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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说“丑书”

浅说“丑书”

 

郭松

 

“丑书”,顾名思义就是看起来丑丑的书法,从观感上与传统书法风格大相径庭。赏识欢者认为这是思想解放,是摆脱束缚的自由表达。厌恶者认为是对传统文化的亵渎,是行业风气丑陋的表现。

尽管中国书法史上并不缺少“丑书”的评判,但是今天所说的“丑书”特指颠覆传统的前卫书法风格,这一书法风格的起源并不是中国,而是起源于日本,“丑书”成为日本书法反噬中国书法的例子。

日本书法源自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严格地继承中国传统书法,由于缺乏传统根基,日本书法的发展一直非常有限,并没受到中国书坛的重视,更没有中国书法家深入研究日本书法。

直到日本前卫书法风格出现,由于受到西方艺术审美的影响,融入许多西方艺术的理念,得到西方艺术界的重视,并成为各拍卖会上的宠儿,不断拍出高价,震撼国内书坛,重新审视日本书法,“丑书”才诞生。

1935年,日本书法家比田井天来受中国书法碑学和现代艺术理念的影响,提出书法应该是“既非字亦非画”的一种艺术样式,被认为是日本前卫书法的指导思想,但比田井天来并没有践行自己的这一思想。

比田井天来的弟子上田桑鸠将这一思想应用到实践,1951年,在日本美术展览会上,推出自己的第一幅前卫书法作品《爱》,这幅看似“品”字的作品,却被上田桑鸠取名为“爱”,据上田桑鸠介绍,是受到小孩跟随父母行走时的揖让之态、依恋之情启发。

作品中上边的一个“口”字写得幼稚,代表小孩,底下的两个“口”字写得很实,且略显高山状,相互之间靠得很近,代表小孩的父母在其身后给予小孩呵护,整个作品体现了家庭、夫妻、长幼之间的“爱”。

这幅作品在日本受到很多争议,上田桑鸠被迫退出展会,撤下这幅作品。前卫书法第一次试水以失败告终,此后,另一位书法家大泽雅休的前卫风格作品《黑岳黑溪》亦被批判为“污秽”,逐出陈列。

日本前卫书法并没有就此消亡,被上田桑鸠的弟子井上有一发扬光大,而井上有一之所以能在前卫书法上取得成功,是他在创作过程中与许多西方前卫艺术家有过深入交流,他的作品得到这些人的认可,并在国际艺术界取得声望。

井上有一的一幅作品拍出500万的高价,引起了轰动,刺激了国内书家,原来书法也可以这么值钱,书法想要卖出高价须得到西方艺术的认可。井上有一提出的挣脱一切束缚,展现自我的创作理念与当下国人反叛的性格相合。一些国内书家逐渐接受并追逐这种前卫书法风格,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各种“丑书”应运而生。

现今,井上有一的前卫书法风格尝试已经在日本失败,但却在中国得到继承并且发展,这让许多国人担忧“丑书”对中国书法影响。当今中国书坛,"丑书"饱受争议,有人视其为离经叛道,是对传统文化艺术的亵渎,有人却认为是书法艺术的突破,是摆脱束缚自由、个性的创新。

在书法界,王羲之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一笔一划都蕴含着深厚的文化积淀。然而在众多作品中,有一幅字却常被误解,这就是《姨母帖》。有人将其称为“丑书”。

不少书法爱好者看到它时,可能会觉得字迹有些粗糙,甚至缺乏美感。但细细品味,会发现其中隐藏着丰富的情感与技法。行楷书体的运用,字间多断、顿挫,除了“奈何”两字上下牵连,其他字都字字独立,体现了他的情绪波动。

此帖写于王羲之得知姨母噩耗,心情沉痛,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悲伤与无奈,使得这幅作品充满情感深度。王羲之的笔法在此帖中极为凝重,虽有隶书遗意,但展现了他对古风的尊重与探索。这种古拙之美,反而会在当今快节奏中,给人一种宁静的力量。

从艺术价值来看,《姨母帖》不仅是书法风格演变的一个重要节点,也为后来的书法家提供了灵感来源。书法本是表达情感的载体,《姨母帖》相较于其他作品,提供了更多情感表达与技法探索的思路。王羲之一手好字,当然不止是笔墨技法,更在于他的情感与表达。

王羲之的《姨母帖》不仅是书法史上的珍品,更是情感与艺术结合的典范。即便是被称为“丑书”,承载的历史与情感却是无与伦比的。在欣赏这幅作品时,或许正是看到书法的灵魂所在,那份对生活、对亲情的深切感悟,让这件作品超越单纯的美学审视,成为一种文化的传承与情感的流露。

在书法史上曾有一件“丑书”作品,此作被誉为“颜行第一书”,米芾一生睥睨书坛,但对此作却是由衷赞叹:“秃笔,字字意相连属,飞动诡形异状,得于意外也。世之颜行第一书也。”米芾这段话是说颜真卿此作是以秃笔书写,字字飞动,千变万化,变化在情理中,却有意外之喜,从水平上来看,此作是颜真卿行书中的第一,此作便是《争座位帖》。

书法史上有著名的“双璧”,一个是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王羲之的《兰亭序》,另外一个就是颜真卿的《争座位帖》,从笔法的精妙程度和结字的奇诡多变层面来看,《争座位帖》还要胜过《兰亭序》。就像是何绍基所说:“此帖笔法之佳,当在《兰亭》之上。”对于任何一个书家而言,《争座位帖》都是书法最为适合的法帖之一。

从用笔上来看,此作可以做到笔笔中锋,用笔如长枪直入,充斥着一股豪迈英武之气,颜真卿的用笔主要以“篆籀法”为主,楷、行、草皆是如此,这种用笔方法讲究中锋直入,笔笔逆风裹束而行,其线条绵里裹铁,有着极强的感染力,这种用笔书写的字不会因为字形的放大和缩小而在势态上有所变化。

在字形上,颜真卿对单字以及字组和行列的处理变化极为多姿,这种变化乃是在深厚的功力在特定情境中的独特发挥,在此作中几乎每一个字都出现阴阳之变,并且变化精微,不可捉摸,每当深入到其字法的肌理中,这种感受会越来越强烈。

世人常说颜真卿的字“楷不如行,行不如草,草不如稿”,此《争座位帖》便是“颜氏三稿”中水平最高的一件,笔笔篆籀,融南朝之遒劲与北朝之宽博,字字多变,激荡而奔放,整体的章法又合乎自然,无丝毫做作之气,纵观整个书法史,这样的作品极为罕见。

“丑书”并非简单地追求“丑陋”,而是对传统审美的一种反叛,打破“横平竖直”的规范,以夸张、变形甚至“破坏”的笔法表达个性。这种风格看似混乱,实则蕴含艺术思考。“丑书”的重点不在于字形是否工整,而在于是否传达书家的精神气质。从这个角度看,“丑书”并非乱写,而是精神气质的表达。

今天的“丑书”并非凭空出现,历史上早有类似探索。唐代张旭、怀素的狂草,笔走龙蛇,不拘一格,在当时也被视为"怪异"。然而,正是他们的突破,推动书法艺术的发展。明代傅山提出"宁拙毋巧,宁丑毋媚",书法应追求自然真率,而非矫揉造作。清代石涛主张“笔墨当随时代”,这些都为“丑书”提供了思想支撑。

当代书法审美趋向多元化,传统书法的“唯美主义”已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丑书”的出现,反映了现代人对自由表达的渴望,不再局限于“好看”,而是追求情感宣泄。许多人以为“丑书”是“乱涂乱画”,其实不然,“丑书”作品往往建立在扎实的传统功底上,只是故意打破常规,以视觉冲击力传递情绪。

黄庭坚的草书曾被说“如死蛇挂树”,但他认为:“凡书要拙多于巧”,“丑书”亦是如此,“拙”并非无能,而是一种有意识的艺术选择,旨在超越表面的美观。唐代孙过庭在《书谱》中说:“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丑书”或许就是探索“险绝”,挑战常规,最终回归新的平衡。

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书法也不例外。“丑书”的存在,证明书法可以超越“写字”的范畴,成为更自由、更现代的艺术形式。“丑书”或许不是取代传统,而是与之并存,共同丰富书法的内涵。挑战传统,但不否定传统;看似“丑”,却可能蕴含更深刻的美。“丑书”的存在,或许证明书法的无限可能。

中国传统书法中,虽有过对“丑”的讨论(如米芾的“恶札”、黄庭坚的“俗书”),但未形成“丑书”概念。唐代赵壹提出“美丑对立”,奠定法度基础;宋代黄庭坚、米芾确立“拙丑”,推动尚意书风;傅山“四宁四毋”以“丑拙”对抗媚俗,成为审丑美学的重要标志。北朝书法(如碑刻)已出现朴拙风格,与文人书风形成制衡;近现代康有为推崇魏碑,促进“丑书”发展。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散文选刊》签约作家,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