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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送别(外一篇)

故园送别(外一篇)

 

徐业君

 

关家湾的清晨总被雾气浸泡。荣德标走在那条走了六十年的黄泥路上,没人想到他会在某个清晨变成灶膛上飘散的香灰。

 

他扛药锄时高血压发作倒下的地方,离火葬场还有三百米。这三百米成了全村人的送葬路。男人们抬起的棺木压弯了竹杠,女人们攥着柴刀劈开路边的刺藤——荣家婶子说野草缠脚,怕德标走得不安生。鞭炮早备好了,裹在红纸里,像未拆封的判决书。

 

第一串炮仗炸响时,放牛娃躲到磨盘后头。火星溅到枯草堆,噼里啪啦烧出一截焦黑的传话链:头一声炮劈开山雾,紧接着满村子狗跟着吠,最后连晒谷场边的稻草人都在风里晃脑袋。德标老舅往火盆扔纸钱的手抖得厉害,黄表纸旋转着贴上脸,像给死人发新的身份证。

 

墓碑埋进后山那天,请阴阳先生看了时辰。先生说火葬场属金,金克木,所以出殡要选木时。德标两个儿子跪着往坑里撒五谷,黑黢黢的谷粒滚到父亲寿鞋边缘,很快被蚂蚁拖进地缝。山下传来火葬场炉子的轰鸣,而山这边,最后的炮仗响惊飞了整片松林的蝉。

 

如今村口岔道多了块"慢行"反光牌,那是侄子们考上驾校后钉的。偶尔夜归的人说,途经德标老屋时能听见压低的咳嗽声,可窗台上降压药早就落满尘土。


玻璃金字塔下的星群

 

深圳的夜从深南大道开始流淌。我从华润大厦的灯火中转身,便撞进了世界之窗的怀抱。这座缩小版的地球仪,此刻正以另一种方式浩瀚——那些白天安静伫立的埃菲尔铁塔与凯旋门,在夜幕降临后突然苏醒,开始用霓虹讲述法兰西的浪漫故事。

 

环球舞台上,激光束在暮色里织出光的丝网。那些被复制的古老神庙柱廊,在光束中显出几分神秘的威严,仿佛真的存留着地中海的月光。当我顺着灯光走向微缩的纽约曼哈顿时,竟听见自由女神像脚下的海水在夜风中低语。那些精心设计的倒影池,将人造的灯火揉碎成真正的星河。

 

最动人的是亚洲区的飞檐斗拱。日本樱花树下的灯笼逐一亮起,暖黄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流淌,让人想起京都枫叶季的衣袂飘香。而远处长城垛口的灯光,恰如其分地诠释着何为"蜿蜒如龙"。这些刻意为之的异国风情,在夜色中竟比白天多了几分真实的质感——毕竟黑暗是最好的滤镜,它让所有模仿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真诚。

 

站在阿尔卑斯雪场观景台上俯瞰,整片园区宛如被施了魔法的水晶球。德国黑森林的尖顶小屋闪着童话般的微光,澳洲歌剧院的白帆正在电子烟幕里航行。游客们的谈笑声与音响里刻意营造的环境音奇妙交融,构成一曲现代文明的交响诗。突然明白,这座游乐园最精妙的展品,其实是人类对"远方"永不疲倦的向往。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