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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青春,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活

致青春,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活

 

作者:郭松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有朝气有活力的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华夏,万木复苏,百业待兴。马克思说过:“一个时代的精神是青年代表的精神,一个时代的性格是青春代表的性格。”那时的大学生志存高远,有理想有追求,发奋努力,积极向上;校园里有悦耳的读书声,有风趣的英语角,随处可见捧书阅读的莘莘学子。1980年,全国高考报名人数333万,录取人数28万,录取率8.4%;当时能考上大学,被誉为“天之骄子”。

我是四川古蔺五中七九届高中毕业生,1979年参加过一次高考,因粗枝大叶一张试卷20分的题漏做而落榜,我感觉有失误也没有考好;在蔺中文科班初习一年后,参加1980年的高考;经过一个多月的等成绩、填志愿,终于拿到了四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母早为我准备好新的被子垫褥和生活用品,被子垫褥用塑料布打成一个背包,生活用品放进一个浅绿色的藤箱里。大概是9月6号清晨,天刚麻麻儿亮,我就和父亲从古蔺坐班车,下午2点过钟到达泸州,又从泸州坐班车5点过钟到达隆昌,在隆昌火车站等了6个多小时,半夜时分挤上拥挤不堪的火车,站了七个多小时第二天早晨才到成都。

川大迎接新生的校车,停在成都火车站的广场一角,热情洋溢的欢迎横语让人激情澎湃。我像个甩手掌柜,父亲却像个受雇帮工,挑着藤箱和背包,我们一起走向校车。大约等了半个小时,我们坐的校车沿着东面穿行,约40分钟就到了锦江畔的川大校园。在广播“锦江的晨风向你问好,望江楼的夕照把你盼望……”的欢迎词中,各系报名的长桌一溜摆开,前面围着报到的学生和家长;一张张青涩稚嫩的面容,充满对未来的向往与憧憬。我们把行李从校车上卸下后,父亲就去寻找哲学系的报到处;我则一边看着行李,一边打量将学习和生活四年的院校。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伸向一巨幅像攀登珠峰似的画,画的背后是一个大大的荷花池……父亲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两个学长也跟着来了。他俩一个提着背包,一个提着藤箱,送我们到哲学系的报到处。我填写好相关表格后,又送我们到一栋有些年头的宿舍,这栋宿舍挨着排球场、篮球场和洗澡堂。

房间里有四张床,上下有八个铺。我选择一个靠窗户的上铺;垫好垫褥、铺好床单后,在父亲的帮忙下,把蚊帐也支撑妥当。在靠墙壁的一面,摆上自己喜欢看的一些书,想看哪一本随手就可拿到。那顶蚊帐陪伴了我四年,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酷暑严寒。蚊帐内是一个安静的地方,让我疲惫的身心得以休憩。在伴书而眠的日子里,我做过无数个美好的梦。川大是一所综合性重点大学,承文翁之教,聚群贤英才,百年来,先后汇聚历史学家顾颉刚、文学家李劼人、美学家朱光潜、物理学家吴大猷、植物学家方文培等。吴玉章、张澜曾执掌校务,朱德、杨尚昆、郭沫若、巴金、江竹筠等曾在这里求学。我们在读的时候,数学系的柯召、刘应明,历史系的徐中舒、缪鉞,化学系的鄢国森,中文系的杨明照在全国都颇负盛名。9月8号,我和父亲到春熙路、盐市口转了转,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9月9号,校方在操场上为八0级全体新生举行了入学典礼。

入学典礼之后,大学生活就开始了。那回荡在川大校园的钟声,是师生教学的作息之声,是名校文脉的传承之声。川大校园的主体建筑,像教学楼、数科楼、化学馆、物理馆等,既有中国传统建筑的内敛舒展,又有西式建筑的厚重挺拔,集雄浑与灵动于一体,熔雄健与秀美于一炉。教学楼是一座俄罗斯建筑,庄重典雅,沉稳厚重,回廊较多。刚开课那一两天,常会有同学迷路,找不到教室迟到。每天早晨都会看见,许多学生在荷花池畔背诵或朗读。哲学系开设的课程,有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哲学原著选读、中国哲学史、西方哲学史、自然科学哲学、毛泽东哲学思想、政治经济学、中共党史、逻辑学、伦理学、社会学、心理学、美学、外语等等。哲学系的课程相对枯燥,我们都艳羡中文系的学生,说他们上课时鉴赏小说、诗歌、散文,课余时间还常看电影,其实不然。中文系不仅有让人愉悦的诗歌、小说、散文,也有枯燥的现代汉语、古代汉语等课程,语言学概论也让人乏味,文艺理论也让人头疼。当老师在课堂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时,有的学生就百无聊赖地在书本上,写下“理论都是灰色的,生活之树常青”。

我们哲学系八0级分甲乙两个班,好像有85个同学,年龄参差不齐,经历各不相同。小一点的是应届毕业生,大一点的已工作,有的下过乡,有的当过兵,有的务过工,有的务过农……因为深知读书机会难得,多数学生都珍惜校园时光,求知若渴。一个寝室住8个人,大家共用一张桌子,哪里放书成了问题。各自从工地上找来沾有水泥的木板,裹上几层废旧报纸,搭在靠墙壁两边的床头,摆放自己闲时看的书籍。毕业离校的时候,最舍不得的是满架的书籍,那时没有“跳蚤市场”买卖二手书籍,只好将节衣缩食买的几十本书全打包带走。

那时候的大学生,几乎都是心无旁骛、一心向学的。除了每天去教室外,图书馆是经常去的地方。图书馆像传统宫殿式设计,外形似“T”字形,重檐歇山顶。一楼和三楼为办公、管理、采编等用房;二楼分东西两个阅览厅,有目录室和借书处。图书馆后面有一个两层的配楼,主要存放大量的旧报刊,灰墙、青瓦、楼廊和木地板,显得古色古香。配楼两边的草地上,各有一条小路通向配楼。二楼两个阅览厅,大约可供600人同时使用;长方形书桌和木质靠背椅,日光灯明亮如白昼。我喜欢在这里读书的感觉,几百个学生坐在一起,无论相识不相识,都鸦雀无声,只听见翻阅书页的沙沙声,让人想起博尔赫斯说过一句话:“如果世界上有天堂,那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只要不是临近考试,我都会去阅览厅占座位,借阅文学方面的书籍。如勃朗特姐妹的《简·爱》《呼啸山庄》,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奥瑟罗》,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巴尔扎克《高老头》《幻灭》,狄更斯《双城记》,福楼拜《包法利夫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卡夫卡《变形记》等等。

有时一些课安排在阶梯教室上,我经常看着老师翕动着嘴唇,却不知所云。索性,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临近期末考试时,有的老师不划定考试范围,大家捧着书本不知从何复习,有的同学就四处打听,甚至跑去老师家里套题。有的同学喜欢开夜车,常复习到半夜十一二点,我属于不太用功的学生,晚上十点半钟就洗漱睡觉,每次考试成绩都中不溜秋的。与紧张的高中时期相比,大学的业余生活要丰富多彩一些。有一个冬天的晚上,像是外语系在食堂组织圣诞舞会,那是我过的第一个平安夜;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有个圣诞节。大家唱歌跳舞,尽情地狂欢,有的玩得兴致高时,就把蛋糕的奶油往别人脸上抹;你抹我一把,我抹你一把;个个都像戏剧里的小丑,还没有来得及卸妆似的。

1981年11月16日傍晚,成百上千的学生围坐在黑白电视机前,焦虑地观看女排世界杯决赛战况;面对实力强劲的东道主日本队,在决胜局比分落后的不利形势下,女排姑娘咬紧牙关拼搏到底,随着“铁榔头”郎平一记重扣,中国队以3∶2险胜!“三大球”首个世界冠军诞生!川大学生纷纷走出校门,敲打着手中的饭盒、瓷盆,一路高唱国歌,高喊口号,从川大游行到春熙路、盐市口。这种集体欢庆的场景,不仅体现了学生对女排夺冠的喜悦,也展示了他们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和爱国情怀。

那时候,电视机还未普及,电视剧也很少。记得有个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讲述的是一帮美国罪犯被加里森招募,参加对德作战,他们行为放荡不羁,却不断建立功勋,成为英雄的故事。剧情紧凑引人入胜,每一集都有引人注目的燃点,注重悬念的铺设,使人在观看中保持紧张和兴奋。快节奏的叙事使人能够迅速投入到故事中,体验到紧张刺激的战争场面和智斗情节。剧中人物设置也别出心裁,角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而是一帮各有特长的罪犯,如杀人犯、强盗、骗子、小偷等;酋长因帅气成为人气最高的角色,而戏子、高尼夫、卡西诺等也各有特点。那段时间,哲学系门口摆放一张桌子,上面放置一台黑白电视机,傍晚时分就聚集很多同学。每天两集播放完毕后,同学们却意犹未尽,迟迟不愿散去。

历史系虽有十几个研究生,但清一色都是男生,办舞会不得不从学妹中请外援,胆子大的男生就跑到外语系,带回几个好看的女生做舞伴。夜幕降临时,他们提着个双卡录音机到食堂,腾空桌椅做“舞池”。昏暗的灯光下,有人扮成唐老鸭,有人穿成白雪公主,男生可以牵手女生,踩着音乐的节拍跳华尔兹。有的造型是《红灯记》中的李玉和,借了一身铁路工人制服,做了一顶大檐帽,还戴上白色的围巾,英姿飒爽奔赴舞池。尽管暗自练过舞步,当晚却跳得很紧张。回忆舞会的场景,已记不得舞伴俏丽的脸庞,只记得自己跳得汗流浃背,一不小心就踩到女生的脚。愉快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一曲终了将食堂恢复原样,锁门离开的那一刻,大家都意识到,分别不期而至。有的前一秒笑靥如花,后一秒泪水涟涟。

“好看的人才有青春,不好看的人只有大学。”有的期待上大学后开启一段浪漫恋情。在大学校园里,长得帅、成绩好、会弹吉他,是吸引女生的撒手锏。长得好看的女孩,在家里父母倍加宠爱,在学校里也倍受老师青睐,参加文艺活动也引入瞩目,走到哪里都不乏追随的目光。而文艺体育方面有特长的人,在大学校园里风头很劲,看上去也爽心悦目。“风在歌唱,唱他曾去过的地方。在黑暗中,有朵花为你开放。”爱情是青春中不可或缺的美妙乐章,每个处在妙龄阶段的大学生,都被爱情这朵花儿魅惑过。那时候还不大开放,校园里暗恋的比较多,两情相悦公之于众的少之又少。宿舍灯光熄灭后的卧谈,爱情是常被涉及的话题。谁是大家公认的校花,谁又对谁暗送秋波……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丰子恺说: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此言不虚。素锦流年里,紫陌红尘上,遇见对的人,皆大欢喜,幸福美满;遇见没对的人,灰头土脸,情绪低落。向来缘浅,奈何情深。有的人,一旦错过,从此陌路。有人说:青春是用来怀念的。在青春这条记忆的河流里,打捞上来的不都是美好的过往,也有青春期的烦恼,所幸都安稳走过,所幸都随风飘逝。

春来秋往,时光飞逝。四年大学光阴悄然从指尖溜走,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毕业季。那时毕业也有同学录,没有花里胡哨的包装,不过是一本活页装订的册子,大家在属于自己的那页上贴一张小照片,工整地写下姓名,写下一两句评语或赠言,大多是些鼓励的话。那时候的大学生,毕业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大家拿到毕业证和派遣令后,大多着急忙慌地去单位报到,毕业季也就显得兵荒马乱,似乎来不及告别。

那时拍毕业照也没有如今这么多花样,没有庄重的学士服,没有搞怪的动作姿势,很少有女生化妆,只是简单地站在一起合影。我们甲乙两个班的合影,是在川大校门口拍的;我们甲班的合影,是在理科楼前拍的。女生邀约到荷花池畔拍照,穿上平日舍不得穿的裙子,最后一次在校园留下身影。有男女生拍照时鼓起勇气牵手,男女生牵手在那时还属亲密动作,很是博眼球呢。

仲夏时节,成都火车站挥手告别一拨又一拨青春逼人的面容。每一次挥手,都戳中一个梨花带雨的泪点。同学们纷纷踏上各自的旅途,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大学就是一场青春的聚会,老去的是容颜,不老的是青春飞扬的记忆。尘世的天空下,有多少个生灵,就有多少个动听的故事。青春的故事里有欢笑有泪水,有明媚有忧伤;青春散场,不诉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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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现居昆明,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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