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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锔匠

从前的锔匠

 

作者:郭松

 

从前有个行当,是锔锅、锔盆、锔缸、锔坛、锔罐之类的,这个行当的匠人,人们称之为锔匠。

锔匠,大都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担子的一头,是一个带提手的篮子,里面装着制锔子的工具、捶锔子的砧子、匠人坐的小凳等。另一头是一个有三层抽屉的小箱子,抽屉里装着小锤子、小钻头、锔子、石膏等。担子上挂着一个铃铛,锔匠挑着走的时候,因晃荡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谁家有需要锔家什的,听到响声就会拿出来。

锔匠坐在小凳上,膝盖上盖一块帆布,先用刷子把家什破裂处刷干净,然后把破裂的瓷片对上,用一根带钩的绳或线,把钩挂在家什边沿上,绳或线从家什底下绕几圈把裂片固定住。按着拿出钻杆,用弓子绕在上面作动力,在裂片上钻出成对的眼,再用捶扁的铜丝做成锔子嵌入眼内固定住,在外面抹上油灰就好了。不管是锔什么家什,都是按锔子多少、大小算钱,锔子多、锔子大就要贵一些。

陶制的家什好锔一些,根据家什的大小,将破裂处用绳或线按原样捆好,选用适当的钻头,用匹配的弓子拉着钻头钻眼,钉上锔子,抹上石膏就行了。难锔的是细瓷的家什,不仅硬还薄,得用小钻头,钻眼还不能钻透,用的锔子是铜丝的,使锔子进入钻眼恰到好处。锔缸子也难,有的缸子大,破裂三块以上的,复原的难度较大,得根据破裂程度对好大的,再对上小的,使其严丝合缝,用钻子钻眼。钻眼也难,缸子比较厚,也比较硬,钻一个眼不容易,吱吱吱的声音一个劲地响。

锔匠的工具并不复杂,一个钻架,几个钻头,一把小铁锤,一把小木锤,一个和腻子的碗,几样粗细不等、大小不一的锔钉,还有用来做腻子的石膏。锔匠干活时,拿起裂片粗略一瞅,根据家什大小和破损程度,掂起钻子“哧棱哧棱”地,钻出几个或十几个眼,接着将家什拼好,把锔钉扣上,再用小木锤或小铁锤小心地将锔钉楔进去,弄平固定,再和上一些腻子抹一抹,这就成了。讲究的锔匠会在裂缝上打进小小的铜马钉,将缝箍紧箍结实了,再在家什上依据破裂的图形锔些花鸟藤蔓之类的,不仅结实还比原先更好看。

记得小的时候,常见巷陌间有锔匠出没,穿着深蓝色对襟衣,肩膀上搭个粗麻布口袋,边走边喊“锔锅锔缸啦”。满身汗淋淋的,一只弄脏的手,往脸上一撩,手揿住衣袖,顺面颊擦去,那面孔黑红黑红的,脖颈上的青筋格外醒目。也就在这时候,巷陌间过路的人,或迎面或从背后,问锔各种家什的价格;但那些人,也只是随口问问,只有从某个院子,出来的主庭主妇,才会真心来到跟前,问了价格后,把他们领进院子,让他们锔家什。

那时候,人们的经济都拮据,生活都俭朴,都节省过日子。巷陌间大都是平房,家家户户都有一口大水缸,加上装这样菜那样酱大坛小罐的,锅碗瓢盆的,就很多了。一旦不小心缸破坛裂的事是时有发生的。人们舍不得弃旧换新,一个缸子或坛子锔了一次又一次。

有一次,我家捞酸菜的缸子裂了,母亲从街上喊来一个锔匠。锔匠拍拍敲敲、修修补补的样子,我看了觉得挺有趣的,就蹲在他旁边睁大眼睛看他干活。也许是他怕我动他干活的工具,一边干活一边斜眼瞄着我,时不时还冲我嘿嘿地笑一下。我见他手拿一把小锤子,顺着缸沿往下笃笃地敲着,等裂缝稍大一点时,他就把拌好的腻子嵌进缝隙里,随后用手钻钻眼,用铁卡子牢牢地卡上。锔好的缸子,不能马上就用,得过个三五天,等腻子干了才能用。这活看着极简单,可干起来是很难的。锤子敲缸时的手劲,轻重得适度,轻了不起作用,重了会把缸敲裂。

锔匠大都是厚道的,干活也是精细的,凡是经过他们锔过的家什,没有一次在使用时出现毛病。有心眼多的家庭主妇,怕上当受骗,先不给钱,让锔匠过几天来取,锔匠也毫无怨言。当然,几乎没有谁家赖账不给钱的。缸子锔好后,锔匠憨厚地咧嘴一笑,接过家庭主妇递过来的一舀清凉水,只见臂肘一弯一横,半舀子的水,顺嘴泼进肚子里一般,瞬间一个空空的舀子亮在面前。

锔匠走街串巷,也不是随意走串的,一般都有常去的地方。这些地方有老主顾,了解他的手艺,平时有家什破裂了,就专等他来锔。锔匠的手钻很奇特,是两根拇指粗细、约一尺长的木杆,用很结实的细绳交叉拴在一起。用的时候只要横拉这根木杆,竖着的这根杆就会随着转动。那时我也没看明白,那根细绳是怎么把两根木杆拴在一起的。最重要的,还是那手钻的钻头。有句俗话,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那个手钻的顶端,也就是所谓的钻头,镶嵌的正是金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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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