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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落叶

       又是一个万木飘零的季节。

       和上次的漫步迥然不同。这个星期天的早上,我又一次来到了城边的公园里。清冷的晨光中游人稀少,秋高气爽。在夏日里,这里还夹杂着各种野味的芳香,甚至也伴着一丝丝腥臭。此时此刻,全变成了清爽异常的秋气。

       我驻足在一层层高低不同的刺槐、白杨和各种已经衰败的花草之间,看片片落叶泛着黄绿,有些已经全黄了。在万木萧然的季节里,它们悄无声息地、不间断地飘坠着,飘坠着;不一会儿,地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踏上去飒飒有声。前面不远处的凉亭上,草坪里,还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比树林间,道路旁更显眼,更独特,秋意更浓了。古人说“一叶落知天下秋”,这是多么简练真实而富有哲理的写照啊!

       此情此景,使我想起了故乡的落叶;想起了那个充满饥荒、困惑,也充满希望的令人难忘的童年时代。我小时候正是在文化大革命到改革开放前这段时期度过的。那时的农村,十分贫困,实行的是公社、大队和生产队三级结合的核算体制。队里没有其他产业,社员们起早贪黑奔忙在田地里,一年辛苦到头分不到多少粮食,一半以上做了上交。每年的十到十一月,大家都聚在农业社麦场上等待决算,冻得实在不行了才到场房炕上暖一暖。到半夜,他们各家才伴着星星,伴着月亮,忍饥挨饿分到一半口袋粮食;零零总总几次决算下来,人均不到100斤。这就是一年的口粮。常常吃不到开春,就青黄不接闹饥荒。这时候,就每年由政府定期每人每天救济有名的“八两粮”来“吊命”度日,直至夏粮下来。所救济的多是新疆、东北调来的“大马牙”包谷和河南等省调来的红薯片。包谷多磨成面熬稀汤喝,红薯片有一部分磨成面,一部分煮着吃;或赶上苜蓿花开偷着掐些伴上炒着吃,很香。

       我对那个年代是记忆犹新的。回想偷苜蓿(当时是农业社喂牲口的草饲料)的情景,大伙儿群起,趁着夜色,每人背一空篓,互不说话,以家族为单位快速进入苜蓿地田埂、沟渠地带,甚至是很远的邻社地里,很是充满乐趣。特别是像我们一些参与的儿童,不时哭笑着闹出一些声音,常常受到大人们的指责。大家现在可以细想一下,那是怎样的一个年代?虽说是偷,但在那个饥不择食的慌乱年份,况且没什么具体的民法,即就是有,焉能责众呢?所以常常是看苜蓿的人一经发现,只是在后面追赶一下,一顿喝骂而已,这时大家纷纷四处逃窜。常常是到地里没拔几把,回到家里已抖落得差不多了,但由于是一家去几个人,总还是掐一次,可以吃几顿的。第二天翻捡一下柴草,中午的饭食就有了着落。

       由于生活条件差,那时不仅缺吃少穿,而且也缺少柴禾做饭。农妇们每日午休或歇工时,也要急急忙忙每人身背一篓,漫山遍野铲一些柴禾背回家。记得在小时候每逢寒暑假和星期,我便常常伴随父母亲上山拾柴挖刺。遇到刺根挖来退掉皮,晒干攒多,还可变卖点钱。我家的麦场上没有粮食堆,但是拾到的柴禾堆积如山;我每天上下午放学归来堆晒柴禾。遇到暴雨来临,赶快往草栅子里面搭。寒冬腊月,还要帮家里扫填炕土。更难忘的是,每年深秋来临,大树纷纷落叶之际,为了多贮些过冬柴,我的母亲常常在黎明前叫醒我跟随她扫树叶。为了多扫到一些,她起得很早。我常常疲于应付,迫于母亲的威严,无奈一背篓一背篓往回背。直到天大亮,人人争抢无处可扫时,我和母亲才汗流满面地回家。紧接着,她顾不上休息,喝了几口水,空着肚子又上工去了。我则拿了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一点杂面馍,边吃边跑着往学校赶。这个习惯从小学一直保持到上完初中。

       1979年末,农村公社化体制开始解体,生产队一分为二,到第二年又进一步细化为组,再到1981年完全实行了一家一户的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1983年中央决定撤销人民公社制,恢复乡村级建制。这以后,我们家的生活同其他老百姓一样,有了逐步改善。然而,我的父母亲更忙、更累了,每天没明没黑地劳碌在田间地头。可惜,我由于上了高中,后来又接上中专,以至参加工作,再没有多少时间呆在家里,也几乎没有回去帮过他们几次忙。2001年5月,我可亲可敬的未过花甲的母亲,突然离开人世。噩耗传来,我悲痛不已!我痛悔再也没有机会回去陪伴一下母亲,或者给她帮帮什么忙,甚至说上几句家常话!听说她老人家临终前就想吃一颗苹果,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我竟然没有来得及满足她!我枉做了母亲一场儿子;枉受了母亲辛辛苦苦供我一场;枉念了一场书啊!我的负罪感是多么深重啊!

       如今,每当想起落叶,就想起了我的母亲;想起了我的少年时代;想起了“文革”后期那段贫穷而又令人心酸的历史岁月。它仍将激励着我更进一步地向新生活迈进。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故乡的面貌同全国各地一样,发生了巨大变化。村民整体生活水平显著提高,绝大多数农户存有余粮,家用电器、摩托车等一应俱全,城里人有的,咱乡下也有,有许多人家搞起了农副加工、特色种、养殖等产业,创收过万元。他们现正在从温饱型向小康生活迈进。个别由于农业社时期因土地、劳力等因素造成困难的缺粮户也逐渐通过外出打工、搞小生意等各种方式摆脱困境,过上了好日子。

       现在,我每回家一次就看到故乡有一次新变化。不仅家家青堂瓦舍,而且隆冬时节户户烧起了煤炉子,彻底告别了以前烧柴短缺,吃喝不足的饥荒年代。村里外出归来的孩子,穿着时髦,个个拿着手机走着打着,而且不时有谁家的小车三三两两飞出飞进。人们的生活不仅发生巨变,而且出人才也迅速。恢复高考以来,我社已有三十名学生被省内外大专院校录取。目前,多数毕业生已奋斗在省内外各行各业;有的初有成就,成了单位中层或骨干力量。

       我家也是如此。现在我弟兄三人,一个跑短途运输,一个在某矿当工人,我在平川某机关供职。生活均比较安定,收入也都还可以,住宿环境也好。兄弟团结,家庭和睦,村上人有的我们家都有,而且有些比他们还更先进。我想这些是足可以告慰于母亲的在天之灵的。母亲也当含笑九泉了吧?

       落叶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