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需要合适的对象
——郭守先评论集《超我光焰》发行分享会上的发言
作者:阿甲
郭守先评论集《超我光焰》出版前电子版发过来后,我先睹为快了。我跟守先以前也不熟,大约十年前我们一起办《高大陆》文化经济季刊时才熟悉起来,那个时候他挺有想法的。青海写作的人多,搞文艺评论的人才特别少,搞批评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一件事情。要写好评论,你本人得对文学艺术本身有热情才行,好的作品会带给你很新奇的审美感受,它吸引了你,引起了你的共鸣、共震,这个时候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有些思考,写些批评文字,这其中有你的学习和大量的中外典籍的阅读,有你对世界的了悟,这是没人能阻拦你的。
守先是一个勤耕不辍的人,他的书写一直没停止,不管是早先的《士人脉象》,还是后来文论性的《剑胆诗魂》,以及面前这本《超我光焰》里具体的一个个批评个案的阐释和研究。我觉得现在这本书里的批评文章跟以前比起来,他的理论建构与研讨对象之间有一些错位,这不是成熟不成熟的问题,这可能与近些年的语境、磨砺等有关。说句实在话,我更看重守先早先的评论,它更多地倾向于文化批评,带点杂文性质,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的作品,而是对某个突出的社会现象文化现象的,比如《男人怎么变成太监的?》《摩罗反戈》之类文化批评就特别好,针对这一类文化现象,守先“启蒙现代性”这套批评体系运用自如,比如守先上鲁迅文学院时写的那篇《与李少君北外论剑》,他对李少君提出的“草根性写作”的辩驳,真是一针见血,几句话把“草根性写作”是怎么回事就说清楚了,将他们背后的学术支撑厘清了,许多人说不清楚,这是他作品中我最看重的地方。
再说说“错位”的问题,因为守先秉持的这套价值系统,关于“启蒙”,在八九十年代是人文论坛中比较热的一些理论。但是事过境迁,在本土,在当下,社会生活中面临的问题己经变了,语境已经变了,如果用当时的理论来阐释当下的具体的作家、文本,可能合适的批评对象都是没有的,因为社会生活的变迁,导致大部分作家们已不再关注当时的那些文学主题了。2010年,各种外部机缘,我曾写过一首《斗牛士之歌》的诗,斗牛士拿了红布上场了,要跟公牛搏斗一番,但他在斗牛场上转了又转,公牛一直没有出现,斗牛场上奔走的只是些鸽子和老鼠,而“牛在里面安静地吃草”。当初的启蒙话语,那是很有社会针对性的,但是这三四十年的变化,这个社会已经把人们当年的问题转化掉了,它用它的方式在促使人们思考,反省,包括对“启蒙”本身。各个地方都盛产作家,他们的感受力,对这个世界的书写各有千秋。但是,如果从思想高度上苛求他们的话,当代中国作家在这方面起步是很低的,中国思想性的大作家极少。你如果想对等地找一个对象做梳理、搞评点,对象是非常少的,放在青海这个地方的文化语境里,对象更少,许多时候也并不是说守先现在变得包容了、有弹性了,而是批评对象及其文本里面没有呈现出对等的思想品质。要是有点做批评的野心,视野要更开阔一些,应该是放眼全国,寻找合适的研究阐释对象,或者也不做具体某一个作家作品的解读评析,将某一类型社会现象和文化现象放在文化现代性视野里去关照,你会更加得心应手。
一百多年来,“现代性”主题是一个很大的命题,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己经深入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底色没法忽略,没法回避,但是我们放在具体文化视野里进行的反思的,做得并不够,我们生活真实的境遇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的很多作家尚有待深入体察。多年前,我给海西的编辑老师推荐过一篇朋友的小说《苦恼人的笑》,那里面写到开会的主题,多年来我们当下的生活里的会开得特别多,这是一个当下的现实,但这个题材很少有人真正用心写过,几十年里,会上说的都是那些话,“促进”了什么,“增强”了什么,全是话语空转,但是这样一个当代人的现实处境,很少有人去认真地反思,我们的大多数作家还在写蓝天白云、青海湖如何美丽之类的,都是前现代话语体系下的一种写作,包括民族神话遗留下的写作,还不具备真正的现代品格,还没法完成从“讲述一个故事”到“思考一个故事”“剖析一个故事”的转变,也有些作家触及到了一些现代性主题,或运用借鉴了现代主义的写作技法,但创作主体心性上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心性的人,所以还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现代写作,放在守先的批评语境里,当研究对象缺少相应的现代品质时,批评理想是会落空的。这从另一个方面也反映了:别看我们自称为文化大国,其实真正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真正有文化含金量的,有思想含金量的作家极少,能称得上思想性作家的,更是少之又少,出产的土壤还不成熟,我们期待思想性大作家出现。《超我光焰》能思考这些问题,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我们生活在青藏高原这片土地上,有它自己的地域独特性。作为一个具体的人,我们不能忽视文化生态,这本书的第三部分,守先写了不少乐都本土作家,这些作家可能不在大的文化系统里,但是这种文化生态的建构却非常重要,每个大作家都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局域的文化生态的建构、相互鼓励很重要。没有伯乐,千里马有可能永远不会被发现,关键时候需要鼓励奖掖文学新人,作为乐都人,守先也关注了身边的人和事,在这方面,令人欣喜的是,守先的文章有了包容和变化。大概是2018年前后,我曾在一次发言中批评守先:你不要老拿着棒子往啥人身上都抡,那个对象身上也没有你要征讨的那个特质,挨你棒子的那个特质它当不起!他身上没有,你能给他阐释出什么呢?比较好的是,现在守先能兼顾了,守先也能从具体的审美的层面给予耐心指导了,对于守先来说也算完成了一个心愿。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作为一种文化批评实践,其秉持的“启蒙现代性”话语体系,也是当代自八十年代以来的众多理论建构之一,在一个文化价值取向多元的时代背景下,也不一定大家都认同,但它也提供了一种切入现代生活的视角,正如他对昌耀诗歌的评论《无须“神话”已“圣化”的昌耀》中所显示的,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不同意见,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批评需要敞开不同视角下的不同解读,我们最害怕的就是只有一种声音、或只有一种批评的声音,其实守先的这种不人云亦云的品质,我很看重!愿守先以此为新的起点,取得新的更大的批评成就。
作者简介:
阿甲,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中国铁路作家协会理事,青海文艺评论家协会秘书长,著有《雪上的日子》,合著人文晚生代从书《断念之后》《失重的思想》等作品。
郭守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青海省税务学会副秘书长、内蒙古民族文化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著有诗集《天堂之外》、文集《税旅人文》、评论集《士人脉象》、随笔集《鲁院日记》、文论专著《剑胆诗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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