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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秋老师

李桂秋老师

 

罗里宁

 

李桂秋老师,瘦瘦小小,脸上布满细纹,刚从“文革”“臭老九”的队伍中被“解放”出来,就上我们高中的语文课。她烟抽得很厉害,只要不上课,总是在抽,不时还要咳上一两声。那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学校的教和学不像今天,教的要对学的负连带责任,把升学率作为考核业绩的一个重要的指标,学生中学毕业,还要下乡插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学校的教和学,都看不到什么前景,双方都会产生一些消极的因素。李老师不受那个影响,对学生高度负责,她讲课有个特点,是讲解一篇课文,会把这篇课文的时代背景交代清楚,循循善诱,深入浅出,还要经常提问学生,给学生制造一点小压力。那个年代,学校会组织学生参加各种社会实践活动,例如学工、学农、看电影之类,每次活动过后,她都不会放过让学生练习作文的机会,叫他们把感想写出来。就说看电影吧,她一定会布置一篇观后感,同时还会提出一些问题,让大家思考,如“三人行”是怎么来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出自于那里,等等,还要进一步强调:“这可不是编导编出来的,它们都是有出处的。你们自己查一下,谁知道了告诉我。”这么一来,对于有求知欲的学生,是很刺激的。为了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她还会不时地为他们讲些小故事,有个故事是这样讲的:从前有个农民,过年时也想贴副对联,喜庆喜庆,因为不识字,就去求一位财主,结果被财主戏弄,写下“全家生无底,合宅午出头”这样的联句,农民不知道自己被污辱了,还欢天喜地地拿回去贴上。——老师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诫我们,不读书,没有文化,会被人欺负。

老师对我帮助最大、最让我难忘的一件事,是她借过一本《世界文学名著杂谈》给我——这本书应是“文革”前留下的——她在把这本书递给我时,很严肃地对我说:“我知道你爱读一点书。你回去认真看一下,逐步扩大阅读的范围。”这是一本谈论欧洲古典文学名著的书,它让我“认识”许多世界级的大作家。

李老师“文革”中遭受过的批斗,失去过教职,直到“文革”末期才被“解放”出来,恢复教师资格,这时的她,已是年过半百的人,背也驼了。她并没有因为“文革”的遭遇而消极懈怠,而是保持着一个教师守职敬业、无怨无悔的优秀品格,凭着自己丰富的教学经验,把所学尽可能多地传授给学生,让自己的学生既便是在那样的一个年代里,也能学有所获。更为可贵的是,除了教学,她还主动配合班主任协管班事。她最着急的,是课堂纪律松懈,学生不安心学习。每次上课,她都要强调一下课堂纪律,有违犯者必受到严厉训斥。说来奇怪,学生在她面前,总要守规矩一些。

老师不是本地人,这从她的口音,就能听出来。她好像是孤身一人,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亲人没有。她对班上几个年纪和个子都比较小一点的学生特别关心,课间有时会叫他们到宿舍去(宿舍离教室很近),每人塞给一个熟鸡蛋,或几块糖果。在她家里,她从不跟他们谈学习的事,只是叫他们不要顽皮,以免被大个的同学欺负。

老师只教我们两年课(那时初中、高中学制都只有两年),在我们快要毕业,准备下乡插队的时候,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要下乡了是吗,不要紧的,下去锻炼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要记住,将来不论做什么,都不要忘记了读书,它会使你终身受益的。”老师这一番话,一直鼓励着我,也一直鞭策着我,尽管以后为了生计,要到处奔波忙碌,也不敢忘记了老师的这番嘱咐,一有闲暇,就尽可能去读一点书,多积累一点文化知识,使自己的人生走得稳一些。

中学毕业后,难得有空闲,未得回学校探望过老师,对老师一直心存歉疚,如今老师已经作古,只能把这歉疚埋在心里,化作对老师的深切怀念。——但愿老师曾经播洒过辛勤汗水的这片土地啊,能够给予她最好的安息。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