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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克和他发明创造的《诗意的运河之都》……

沙克和他发明创造的《诗意的运河之都》……

 

作者: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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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段人生履历中,都可能遇合着某种机缘。第一次对于淮阴的识别是在读大学时期,我对歇后语很感兴趣,在无意间翻到一条歇后语,驼子晒背——怀(淮)阴,从此知道这是史上因漕运而兴,曾被白居易誉为“淮水东南第一州”的地方。淮阴市在90年代后期改名为淮安市,它是周恩来总理的故乡,我后来有机会阅读立体的淮安,是因为与沙克的交往。


  大概是在2007年前后,一批批经历过80年代诗潮后隐身于社会职业的诗人,经过十年甚至更久的沉寂,再度复活诗性,心怀文化使命,重披理想战甲重执诗笔,相对于70年代末艾青、绿原他们那一批“归来者诗群”,掀起了一场对于诗坛的“新归来”浪潮。这些诗人在中国当代的诗史上,被指认为“新归来诗人”群体,其代表人物是沙克。他为推进这个成员遍布海内外的新归来诗人群体的事实存在,为导引这个群体进入自觉的诗歌创作及其理论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到了2014年,沙克在第10期《山西文学》发表诗歌《我回来了》,“我回来的目的十分明了/这里有生命、自由、美和爱/我回来了,找回心脏/坚持自然生活,身心同行”,成为新归来诗人群体的“宣言”和“象征”。正是沙克这首“回归诗性与真性”的宣言诗,让我从运河北端的北京遥望运河腹部的淮安,萌生了去这个运河之都体验一番的想法。

 

  2017年,在淮安工作的沙克,召集了一群海内外大名鼎鼎的新归来诗人,举行一场“新归来诗人颁奖典礼暨研讨会”。这时,正是我重归诗歌写作的元年。而在此之前,我担任总编辑的《中国文艺家》杂志,从不刊发诗歌,结果被这一场新归来诗人的盛大活动打破了惯例,用四个专版刊登研讨会的内容。这就是我对沙克的隔空呼应,运河水波传递着我们的友缘。


  接着是在2019年,淮安有关方面举办“纪念政协成立七十周年”的诗歌征文评选活动,经诗人雁西的牵线,我受主持评审的沙克之邀来到淮安担任颁奖嘉宾,终于与沙克直接晤面。尽管此前我和沙克在皖南池州杏花村的一次诗会中相聚过,我还在这里为他颁发了“首届杜牧诗歌奖”的奖杯,但是聚散太匆忙,未及细聊交流。来到淮安,是我对运河之都的圆梦之旅,我在这里待了四夜五天,游览了淮安区和市中心清江浦区的名胜史迹,品尝了味绝天下的淮扬菜,心里装进了运河之都的素描。有了这番铺垫,此后我开始了对沙克及其诗歌的聚焦阅读。当我见到沙克的诗集《诗意的运河之都》时,从中读到悠远广阔、形象而斑斓的淮安,觉得最有生命力、最具美好本质的淮安,就在这部诗集里。

 

  沙克在诗集中,从人文风光、家国记忆、田园情怀、城市影像和精神故土等五个维度,将运河的沙克和沙克的运河作了精细的历史地理陈列,同时也将他作为新归来诗人的审美意识与运河的波澜灵性相契合,书写着迤逦动人的无限诗意。一幅幅运河的诗歌动态图,被沙克从面呈安静、内有狂澜的历史深处拽出,沿着文学经典铺陈的路径,以可感、可知、可见、可触,可繁衍可持续的生命形态,呈现着运河所包容的精神基因和文化密码,催生出现代生活的万般风情理趣。

 

  先读一首《诗意的运河之都》中的《大运河简史》,“那么长的游丝,贴在地上/曲延向南,串通着一些水系/拴着一些码头与祸福/一支船队,一个家,风雨不阻//这条流动的路,永远弯曲/船棚里的一辈辈人,跟着弯下腰来/或弓身摇橹,承载着命运走向/这该如何叙说是好,河床下的祖母/躺在九泉,期待什么啊//赵钱孙李的命,就是漂泊/活着的全部艰辛,是为了上岸/建一个直得起腰来的家//在家的胸口建城/叫运河之都”。沙克娴熟地使用不露声色的整体象征手法,达成运河的历史属性和生命属性的寓言式融合,构建了一种自然生态和艺术生态的复合体,赋予运河以哲学的本质问答。

 

  再读一首诗集中的《在母语中生活》,“我从哪里来/问拿得住光年怀表的人/我是谁/问碳和水的祖先/我往哪里去/问泥水中长不尽的粮食/我的灵魂呢/问空在祭坛上的圣杯/我怎样再生/问前仆后继的死//在此之后//出现人群、家庭,故乡、民族和语言/产生感情与芬芳/活着,活着,继续活着/出现一个叫做我的委婉行走的国/在说话的口音中/在不说话的文字中//别拿着戒尺来逼问:故乡、国籍?/那具体的解,在光阴里游移//我活着,活得真,仅仅承认/我的故乡是生活本身/我的国是我口音里的汉语/我本人,是破解边界的终级追问”,这首诗无论是韵律搏动还是意境连缀,都在作微妙的情绪渲染,在高妙的语言技巧下,蓄积着博大精深的哲学命题,那个本质上的“我”,活着的意义就是“破解边界的终级追问”。

 

  还有《美人蕉》《写一位明代状元》《河下古镇》等诗歌,凭借大开大合的诗学理念及沙克式的陌生化的语言艺术,为诗化的历史文化传承,作品疆域的发掘,探索了全新的路径。也许可以说,任何一个爱读诗、会读诗的人,只要细读十分之一的《诗意的运河之都》,就会强烈地感受到其中巨大的文化艺术含量。

 

  沙克离开诗坛十年处于隐性写诗状态,2007年归来后他对诗歌精神的重构与理性升华,使他的创作向度与思考纬度发生了巨大旋转,如同这部《诗意的运河之都》中的精妙诗句,旋转在人文风光、家国记忆、田园情怀和城市影像的时空中,最终转场至内心的精神故土。这种转场,让沙克从回归诗坛前充当暗夜篝火的隐姿,转为熔进诗歌语言的内核原火,以本真的生命观冶炼历史与现实的存在,对运河文化符号下的终极价值进行追寻和提纯。千里运河多出新内涵,千古淮扬有了新形象,在沙克的诗歌艺术中,运河之都被虚构成上天入地、通江达海的开放式象征,涵指着现代文明的进步性。但愿现实如此。

 

  在陆续几十年的诗歌创作生涯中,沙克以内心的修为和静气抑制语言的自爆,用艾略特荒原式的审视去扫射时代生活的光影声色,把控自动化写作与离间性写作的平衡,拓宽诗歌语言的能指空间,以张弛有度的思想渗透力和艺术创造力,创造出上千首优秀诗篇。新世纪以来,沙克强化了诗歌的叙事寓意能力,作品中既充满张力与排异,又谋求灵魂的丰润生动,为运河前生今世的精神重塑,为运河的未来文化形象,定制了个性美学的诗歌范本。

 

  或许不仅是我的看法,深入阅读沙克及其作品后会发觉,他不仅是本质上的诗人,也是一位小说家,深谙文学艺术理论的评论家,更是智性满满的艺术家,甚至是一位哲学家。沙克,具有不可复制的独创性,他与运河一起走向世界,走向人类和时间。

 

  现实中的淮安是不断扩张发展空间的运河之都,理想中的运河之都必须具有内生的伟大诗性,具有沙克所发明创造的承载时光的那种永恒诗意,才能跳出被区域限制的种种定义,施放出世界文化遗产应有的巨能,从而屹立于当代和未来。我祝愿并期待着,已经存在于沙克诗歌中的这种理想,首先应该被人们清醒地看见诚恳地接受,然后再去努力地逐步实现。

 

  作者简介:向阳,当代诗人、作家,影视编导,《中国文艺家》杂志社执行社长、总编辑,并在全国影视协会任职。著有长篇小说《玉道昆仑》《昆仑赌石》《善良密码》,诗文集《奔向阳光》。影视作品有电视剧《人间终有暖情在》(总编导、总编剧)、《刑警战记》(出品人),电影《第三双脚印》(总编导)等。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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