重重。
她给她送花做什么?什么用意?
简青是否知道?应该不知道!知道的话早就闹离婚了。
陈霞送的花偏偏还是蓝色玫瑰!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默冉的心彻底乱了,先前占据的主阵地这时感觉已经失去,坐在车上茫茫然,不知所以。人的内心空洞、失落,像山谷一样。心里的那种滋味怎么也倒不出来。
先前预谋的体面与和平分开之事,此刻变成了尴尬之事,无从觅得事情原委也成了要命的事。
默冉正受困于一种进退两难的问题,这些问题无从启齿。
十一
陈霞给简青莫名送花这事,现在成了默冉最耿耿于怀的心病。既然陈霞当初已选择绝情,与别的男人远走高飞,现在这是做什么?默冉觉得:虽说是前任,但这所作所为无疑就是一种忧伤的干扰,能感受出那份敌意,甚至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很明显是在挑唆夫妻关系,这是默冉所以为的。
“当初只要到了陈霞生日我就给她寄花,后来陈霞的老公打来电话恐吓一番,说是骚扰挑衅,天知道,我只是弥补而已,毕竟她也为我付出了,谁想这么做是误会。”默冉这样想着。“但不管怎样,默冉才恍然简青这么多年的默默无闻,对孩子和他也是细心照顾,对老人毕恭毕敬,现在看来绝非心猿意马之人。”默冉认为他不允许旁的人来侵犯简青,也不允许自己曾经送花给陈霞的那点烂事来扰乱简青的心,他无法解释给简青听,虽然简青从未要求过她解释什么。
在这束充满敌意和带有挑衅骚扰的花前,默冉突然很想立即守护在简青身边。
他几次有想联系陈霞的冲动,想让陈霞明白现在的他很爱这个家,很爱孩子,也爱上了简青。但是转念一想,是没有这个必要了,毕竟陈霞当初移情别恋,伤自己那么深,自己也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了。就送花这个事,对简青来说极为不公平。没有再费口舌联系的必要,何况7660,她已经更换了电话号码。
窗外月牙儿消瘦,月光漂白了窗户,这些通悟就这样来了,在这份通悟里有了一种守望,一种寄托,一种蜕变。
睡在小双人床上的默冉顿觉孤独、冰冷。听着对面卧室简青和孩子的鼾声,他越发睡卧不宁。于是起身悄悄地将步子挪移到她俩的床前。床内还留有一片空白,默冉轻轻抱来他的枕被,从床尾悄悄上床,静静躺在了孩子身边。
洋洋做梦总是爱笑出声,默冉刚睡不久,就遇到孩子在甜美的梦境的“咯咯”笑声,还不时蹬几下被子,简青似乎对这事已了如之掌,也会不时惊醒自己迷迷糊糊伸手往孩子身上摩挲过去,正巧,默冉也伸手试图给孩子盖被子,不偏不倚,两只手就摩挲到一起了。简青着实被吓了一跳,睁开睡眼一看,是默冉,这才把身体缓缓地又安置到原位上安心睡下来。默冉这次不是再凭借什么酒劲和醉意死皮懒脸缠着简青来事,就是这样清楚地索性地再抓住不放,两个人的手就这样环抱着孩子,牵着不放。
美好,好像正在走进这里,也正走进这两个人的心里……
十二
所有的距离和冷漠无疾而终。
秋日的午后,默冉早早接了孩子来到简青的公司大门口,副驾驶位置上是一束玫瑰花,红色的,还有精美的蛋糕。
落日的余晖正映在简青的身影上,她总是这样着一身蓝色的工作装,高大修长的身材配一头乌黑的波浪卷,别提多有气质。默冉看着越来越喜欢。很美,像一朵开在夕阳下灿烂的花,更像一枝蓝色妖姬。
日子,开始风生水起。这真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情,仿佛日子不再是日月轮转,是由一朵花和另一朵花交替完成的。
简青身上桂花的香气席卷了车内的空气,也席卷着默冉的心。还未坐稳,默冉便把那束红色玫瑰送给简青,微笑着说到:“亲,生日快乐。”简青接过花,眼眶有些湿润,回了声:“谢谢。”孩子洋洋搂着简青的脖子,亲了亲简青说道:“愿妈妈越来越年轻漂亮。”
有时女人的眼睛很大很大,可装得下高山、大海、蓝天,装得下整个世界;有时候眼睛却很小很小,此刻简青就连两行泪也装不下,像串珠一样落下来。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落泪?或许是幸福?或许也有什么委屈。车外的阳光闪闪发光,她自言自语道:“要想发光,就必须熬过一个个不为人知的黑夜。”
生日宴后,默冉拿出泛黄的那张“约定”,在简青面前撕了个粉碎。简青破天荒地照了红色玫瑰花、照了蛋糕,还有一家三口的幸福照发在朋友圈并附上文字:所有的来过,要对得起慈悲:用一年关闭自己的门窗,用三年领走自己的风雨,用五年熨烫你的衣领,用十年把你的嘴角轻轻上推,再用剩余的那些年,安抚自己激荡或破损的心胸,在光阴里长出累累果实。
月色弥漫,幸福像花香和酒香还弥漫在客厅里,孩子睡了,沉甸甸的喘息声跑出另一间卧室,跑进这个深夜,丢掉的东西说回来就回来了。
第二日清晨,默冉还沉沉地睡着,孩子的小胳膊搂在默冉的脖颈上也甜甜地睡着。早醒的简青在一旁翻阅着手机上的朋友圈,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送上了祝福,简青沉浸在这种幸福里,随着一条一条评论的逐个翻阅模式,她忽然阅读到这样一条评论:祝姐姐生日快乐,永远漂亮。店长以为:蓝色玫瑰更适合沉稳内敛的您,来年过生日还是到我家店买束蓝色妖姬吧!敬请光临!”(笑脸)
简青紧忙删掉评论,瞥了一眼睡在一旁的默冉,又紧忙翻出花店老板的微信说了声谢谢后,把她拉进了黑名单。
此刻,简青的心是松着的,继续拍着一张晨阳照进纱窗的照片后分享到朋友圈并写下意味深长的三个字:“爱无罪。”
作者简介:青木措,笔名箫扬青青,女,藏族,1983年生于青海祁连。2017年开始发表作品。2021年鲁迅学院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作品散见《金银滩文学》《青海湖》《西海都市报》《青海日报》《特区文学•诗》等刊。2021青海湖国际诗歌节嘉宾。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作家协会、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海北州海晏县某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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