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声音 拨动心弦
作者:郭松
虽在城市生活多年,但乡间的一些声音,仍在耳畔回响,似灵巧的琴弦,清澈的天籁,悠远的笛声,拨动着我心弦,让我念兹在兹。
蛙声
“呱…呱…呱…”,蛙声伴随稻香回响,撩人思绪,沁人心脾。夏日的青蛙,大的、小的、雄的、雌的,都是稻田的健将,跳高、跳远、潜水、猎食,都是它们的强项。“扑通”,那是跳水声;“哗啦”,那是划水声。如果无声,别以为它们睡了,那是它们瞪大眼睛、严阵以待,眨眼之间,蚊虫成了食物。蚂蝗爱吸人血,稍不留神脚肚会被吸出血;黄鳝爱在田坎上打洞,使田坎渗水或垮塌。唯有青蛙,乡人将其视为朋友,没有人去伤害它们。记得儿时春日里,蝌蚪竞相从卵里钻出来,拖着小尾巴游来游去,伙伴们抓来一些养在盆里玩耍。
稻子一天天长高,青蛙也一天天长大。夏日的骄阳是稻子的至爱,要赶在火热的季节孕育爱情。在乡人眼里,孕穗时的稻子媳妇怀孕时的样子。短暂的孕穗期后,稻子便抽穗扬花,正午阳光下,嫩绿的谷壳晶莹剔透,纷纷张开可爱的小口,与细如针头的稻花在风中甜蜜地温存着,不久便孕育成一粒粒晶莹的稻米。如果说稻子是听着青蛙的歌声长大的,那么青蛙便是闻着稻花的清香成长的。光阴似水般悄悄流过,它们的身姿不再娇小,跳跃不再吃力,行动不再迟缓,变得健壮、威猛。水田是它们的运动场,稻穗是它们的遮阳棚,它们尽情跳跃,贪婪觅食,婉转歌唱,“扑通扑通”的跳水声,“呱哒呱哒”的歌唱声,如一曲曲田园牧歌,激荡着乡人的心田。大多时候,青蛙是懒得放开歌喉的,只有骤雨过后或是夜幕降临才会兴奋,放声歌唱。
夏秋之际,骤雨时常不期而至,它们小心翼翼地躲进稻田。阵雨初歇,太阳露出笑脸,彩虹亮起拱门,一只青蛙像是领唱者,一蛙歌罢,千蛙合鸣。粗犷的,沉闷的,细声的,带着颤音的,拖着尾声的。只有置身于乡间田野,才能聆听到如此美妙的天籁之音。斜阳余辉中,层层稻浪染上金黄,微风送来阵阵馨香,那是稻子的味道、田野的味道、丰收的味道,这时候,会让人想起稼轩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夏秋之夜,闷热难当,乡人喜欢在院子里歇凉。大娘们悠闲地摇着蒲扇,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往事;大爷们“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天南海北地扯着闲篇。月儿半弯,星星眨眼,萤火虫也出来,漫天飞舞着。狗儿也不闲着,趁着月色,摇着尾巴,在人群里撒欢。爱凑热闹的还是青蛙,也许是吃饱了,也许是恋爱了,阵阵蛙声分外精神,分外悦耳。这样的夜晚,让人忘了忧伤,忘了烦恼,让人陶然入梦。
蝉声
儿时爱蝉,那时没有玩具,蝉便成了伙伴。夏秋之际,乡间的蝉跟花草树木一样多。在树荫里,蝉鸣声各有特色,有的急促,有的舒缓,有的尖厉,有的柔和,成了一场混搭的音乐会。乡人的耳朵被蝉鸣声磨起了老茧,对蝉声充耳不闻,而我们听到蝉鸣声却乐不可支。伙伴们寻着蝉声,蹑手蹑脚地靠近,用小手迅速将其捂住。有的蝉在高处,会爬树的伙伴便上树捕禅。那时候,我年纪小,手脚笨,总捕不住蝉,只能干着急。父亲见了,帮我做了一件“神器”——用一根竹篾绕一个直径约三十公分的圈,在圈上正中绑一根细竹子,像符号“φ”,一端的竹子留得很长,作为手柄。捕蝉器做好后,我四处去粘蜘蛛网,等竹圈上蜘蛛网粘密了,只要瞅准了蝉,将竹圈慢慢向蝉靠近,蝉受惊后自动撞在竹圈内的蛛网上。细看那蝉,鼓鼓的双眼,轻纱似的蝉翼,手风琴般的尾部让人喜爱。蝉虽然被捕,但仍不急不躁地叫个不停。
蝉有一样可爱的东西,就是它脱去的“衣裳”。在树林里、草丛间,可以看到一个个形如蝉,色微黄,半透明,腹中空,无异味的东西一动不动,这便是蝉衣,是蝉长到一定程度时蜕的皮。大概跟蚕一样,蚕也会蜕皮,不过蚕蜕的皮是软的,而蝉蜕的皮风干后是硬的。伙伴们寻它来玩耍,而我见了它却如获至宝,将其收集起来,交给母亲。她说这个可以入药,在中药里叫蝉蜕,用于治风热感冒,咽痛音哑,风疹瘙痒等病症。蝉蜕收集多了还可以拿到药店去卖,虽然卖不了多少钱,但可以换来小人书或小皮球之类的东西。
长大后,再也不能像儿时那样整天乐呵呵地去捕蝉了,但我却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它们的踪影,那就是有关蝉的古诗词。在浩如烟海的古诗词中,描写蝉的不在少数。其中有写寒蝉的,有写苦蝉的,有写躁蝉的,但我却偏爱那些描写“情蝉”的佳句。譬如白居易的“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简洁明快,情景交融。虞世南的“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写法独特,意味深长。辛弃疾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意境优美,气息浓郁。袁枚的“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把一个乡间少年捕蝉时的情景描写得栩栩如生,情趣盎然。
鸟声
鸟声,是人听人爱的天籁之音。不同地域的人们,对鸟声有不同的解读,这声音,像方言和母语,滋养和哺育着乡人。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鸟也抖落一冬的风尘,在和煦的春光里萌生爱情。清晨的第一声鸟鸣惊落了枝头上的露珠,也惊醒了树下熟睡的小动物。随着一声领唱,众鸟纷纷应和,林子里热闹起来,鸟们有的高唱,有的低吟,有的拟声,有的叠韵,有的激越,有的舒缓。画眉是乡间的歌手,歌声清丽婉转,宛若天籁之音,一些自私人将它们锁在笼子,专为自己演唱。喜鹊醒来得早,爱在房前屋后的树上,为农家表演喜庆吉祥的歌舞。鸟奏起的晨曲最是悦耳动听,纵是再有音乐才华的人,也无法创作出这么自然的音乐。沉浸在这优美的晨曲中,乡人感到既温暖又振奋。
古诗云,好雨知时节,其实,鸟声也知时节。初春时节,燕子忙碌起来,老燕清理旧窝,新燕衔泥筑巢。它们常聚在电线上或是屋檐下,“叽叽喳喳”开着小会。燕子的呢喃拉开了春耕的序幕,乡间渐次热闹起来。布谷鸟,每到初夏,都叫得特欢,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可就是见不到它们的踪影,只能欣赏它们的歌声,好像故意在逗你玩。乡人把布谷鸟的叫声解读为“麦子熟啰,快黄快割”,声音叫得越急促,乡人就越着急,干活的节奏也像布谷鸟的叫声一样快了几分。麦子熟了,豌豆黄了,水田等着插秧,不急不行啊。一年四季,都有那么一些鸟声,是乡人耳熟能详的,他们能解读鸟声的语义。有了这熟悉的鸟声,乡人从未耽误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乡人认为,鸟声能预报人间的喜怒哀乐。最明显的是喜鹊,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村头院落,都能看到它轻快的身影。喜鹊除肩部和腹部为白色外,其他部位均为黑色,显得清新素雅,简洁明快。乡人很喜欢它们,是人们公认的益鸟,也称吉祥鸟。清早,喜鹊比乡人起得早,还未填饱肚子,就“叽叽喳喳”急切地报告“喜事到家,快快烧茶”。乡人说,“早上喜鹊叫,必有客人到”。这一天,常有客人来访。乡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声音,最想听到的是喜鹊的叫声。乡人认为,大年初一听到的第一声若是喜鹊叫,那么这一年会大吉大利。喜鹊好像对红色特别敏感,哪家张灯结彩,哪家对联高挂,它们就会赶去凑热闹,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好像一支乡间乐队,载歌载舞,活蹦乱跳。乡间的每一种鸟都是一个歌者,每一声鸟鸣都是一种音符,乡人从中读懂了春夏秋冬,读懂了喜怒哀乐。他们即使远离故土,也不会忘记故乡,更不会忘记那些让他们终生难忘的鸟声。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在《诗词报》《诗词月刊》《中国诗》发诗100余首,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