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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征文散文二等奖张子凡忆北京行


一次关于春日的分离

河北燕山大学/张子凡

(第五届全国高校征文大赛散文二等奖)
 
我一直在想,要述说一种珍贵的生命体验,需要怎样的声调、表情以及眼神,才能毫不保留的把情感汁液完整而丰盛的呈现。
 
其实也不过是陌生人之间的一场遇见,在一个谁也不属于的城市里度过三天。一起吃完咸淡失调的饭菜,一起转乘地铁,一起睡在春日里大风的夜晚,一起等待同一个活动的发生和结束,之后互道离别,相散于江湖。
 
北京并不是我所偏执热爱的城市。虽然在少年时代曾一度迷恋,可在求之不得的现实面前却再没有坚持下去的力气,况且我用两年的时间已慢慢习惯于安静湿润的小岛。5月2号来到这里,交通依旧是毫无作为的堵塞。就像北方的每个春天,干燥在不断的浸入蔓延,说出的每一句话里都有种不言自喻的干瘪度。
 
之后便是如流水线的行程。在一个约束的时间和空间里,几句话便把过去毫不相识的境地重新打翻。在不同的地点,结识真像一场不可预知的惊喜。一袭红衣的庄凌,单纯可爱的君妍,南方口音的行扬、张鹏,以及很多至今仍不能忘记的面孔。虽然之前交流过,但一见面,才突然发现每个人都各有一番样貌形态,以至于在地铁上知道眼前那个小麦色皮肤、满脸正气的男孩子便是行扬时,我实在有些惊讶:“比想象中年轻多了!”
 
颁奖结束后,便一起在北大聚餐。聚餐本身并无太多实质的意义,只不过以此之名来塑造或发展一种潜在却不可忽视的情感。在此第一次和黎子姑娘做了交谈。
 
黎子穿着无袖的水绿色长裙,高高的个子,长发及腰。虽然她在南方已经生活两年,但白静皮肤里的高原红依旧掩盖不了她是西北姑娘的身份。第一次见面,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文艺到骨子里的女孩。很巧的是我们住一个房间,两天朝夕相处便说明了这个姑娘所有的热烈坦诚。
 
晚上回到酒店,放下东西和黎子一起出去到超市,买上需要的矿泉水,以及不同品种的水果。回来后的交谈并不是很多,打开电视机上面播放着还是无聊的相亲节目。两个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偶尔会心有灵犀的交流。一见如故的感觉使彼此都没有任何拘束。我谈起一件事时,她一针见血的便说出了利用与黑暗的本质,劝告远离这种荒唐。我对于生活的态度一向是逆来顺受,抗争和高高扬起的尊严有些力不从心。她身上的这种烈性是第一次鲜明的冲击。而后使我所讶异的是黎子洗漱完后便捧起我们的作品集开始读,这种认真的姿态贯穿了两天的记忆。
 
第二天座谈、访谈,在一种公式化的行程中仍有所获。中饭和晚饭都由赵智老师和谭五昌老师陪同。之后我们几个学生私下交流,一致认为赵老师宽厚和蔼,有一种让人从心底尊重的威严。谭老师则是幽默直率,很好相处。两个人性格不同,在一起却格外协调,一唱一和。席间谈了很多,文学是绕不开的话题。赠书,合影,推杯换盏。一直觉得饭桌上有的只是应酬,却不曾想在短短两顿饭里却能有很多真实的情感交流。赵老师谈到的无奈,谭老师即兴而起的心理测试,现在想来这些真性情弥足珍贵。期间谈到喜欢的作者,赵老师格外豪爽的说:“明天带你跟他一起吃饭。”我连忙应声说好啊。不过都明白只是一种调侃,明天只是各自的明天,明天已是归期。
 
散席后已是深夜。回去,黎子一个人的后海之旅结束,早早在房间里等待。从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我便有种离别的失落情绪,很多人可能难以再见,不知道在彼此不自知的最后一面里,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或者欲言又止的问候,是否能承担起分别的痛楚。你说人生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从毫无交集到情感建立,所需要的不过是几句不同口音的话,一个欣赏和包容的微笑,一次嘘寒问暖。可是中国土地上并不远的距离,却有一种再也难以遇见的恐惧。这种后会无期的分离就像深海漫漫,前路不清,便被各自的命运冲散到不同的空间里,山河横亘。

深夜,我跟黎子不舍得入睡,都是敏感而多情的女孩,知道命运不可强求,只能牢牢抓紧短短几寸能四目相对的光阴。我们在彼此的书上写下赠言,还是化用余秀华的诗来表达才淋漓尽致:“穿过大半个中国来睡彼此/去广东睡你/来秦皇岛睡我/睡你说过的话/睡我做过的梦”。忙完赠言之后便各自躺在床上交谈。用彻夜长谈,通宵达旦来说不为过。谈她的城,谈新作《巢》,谈二十岁的年纪,谈各自喜欢的萧红三毛,谈到张爱玲竟然都有一种齐刷刷的疏离感,便相视一笑。毫不避讳的谈到了梦想,在北京春风沉醉的晚上,在我们的生命还尚未能一眼看到消亡时,不知道我们说过的愿景里能有多少不被时光和青春辜负,不知道再次见面时,那些没有发生的梦是否已经融入生命,成为牢不可破的宿命。
 
最后一天,除了黎子没有再见到其他朋友。这种悄无声息的分别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我宁愿大家都一起,互道再见,才算完成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完整遇见和分离。祝福有时候真的是多余和自欺欺人的,但我却希望从这种允诺中看到与命运的抗拒,看到新鲜的希望。
 
退完房,便带黎子一起去吃蒸饺。我对食物没有太多的敏感度,却会对一次次非正式的食物陈列有特殊的钟爱。那是路边的一家小店,老板跟老板娘都是绍兴人,满脸热情。等到饭店人都走散之后,他们索性就坐在我们旁边,笑吟吟的看着我们吃饭,进行着最为基本直白的问答。我喜欢这种毫无遮掩的生命形态,就像一次剥落,一次新生。
 
与黎子分别是在地铁上,我们一路没有放开彼此的手。做六号线,转二号线,是她先把我送走。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在地铁上有推销微店的姐姐,我本打算拒绝,黎子却耐心的加她微信,然后关注,笑脸相迎。到站后我匆匆下车,临别之际不知道说什么,我真怕一说话便流出泪来,最后紧紧相拥。
 
其实黎子不知道,我在出了地铁以后便落泪了,甚至现在,在回忆这些时,仍是难以抑制悲凉之情。在车上,满屏都是珍重之语,美丽的刘娜姑娘还说一直都很喜欢我,只是时间太短都没有好好交流。我告诉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所有的遗憾都苦于时间不可成全。
 
写下这些文字是回校两天后,我不确定这种时间距离的呈现能否是最好的回忆。很多事情如同酒,需要时间来帮忙完成陈酿,来完成它的最终意义。一次经历也不例外,只有时间才能把它独特的意义述说出来,太近太远,太急太缓都难以分辨。
 
日子在慢慢向夏日走去,春日终究是短暂不可靠的。在北京毫无肆诞的灿烂阳光里,在快要把人吹散的春风里,我都格外用力,想记住关于这一次记忆的触觉、听觉乃至嗅觉带来的全部愉悦,一丝一毫的偏离或忘记都不允许。
 
多少年以后,北京地铁里仍充斥着毫无关联的交易,也会不断重复同一种分离。或许就在一席长谈间,在刚刚撑开的雨伞下,在红绿灯中匆匆奔走的身影中,在热气腾腾的茶水里,我能看到,关于这次春日的记忆。

                                                                                                         
2015-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