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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驰在宽阔的大路上

   “今儿晌午跑没事吧?”女人边把麦子往车上抱边问男人。

     

       男人叫老何,正钻车下拾掇发动机,他抬头准备回妻子的话,头一下子撞到车厢边沿上。他揉着头对妻子怨声怨气道:“有个屁事儿,全娃子昨天中午跑的,一路上连个鬼影都不见。这么热的天,他们还不知道躺在空调屋里舒服啊!”

 

    “全娃子昨天卖的啥价?”女人望着老何,眼神里充满歉意。

 

    “他说五毛八,谁晓得是不是真的,前几天江娃子才卖五毛五!”      

  

    话语间女人已把车厢装满了。她喊老何往上堆,老何又揉了揉头看看手,便和女人一起把满麻袋的麦子往车上堆。

  

    栓牢了车交待好孩子,老何就和女人上路了。从村子到国道有一段十多里的沙子路,是这一带村庄上街的唯一出路。公家每年都拉些沙石垫垫路,让过路的车每年交三百五十元的养路费。平常农民们都不用车,他们也没法收,所以就专等到卖粮时节在路上抓。三百五相当于一亩好收成的粮食,农民们都算得过来,因此都不敢冒险跑。有的粮食压在家里直到发芽发霉也要等风口过了再去卖;或者是卖给收野粮的,但卖四毛九五毛的低价又不甘心。因此很多就像老何这样顶着正午的太阳偷偷跑,运气好点的还能像李海全那样赶上个好价钱。

  

    车遥遥晃晃跑的很慢,路上没有一丝阴凉,两边的树早已在几年前被伐光,种上的小树苗又常常被毁被偷,后来就没有人管了,任由丑陋的大地一丝不挂的暴露在太阳底下。

  

    女人坐在车顶像尊蜡像一样动也不敢动,身上的汗安静的淌着。她认真的监视着后方的动静,可跑了将近一半的路了,她甚至连一只鸟也没见飞过,她心里便开始有些紧张了:今天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是不是今天抓的紧,别人都得到消息了不敢跑?她回头对丈夫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丈夫说她瞎操心,让她抓紧绳子坐好,看好后边就行了。

    自打女人有了这个想法后,心里就莫名的烦躁起来。她骂这天气让她热的喘不上气;车左晃右摇,她又骂这路,一想到路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听说年年都收养路费,可也没见他们把这路养好,还是新坑撵着旧洼,没一段平整的。女人在心里抱怨着,恨着,骂着,却忽略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当她抬起头时,一辆白色面包车已经出现了在她视野中了。女人立刻转头对丈夫大喊:“快,后面有辆面包车追过来了!”丈夫一听,回头对女人大喊:“抓紧坐稳。”咔咔的几声换了高速档,油门也踩到了底,车尾腾起一股黑烟。

  

    由于负荷太重,就算是高速档,车也只像个人小跑的速度。面包车在女人眼中一点点的清晰起来,她心中的希望也一点点的模糊了:三百五十块就快够两个娃的学费了,辛苦了一年,本打算卖了粮食给娃和丈夫都添套新衣服…...

    

       去年卖粮时查的并不严,在粮站老何去上厕所耽误了过秤,被一辆卡车挤在了前面,卡车开完票,粮站就通知开会。大家都以为要降价,因为当时的价格已经是五毛四了,老何正追悔莫及时,粮站就打出了五毛六的高价。老何卖完粮食坚持要去下馆子,女人想到家里的孩子中午只能吃方便面,就拦着没让老何去,老何就去买了一只猪蹄和一瓶酒。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的香烟弥漫,其乐融融,老何喝了酒晚上做时就像头兽,但女人心里是高兴的,就像她没满足丈夫下馆子的心愿丈夫没有生气一样。想到这里,女人竟然落下了眼泪,大滴大滴的泪珠无助的往下掉。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她确信这种感觉是第一次来,女人们对待第一次往往都不知所措,只能用眼泪来应对。

   

    老何问面包车到哪了,女人擦擦眼泪说还有两三里。老何想赶快上大路,上了大公路他们就管不了了,那时他就可以尽情的奔驰在宽阔的大路上了。老何这样想着似乎已经上了国道,车也变的轻快了,一些小坑小洼他也不躲了。

   

    去年过年,老何和几个外出打工的村民一起喝酒时听他们说在外边打工一年能挣一万多,比在家里种地强多了。那时老何就动了心,只是孩子还小,怕妻子一个人在家照顾不过来。他想今年把地让出去,只留一点种了够自己吃就行了。他一直没敢给妻子提这件事,怕妻子不答应,突然要丢下种了十几年的地出去干别的,他还真不习惯,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这条路的两边都是庄稼,却只有一边有水沟,天干时人们就把这边沟里的水抽到另一边的地里;或者就简单点,挖个大洼再挖条沟,把水一盆盆的往洼里舀,完事之后就都不管了,路就这样被挖的满目疮痍。当老何看到前面的大洼时,首先想到的是老婆。老婆坐在车顶,车往洼里猛歪的时候肯定会把老婆甩下车。老何几乎是本能的避开了洼,但剩下的路面刚好一个车位,空车过没有一点问题,关键是老何忽略了车上还有两千多斤的麦子,路又被水浸过....路的边沿直接被轧陷下去,车一下子翻到了旁边的地里......

 

女人被甩出好几米远,但她一轱辘就爬起来了,老何的腿被压在车下,痛苦的叫喊着。女人扑上去挪车,但只能是蚍蜉撼大树。她使了几次劲后无助的瘫坐在地上,刚坐下她忽然又从地上弹起来向后张望,可她却“哇”的一声跪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声音被风干在广阔的大地上。

 

面包车已不知什么时候转的弯,正向关庄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