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儿(外一首)
作者:郭松
在外乡,常吃豆腐,吃豆腐脑,却很少吃到豆花儿。豆花儿,不像豆腐那么老,也不像豆腐脑那么嫩,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一种菜品。
在故乡,用豆花儿办招待,既体面又划算。客人还在路上,就有人打招呼:“老表,你屋头来客人喽,赶紧把豆子泡起”。豆子倒在簸箕里,瘪的烂的捡出来。
城里吃花儿,红油多些。见了红彤彤的油碟,谁的眼睛不是贼亮,馋得口水都流出来。讲究些的人家,对馆子不以为然,嘴一瘪:“哪是待客哦,就指甲逢那点油,也拿得出手。”
乡下吃豆花儿,调料香些。就说干海椒吧,先剪成一截截的,放锅里文火焙干,在石窝里舂。放点现从地里摘的小葱、盐须,那味儿清香扑鼻。
推豆花儿,一人推磨一人添豆。推磨的人“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添豆的人却不急,往磨眼里,添一勺豆,舀一勺水。既磨豆子又磨性子。若是夫妻,男推女添,既商量家事,又磨合感情。
烧浆也急不得,浆倒进锅里才点火。柴一把一把往地灶膛里加,火“嘭”一声爆开,那热量才充足;之后要匀着加,烧到浆刚开就关火,不然就会潽出来。
会烧浆的人,豆花儿舀完,锅里干干净净;不会烧的,那豆花儿有点糊味,还会铲起糊锅巴来。浆烧好后,用胆水点豆花儿;胆水可不能乱喝,会闹人的;少放一点,让浆沉淀,用筲箕压压,就成了豆花儿。
豆花儿做好后,男人往桌前一坐,花生米往嘴里一扔,朝灶房里叫一声:“赶紧端来!”只见婆娘娃儿,大碗小碗往桌上端,“快吃快吃,把嘴堵上!”想想也是,婆娘贤惠,娃儿机灵,豆花儿好吃,还不把嘴堵上!
看那豆花儿馆子,哪张桌上没放一碟一瓶?碟装蒜,瓶装木姜油。蒜不用指甲剥,用筷子压破头,嚼嚼味更浓。木姜油,滴两滴在蘸水里,拈起豆花儿往里一蘸,那劲儿直冲脑门儿。
讲究点的馆子,先端碗清汤让你喝,说是润润口。别以为清汤是熬了骨头的汤,而是点了豆花儿的诰水。苦涩中带点回甜,清热解毒开胃。
好酒的人还叫一声:“来二两烧酒!”一人吃下来,才几十块钱。若请几个人,吃得满头大汗,嘴里还直喊“安逸”,也就一两块钱。
醪糟儿
醪糟儿,也叫米酒、甜酒,是普通人家逢年过节的佳酿。每到寒冬腊月,母亲就像准备年货一样,准备醪糟儿。
母亲做的醪糟儿,亮晶晶的,香喷喷的,甜滋滋的。她每次做醪糟儿,都会在头天晚上,把糯米淘得干干净净,放在水里浸泡,第二天一早捞起倒进甑子,放在盛水的锅里蒸。
约半个多钟头后,蒸好的糯米饭像珍珠似的,倒在簸箕里摊开,待渐渐冷却后,一捧一捧地捧进缸里。又将酒麯一点点抖进缸里,边抖边搅拌均匀,再上酒一层酒麯,酒得很薄,像一层霜。找来一块稍厚的布,从头到脚把缸包起来。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缸里的糯米饭在酒麯的作用下发酵,母亲虔诚地说,发酵时不能打开,不能沾油荤。那时候日子紧,堂屋里只升一个火炉,糯米饭发酵需要温度,母亲用棉絮棉袄把缸子包得严严实实,放在火炉边烘。
过上两三天,母亲伸手进去摸摸,感觉发酵的程度,“还不行”,她从被子里抽出手说道。过了一两天,她又伸手进去摸摸,“可以了”,她欣然地说道。棉絮棉袄的缝隙处,散发出甜丝丝的香,那种香越来越浓郁,充满整个屋子。
又过了一两天,她去掉包裹的棉絮棉袄,散发出的香味迎面扑来,一缸糯米饭脱胎换骨成了一缸醪糟儿。“醪糟清新醉仙人,酒香飘迷世人魂”,真的是,醪糟儿别样的香味儿,还没有入口就醉了。
儿时放学回家,一闻到那醪糟儿的香味儿,就会迫不及待地扑向那缸子,掀开那层布,舀起一碗就猛嚼,那味儿真是好极了;醪糟儿在嘴里嚼,快感在心里流,不知不觉小肚儿就被撑得像小鼓儿。
不一会儿头就晕了,歪歪斜斜地进到里屋,一头栽到床上睡着了。直到月亮升起来,母亲一边揪着我的耳朵,一边打着我的屁股,嘴里还不停地数落道:“好吃鬼,好吃鬼!”
母亲舀一勺醪糟儿,放进小锅里,加上适量的水煮,待烧开后打个鸡蛋进锅里,开锅就能盛到碗里,吃进嘴里,那别提有多香了。当她看到我吃得津津有味时,脸上充满了愉悦,心里也充满了甜美。
儿时最爱吃母亲做的醪糟鸡蛋,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在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夜晚,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醪糟鸡蛋,整个人都是温暖的。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理解了酒与诗的关系:“宽心应是酒,遣兴莫过诗。”人不仅要有物质,还要有精神。好的酒在微醺中,进入瞬间的“出神”时刻;好的诗在想象中,也进入瞬间的“出神”时刻。
作者简介:郭松,四川古蔺人,川大本科生,贵大研究生,从军23年,从检16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边疆文学》《检察日报》《云南日报》《春城晚报》等发文120余篇,在《诗词报》《诗词月刊》《中国诗》发诗100余首,获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4篇散文被选为初高中语文试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