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映红微诗评(之十一)
作者:史映红
一抹印记叫高原
——浅析龚艳诗作《高原红》
在缓慢认真中反复品读《高原红》的时候,脑海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两三个镜头来,镜头一:我常常翻看与西藏、雪域高原相关的短视频,经常看到一个高原牧区的小姑娘,要么跟着大人在草原放牧,要么与小伙伴、小牦牛、小羊、藏獒打闹玩耍,她圆嘟嘟、红扑扑的小脸蛋始终荡漾着朝阳般的笑容,声音清脆,笑容纯真烂漫,看到她清澈无比、无忧无虑的模样,心境似乎也敞亮了很多。
也想起一些高原战士的脸,红里带紫,紫里带红,起皮、皴裂,嘴唇干裂、结痂,手被冻肿了,像发面馒头,手指肿胀,指关节处的一道道血缝,让人不忍细看。这些战士来自祖国四面八方、全国各地,有的我非常熟悉,因为我们朝夕相处,同吃同住同劳动同训练同执勤;更多的战友则素未谋面,但我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高原子弟兵。
还是在品读这首诗的时候,想起一首歌,也叫《高原红》,歌词非常美:“……离乡的行囊/总是越来越重/滚滚的红尘/难掩你的笑容/青藏的阳光/日夜与我相拥/茫茫的雪域/何处寻觅你的影踪”。没有在雪域高原生活很久的人,怎能写出这样的词?没有对天上西藏充满无限热爱,又怎能唱出如此天籁之音?
言归正传,龚艳诗作《高原红》第一节,作者使用“高原的阳光、霸道、金色印版、饱蘸朝霞、染制、烙上、经文”等词语,马上把我们带入雪域高原独有的浓厚氛围之中。这里不缺少阳光,它盛大、灿烂、无私、热情似火;这里不缺身披阳光的人们,他们质朴、厚道、真诚、心胸如海;这里不缺少经文,山上、桥上、寺庙、峡谷,甚至每家每户的经堂和屋顶,都有不同形式的经文,有的招展,有的旋转。诗人龚艳用好奇的眼光打量高原,用好奇的心境感受高原,她的诗歌创作,不一定概括为现实主义写作,但无疑又紧紧贴近现实主义写作。
第二节,“封印、远古的神谕、从天而降、黑色咒语、信仰、深刻、太阳的子民”,通过这些极具雪域高原特色的词语就会发现,龚艳显然在思悟人与自然、民族、信仰相互交织交融,甚至碰撞的那一瞬间的光点,思考生命之本色就是个体与自然、个体与所有生命生灵共同缔造的一种生存状态。还有一点不容忽视,那就是称颂和讴歌高原各族人民勤勉踏实、质朴清纯、重义友善、敬天悯人的民族性格,这种性格,在“人群中”能轻易找到“同乡的模样”。通过这一节,不难看出诗人对当下飞速奔跑的生活节奏,对人们雨后春笋般节节攀升的欲望的冷静审视,对都市很多人在这节奏和欲望中迷失自己的不解与痛惜;行文至此,突然想起美国作家乔·桑塔亚纳的一句话:“诗人的艺术主要的是把足以激起感情的、互不相谋的客体进行剪辑,以增强感情的艺术。诗人能洞察事物的真实联系,因为他带着强烈的感情,详细观察过它们的基本联系……在将贯穿着同一感情的不同种类的事物联合起来的过程中,感情自身能取得巨大的力量”,龚艳就做到“洞察事物的真实联系”。
第三节,我们不仅读到龚艳偏爱这里“天的蓝、云的白、水的绿、土的黄”,还爱这里灿烂辉煌的文化、宏阔博大的寺庙、独特奇异的民俗民风、平静悠闲的生活节奏、真诚不设防的人际关系。“那就掀掉面具般的遮脸布”,影射出诗人对高原人们简单的生活方式的热爱。
《高原红》是比较成功的一首诗,虽然写实语言多了一些,但走笔细腻,比拟形象生动;能看出诗人纯真天然、敞亮清爽的影子。
高原红
作者:龚艳
高原的阳光如此霸道
如一枚金色印板
饱蘸朝霞染制的印泥
给走过他城邦的每一张脸
烙上属于他的经文
被封印的人,如同领到远古的神谕
掐灭从天而降的黑色咒语
色彩就是信仰,红得深刻
才是太阳的子民
飞过的鹰,也能辨识出
人群中同乡的模样
我偏爱天的蓝,云的白,水的绿,土的黄
唯独抗拒刻进白皙肤色上的红
终究抵不过高原的清规——
那就掀掉面具般的遮脸布
打上用白云秘制的粉底
接受太阳的红色箴言
牵念或坚守
——浅析敖超诗作《写给妻子》
认识敖超兄大约四年多了,初识是在龙城太原,那时他年迈的父母在山城重庆,大女儿在北京上大学,小女儿在太原市正准备参加高考,退休的妻子给女儿陪读;他利用假期来探亲,我尽地主之谊,聚过几次。
随着交往的深入,就能设身处地的感受到敖超的耿直豪爽和强烈的责任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孟子《孟子·梁惠王上》);是啊,自古忠孝两难全,这么多年里,敖超在有限的假期里,东南西北的跑,大江南北的跑。他想做好雪域高原一位普通的建设者,做年迈父母膝下的好儿子,女儿眼里的好爸爸,妻子眼里的好丈夫,他在任劳任怨地做,竭尽全力地做。
这些年,经常与一些熟识或并不熟识的人聊天,当他们得知我曾在天上西藏生活工作超过二十年时,惊诧的表情里,有迷惑、有不解、有疑问、有倾慕,也有一点点羡慕。他们根本不知道,在真正的“老西藏”跟前,我是不折不扣的新人。比如敖超,他三个月大点就随父母进藏,至今已超过五十年。是的,在当下很多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数字,但对于一个高原人,对于一个高原家庭来说,期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期间的世态炎凉、生活百味,期间的颠沛流离、车马劳顿,又有几人能够体味?
返回到作品,第一节里:“随波、藏不住、天河般、灿烂、长路、越来越浓、爱情的亘古、唯独、和煦、柔情、旖旎、形影相随”这些词句中,不难看出敖超诗歌的特点,那就是浓烈的抒情性,“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则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周振甫《诗经译注》)。作为诗人的敖超,他的诗与现实生活无疑是紧密相连的,诗歌里所展示的生活和日常所思所悟所感,无不是现实人生的真切映射;一笔一划,一字一句,首先是诗人用实际行动来撰写,其次才是用笔墨撰写的,字词间、横竖撇捺间,是浓浓的情、是盈盈的爱、是柔柔的牵念、是满满的感恩。
在仔细品阅第二节的时候,脑际就不停浮现出一些古圣先贤描写忠贞爱情的句子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五代·李煜《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这是一种浪漫豁达、恬淡自然的爱;“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宋·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这是一种望穿秋水、刻骨铭心的爱;“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清·纳兰性德《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这是一种休戚与共、生死相依的爱。敖超的诗在字里行间就溢涌着无尽的爱,这个爱,是与妻子一起走过披荆斩棘、风雨兼程的爱;是一起柴米油盐酱醋茶、家长里短的爱;是一起花前月下、烟花风月的爱;也是一起仰望苍穹、苦苦盼归的爱。这许许多多的爱,层层叠叠的爱,叫忠贞不渝、石烂海枯,叫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它不一定轰轰烈烈,但一定是敦厚持久。
第三节,印象深刻的是“无法逃离、过往、划破时空、悲喜、火辣辣、虚无、潸然”这些词,它们像火花、像雷鸣、像闪电,一次次撞击着我的心灵;敖超的诗,走笔中看似灵动轻盈,却有一股诚实真挚之气,没有虚情假意、矫饰做作;更没有蜻蜓点水、浮皮潦草,在真挚中打动人,又在灵动中感染人。
著名作家吉米平阶曾评价敖超:“表象粗粝的敖超,用细腻的笔触,表达了他对西藏这片土地的一种缠绵悱恻的爱意”,是的,众所周知,一个优秀的诗人,心里有敬畏,胸中有情愫,内心有悲悯,笔下有乾坤,不管写什么,怎么写,都富有诗意,富有才情,都能给无限挑剔的读者给以心灵和情感上的冲击。
我们期待敖超兄更多更美的诗行。
写给妻子
作者:敖超
你的颜,随波
却藏不住天河般的灿烂
星光长路,夜虽深
思念却越来越浓
天空原本不孤独
可黑色的大幕掩饰了
赋予爱情的亘古
今夜,不止一种颜色降落
唯独你
风的和煦、云的柔情、
光的旖旎、形影相顾
醉了的眼眸
注视天空,神似般凝想
从容了我的诗句,你的记忆
记忆的诗句里
那些天长地久的爱情
是否石烂海枯
随处可见的白头偕老
是否相濡以沫的坦荡
此刻,我们
沉淀着无法逃离的过往
芳华的羽翼划破时空
包含着悲喜
包含着火辣辣的光
虽然可以拾起那些明丽的忧愁
眼里黑曜石般的灵动或虚无
想你的从容,潸然中
史映红:男,70后,甘肃省庄浪县人,笔名桑雪,藏族名岗日罗布。在西藏部队服役21年。曾在《文艺报》《诗刊》《解放军报》《青年文学》等发表各类作品1000余篇;出版诗集《西藏,西藏》等4部,传记文学《吉鸿昌:恨不抗日死》;评论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19届高研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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