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挖地域文化底蕴的典范佳作
——壮族作家黄佩华散文集《生在平用》评述
作者:丘文桥
——壮族作家黄佩华散文集《生在平用》评述
作者:丘文桥
莫言说:“一个作家难以逃脱自己的经历,而最难逃脱的就是故乡的经历。”故乡的影像和经历成了很多作家丰厚的写作素材,著名作家黄佩华的散文集《生在平用》更是直接用其出生地“平用”命名,可见故乡是植根精神家园的。壮族作家黄佩华,曾两度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出版有长篇小说《生生长流》《公务员》《杀牛坪》《河之上》《五月病》和小说集《南方女族》《远风俗》等多部,著作丰厚皆以小说闻名,《生在平用》是其首部散文集,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全书由《生在平用》《行踪履痕》《食色江湖》《文场暖事》四辑组成。
作家黄佩华饱醮着深情尽情地书写着乡土乡情,正是这种农人式写作,让他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由40篇散文精品以其如鸟鸣般纯粹的清音吟唱出了原汁原味的乡音乡情,有来自家乡的人和物,有壮乡特色的景与像,也有打开味蕾的食色江湖,还有文坛的温情记录……。
平用是一个位于桂西北驮娘河畔的壮乡小村寨,用《生在平用》这个书名,主要是为了纪念作家的出生地,几十年来,家乡的父老乡亲、风土人情、自然景致一直根植于作家黄佩华的记忆深处,从某种意义上说,平用这个小村庄就是作家黄佩华创作生涯的出发地和靠山。这部散文集,与作者的小说相比可能技艺没有那么高,展示主题没有那么深,但却是作家这些年的心路历程,抒发内心对家乡对故土对亲人无限的思念和眷恋,读来令人感动,击节叫好。
我毫不惊讶《生在平用》所具备的文学品质。因为事情的真相是,这本散文集绝非一个成功小说家的临时客串,而是一名优秀作家的漂亮归位。整部集子的散文语言平实、生动、准确,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像拉家常一样的记述方式极其耐读。对家乡平用的敬重、迷恋,与其文章的审美浑然一体,智性表达已然成为作家散笔的风格。正如黄凤显教授在序言中说“小说创作上实力雄厚的黄佩华,这种看似“跨界”的努力,实则是跨越,代表了他们在文学创作领域的新开拓。”正是这种跨越,如《后记》中作者所说,这本散文集集结了作者“大半生的人生经验积累,又是我奉献给自己一份烈酒般的精神财富”。
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说过“文学始于地理”,这种文学的地理性写作在散文集第一辑《生在平用》就得到充分展现,整辑篇幅不长的10篇精品里承载了平用乡村的历史、现代和未来,寄托了作者对故土浓浓的乡愁之情,是“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情怀。罗伯特还有一句名言:“作者不流泪,读者也不会流泪”。我觉得,罗伯特的这两句名言也恰好印证了第一辑关于故土的人和物的描摹。
在作家黄佩华眼里,15岁就离开家乡去谋生活后,“平用”是有距离的,而“距离”成了《生在平用》《寄树》《少年目光》等散文篇章里美学的关键词。这个距离不仅是平面上的,还有空间上的,不仅有长度,还有高度。故乡风物与人物在他笔端都成了他揣摩、省思和审视的对象,让他的文字于抒情与描写之外,多了极富辨识度的智性色彩:
“如果让我选择一个地方不能忘记,那我肯定会选择平用。
平用不仅是我的出生地,而且给我留下了人生最初的印记,留下了童年生活难以磨灭的痕迹。纵然,这些印记和痕迹有快乐和幸福,也有悲伤和痛苦,但对于我的人生而言,那段时光依然是那般美好而有趣。
平用,是桂西北山区一个普通的地名,是一个小村子。这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就像一颗散落的星星,深嵌在云贵高原南缘一个小小的皱褶里。”(《生在平用》)
《生在平用》,用苍凉而又饱含情感的笔调勾勒出一幅平用人在粗犷、荒凉、孤独无援的"绝地"中顽强"坚守"的画卷,展示了人类强大的生存毅力,那就是"坚守"。推而广之,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这样的坚守精神。本文对于读者的意义"思想""精神"这些概念有了更为具体感性的认识,从内心深处生长人性的高贵。每个人都会有一处或多处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或原乡,这是一个人的精神支柱,作家更是如此。
平用的象征意义,从地域文化象征看,又有多重意义。“把家安在高处”仅为了远离争执,但又必须面临“垦荒造田”的实际困难,尽管有来自时代社会历史的,也有面临生存和人性的,但是平用仍坚定地让父辈守住了自己的某些东西;尽管不是什么生命体,但似乎有灵魂,有品格和信念,就像人类一样。平用是“驿站”,“对于我来说,老家的概念似乎到了平用就终止了”,作者书写到这里的同时又仅仅感叹匆匆过客,仿佛预言着人生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人生遭遇的短暂性和记忆的深远性,无论如何“生在平用,是上天对的眷顾”。
“在云贵高原南缘,有一粗一细两道大地的皱纹,粗的是红河,细的便是驮娘河。
听老人们说,平用这个地方原先并没有人迹,是野兽们的乐园。是驮娘河给这片平缓的坡地带来了灵性。这条源自云贵高原的河流,缓缓地从西南方向流下来,在平用前面绕了一个大弯,便向东南方向踅去。驮娘河对于平用,就像一双张开的巨臂。”(《驮娘河》)
显然作家黄佩华对于河流的抒写是浓墨重彩的,魂牵梦绕的平用必定在驮娘河的臂湾里。世界文明最早诞生于尼罗河、恒河以及两河流域,我国早期的文明主要在黄河、长江流域,当然还有珠江流域。河流既传承文明,也承受更多的苦难。驮娘江则是右江的主要干流,是广西两条重要的河流之一。这里有作者幼小时候,每天到村前的驮娘江游泳捉鱼,玩独木舟,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和思考。在这些有趣而充满现场感的叙述里,也可见作家少时记忆里的独木舟,这一道风景里呈现的受人敬重的英雄好汉形象。
在第二辑的《行踪履痕》里,作家走出西林的平用,《西行五百里》《冬天到长春去看车》通过阅读地图揣摩世界又亲历去了解世界,作者写了自己身处桂西北这种特殊的环境中的特殊的情绪感觉和思想意识。让读者深刻地感受到人的感觉意识与客观环境息息相关,这些感觉意识源于老家的环境;从文学原理来说,这些感觉意识与当时当地的客观环境相互映照,非常融洽。不过,作家黄佩华笔下的这种感觉意识不是负面的,不只是被动地为客观外物所刺激、所促成,作者还将这些感觉意识加以升华,并生发出坚韧不拔的心灵追求。
《生在平用》第二辑侧重于对广西乃至祖国名胜古迹,地方风俗,传统文化和人文景观的解构与诠释。散文创作,作者需要有对历史掌故的认知,并能站在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上,对历史和文化给出独到的分析,创作出有文化意蕴和文学氛围的作品。比如写《草原上的风》,写禅寺的《铜铸之河》《乡下人的南宁》《边城和海》,写桂西的壮族特色等。作者的立意与选材,都有着独特的取向,思维空间在过去与现在间从容切换,于纵有千古横及八荒中探求。作者立足当下,融入历史典故,又非简单的抒怀,而是以一名小说家的独具一格的审美情趣,细致的观察与细腻的描写,极具穿透力的笔触,构筑这些富有知识性、文化性又具有生命气息和诗情韵味的散文。这样的散文,可读,耐读,可细细品味。《西行五百里》感叹西林的交通;《大地的眼睛》把乐业的天坑写成了“天地间的一只眼睛”;《那凤那山》“构筑了人与自然最为和谐、最为瑰丽的风景”……不一而足。
需要强调的是这一辑的大部分篇章里作家在区域叙事抒情写意中传达出很多壮族、壮乡的地域文化象征意义。也许黄佩华在写作的时候并不是有意为之,但在客观上蕴涵了这些象征意义。《这里的石头会唱歌》对“山”“水”“石”的现场素描般的笔法使无数的经典画面跃然纸上。对于这样的极具文化符号的记录,让读者在阅读的同时收获更丰厚的知识性。
第三辑《食色江湖》里的美食,“凌云的狗肉”、广西名片“粉”,还有岭南以南的“食生”,是唤醒味蕾,是唤醒对一个地方或虚或实,或远或近的记忆,“在我们生活的城市,食生是永无休止的,人们吃了河鱼生又吃海鱼生,然后再吃生龙虾,吃生对虾,吃生沙虫,吃生泥丁,吃生蚝生贝......”(《城市食生族》),作家甚至还带读者吃到美国,把在美国的吃喝描摹得妙趣横生,不啻是一名作家吃货,直至痛风也在所不惜。
散文集《生在平用》有高雅的文学素养向度。作者不断挖掘出一个新的视角和客观的判断,从多方面多层次书写。在《边城与海》中,写说走就走上了高速就直奔大海边上;《我的高地情绪》大篇幅介绍桂西北的小说里的人物原型、河边的家乡、红河系列的作品,不同季节的各种姿态,在桂西北在创作的情绪,这些思考是一名小说家之魂,也是一名普通人之魂。
《生在平用》同时又有着历史时空的深度和地域文化底蕴的厚度。作者在《师长与挚友》中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条人生路,而作为一个爱好写作的人,我的路无疑是用书作为垫脚石,作为阶梯,从遥远的桂西北一直铺陈到远地他乡”。作家黄佩华出生在平用,成长在平用,他对平用厚重的笔触去记录岁月的沉淀,字里行间感恩壮族文化的孕育与滋养。世间所有的修行,莫过于悟道(发现)且又能精准地布道(表达),“向哲学要发现,向文学要表现。”(蔡飞跃语),他用作家独特的眼界去观量,用心去创作,书写家乡,书写壮乡的山山水水,让原本文化底蕴不浓厚的壮族小寨子荡开枯朽再现新绿。所以,黄佩华的散文是他个人的超越也是作者情系故土、不忘初心的博大情怀的超越。基于此散文集《生在平用》是一部值得珍藏的散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