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残存的光亮抚摸这个世界（组诗）

 

作者：伍小华

 

移植：黑夜里升起不落的太阳

 

黑夜五千丈，从我双眼角膜穿孔时起

飞流直下。这不是风景，这是苦水的泛滥

 

谁站在岸边呼喊，想留住那惊涛拍岸的一段

谁立在潮头，对着下游推波助澜

谁是大河之上的那几点渔火，亮在风口浪尖

 

当前方突然在疼痛处形成入海口

万顷波涛上，黑夜里升起一轮不落的太阳

 

排斥：把光明黄金分割

 

命运一直在演算一道人生的数学题

恐惧的推理，惊慌失措的假设，末了确定

排斥是黄金分割的最好理由。光明

只有共生共享，没有专属权

 

一点一点给你，一天一天给他(她)。剩下的

再一次加减乘除，等于余下盲目中的

那点清醒——那上帝关门开窗发出的响声

 

揭去蔽眼纱布：有排山倒海的掌声响起

 

有人呱呱坠地，黑夜便茫茫而没有尽头

我是中途上路，幸运的是只有两千公里

虽然穿越它如同母腹怀胎十月

有徒步的翻山越岭，有乘车的颠簸蜿蜒

也有横亘的大江突然掀起滔天的嘲笑

这些都没有阻止我朝向一个目标一意孤行

 

哦，既然我的灵魂已经怀上上帝的宠儿

我就要努力为它铺设一条短暂又漫长的

荊棘之路。请相信一个事实——

那路的尽头会突然有十万朵烛火举起

十万座身披霞光的山峰，为婴儿临世的

第一声啼哭欢欣鼓掌

 

孩子面前：0.1略等于什么

 

左眼光感，右眼0.1，这是视力表告诉我的

也是起伏坑洼不平的生活告诉我的

 

我深知，万事皆如此。光感可以无视

但0.1却不可小看。被它小看的人

不慎触碰上它，不是疼痛就是一声惊叫

 

而一颗幼稚之心也有太多坑洼起伏不平的地方

0.1不是小看它们，而是略等于

比如，略等于左边倾斜的那点失重

略等于躬身捡拾的一个动作。略等于

阳光无法拐弯处的一次照耀……

 

天空：眯缝的云层漏下一丝光亮

 

天空的云翳越积越厚，白天一次次被拒绝

云层只能从眯缝的地方漏下一丝光亮

 

那光经历无数次坡坡坎坎的折叠

成一个紧贴地表的残缺的手掌。手掌摁住

 

指缝中抽出一群被阴影忽略的形容词

手掌抚过，带出一大片生机盎然的季节

 

手掌抬起的地方，天空会短暂失明

我的眼里重新伸手不见五指

 

捐：在失去中得到

 

人的身上有太多有形与无形的珍贵

它们其实都很朴素，很普通

因而小小的目光的缝隙并能将它们漏掉

 

我的视线自我感觉是缜密的，但无意中

一大半的光明转瞬就被它漏掉了。剩下一个

原本轻轻却突然很重的朴素而普通的词

把它放到哪儿都像不合适

 

既然身体里找不到地方安放，就不如

将它捐出去。这个世界上

有太多的空白需要这个叫珍贵的词去补充

 

抚摸：我用残存的光亮

 

黑夜到来的时候，一束光，微小如萤

但它却从虚空慢慢俯身下来，伸出轻轻

摇曳的五指，捡拾起白昼背面的那片漆黑

这渺小而悲壮的一幕，恰巧被我赶上

 

或者有谁，也正好赶上我学着你的样子

躬身捡拾起寒凉无法带走的部分

这始料不及的神来之笔，让这个夜晚的

这道光，成为时间体内的一道烙印

 

点滴：渺小而浩大

 

我终于看清了自己只是一个点滴

汇成你掬在手中的一捧。但这个世界

更多的时候需要的是一条小溪，一条大河

乃至汹涌无边的大海。但我只是一个点滴

或者点滴的几分之一。我渺小

但我又浩大。我是渺小的集结

我是浩大的分解。我以渺小奔向你

先是你掬在手中的一捧，后是你

澎湃在胸中的辽阔无涯

 

修补：在身体缺一角的地方

 

我的身体缺一角了，思想随之坍塌一半

想修补好我的身体，得先修复我的思想

 

思想坍塌之处，道路可以绕弯

身体缺一角处，行人到此为止。因此我

绕了一弯又一弯才来到身体缺角的地方

 

我搬来你身体里那些汉字的方块

筑牢基脚，砌成一个句子形状的墙

把贬义词换成褒义词、数量词改作代词

当护栏，安装上永恒的照明。从此

 

山河灯火通明，人间畅通无阻

 

　　作者简介：伍小华，男，仡佬族，笔名人格、仡苗子等，1969年9月6日生；残疾人(视力二级)，教师；贵州遵义务川自治县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二期少数民族班学员；作品在《诗刊》《民族文学》《诗选刊》《飞天》《延河》《星星》《诗潮》《散文诗》《中国校园文学》等刊物发表；有作品收入《中国最佳诗歌》《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_散文诗精选》等选集；作品多次获奖；出版作品集4部；诗集《在疼痛中打开》入选中国作协2020年度少数民族文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

 

本文由史映红推荐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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