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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悉尼

如此悉尼

 

作者:杨永涛

 

深夜12点,高度一万多米,方向悉尼。我和老婆乘坐的飞机,沿着我国东南海岸线全速航行。在广东陆丰一带突然转向进入南海,经过菲律宾,越过赤道线,继续向南一路前进。历史性的时刻到了,飞机冲破了亚洲和大洋洲的分界线,进入大洋洲的区域。周围的旅客都在酣睡,而我的眼睛死盯着屏幕,默默享受和见证这一时刻:2023年8月10日零点。

我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偶尔出门在外,感觉一百个不舒服。年轻时曾坐船去日本,在东海漂流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漂到日本。结果呢?一年还没到就溃逃回来,什么电视机、电冰箱一件都没见着。还去过韩国的济州岛,时间半天,感觉正好,再待下去也要出毛病。这些地方,都是我们亚洲邻国,水性好一点,一个白天再加一个晚上,也就可以游到对岸了。

女儿的性格不是像我这样。成家后,夫妻两带着一个孩子,闯荡澳大利亚,在澳洲置了业,买了车,还添了一个宝宝,虽然不怎么富裕,但也算稳了脚跟。“老爸,疫情过去了,你就冲出亚洲,来澳洲玩一次吧。”我执拗不过,上了前往澳洲的飞机。

女儿的一家,在悉尼北部一个叫epping的地方。中文名字“艾坪”,我喜欢叫它“爱拼”。在高低起伏的山坡上,闪烁着万家灯火,大批华人在这里打拼,怀揣着一个共同梦想,在这万家灯火中有属于自己的一盏灯。

这里最初给我的感觉是“四不像”。说城市,没有繁华的街道和商店;说农村,没有农田和农民。一户户人家,在高大树木的环抱中若隐若现。平时看惯了上海小区的房子,造型都是一个样子,整齐划一地排列,高大围墙密不透风,门口有保安站岗。在艾坪不行这一套,房子造型各有各样,有点自由散漫。女儿说:“国内的房子是圈养,这里房子是散养。”一句话,倒也说得既形象又贴切。

澳洲人生性崇尚自由,可以从衣服穿着看出。他们衣着随便,男人穿着汗衫短裤拖鞋,女人则袒胸露背街上随便走,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目光。

来澳洲之前,我补习了半年儿童英语,准备在两个外孙面前显摆显摆。可是,我说的每句所谓的英语,外孙总是摇头,用蹩脚的中文对我说:“外赣(外公),你在说什么,你说的我听不懂。”有些话可能是听不懂,有些明明我表达准确,也说不懂。我被弄得满头大汗,年纪小小就开始耍我。

语言不通是我遇到的最大困难。人家随便一句,就可以把我打晕。上海的地铁广播,一句中文后紧跟一句英文。按照这样的逻辑,悉尼应该是一句英文,后面紧跟一句中文才对。可到了悉尼,广播里全是英文,工作人员也不说中文。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不说中文呢,怎么可以不说中文呢?现在,人民币要国际化,要挑战美元,汉语也要走向世界,我一直信心满满。但有了这次经历,觉得“国际化”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后来,我总结出两句最有用的话。一句是,“支付宝可以用吗”?我没有现金,买东西先问这一句。如果商品挑了半天,如果不能支付,就白费劲了。另一句话是问路,我要去、、、、、、、。i am going to......。有了这句话,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是可以安然回到家里。

艾坪的道路比较窄,沿着山坡而建,时而上坡,时而下坡,呈立体形状,不像上海一马平川。路牌写的是英文,根本记不住,百度上也没这个词。华人初到这里一般不敢出门。而我第一次出门便宣告成功。我的方法很简单,按顺时针方“四连转”,四个90度后,人回到了原点。在转第二、第三个90度时,心里有点慌,毕竟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在澳洲,有我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购物,第一次接送孩子,第一次坐公交、、、、、、、。所有的第一次,说难也不难,只要想去做,认真做,没有做不成的道理。

艾坪的道路复杂,而且没有红绿灯,没有标志线,没有隔离栏,也不见警察,一切实行自我管理。女婿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交通环境,他能熟练驾驶汽车说:不会出问题,大家都会遵守规则,相互礼让。

这里马路停车被政府所容许。在中国,车子停在马路上,轻则被警察贴单子,重则直接拉走没商量。可在艾坪,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中国警察可以到艾坪来看看,这里有贴单子的广阔天地。

当然,停车也有规则。停车别挡住人家的出路,不能影响人家车辆转弯。再有,能停两辆车的,不能停在中间,把两个车位都占了,是极不礼貌的。

这里是一个寂静的世界,不见上海街头那种熙熙攘攘。家家户户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窗帘拉得密不透风。行人相遇,会对视一笑,不轻易张口说话。公交车空空荡荡,上车下车彼此彬彬有礼;行人在过马路,机动车会自觉让你,你对他示意谢谢,他会对你来个微笑。这一切,都源自于车少人少的缘故。如果交通非常繁忙,一切所谓的礼貌都会抛到九霄云里。

人与人有礼貌,人对鸟更礼貌。澳洲是鸟类的天堂。走在路上,鸟就在你头顶上盘旋。它们形态、花色各异,或在你面前晃悠,或在你头顶盘旋,发出各种异样的叫声,冷不防给你头顶上送一点小礼物。鸟可以飞到大街上,甚至大摇大摆走进店堂里。澳洲人吃西餐或喝啤酒,喜欢在室外,类似中国的大排档,店家会提供盖子,用来盖住食物,否则一不留心被鸟抢了去。这里,鸟受法律保护,地位比人还要高,它可以抢你的食,人却不能伤害它,弄得鸟越来越肆无忌惮,好像它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一切都显得老旧。女儿说,住在这里几年了,一直没什么变化。如果做一个大胆预测,一百年以后这里还是这个样。望出去,到处都是千姿百态的树,路边的电线杆是木头的,虽饱经风霜雨雪,依然矗立在路边。艾坪的周围很多地名叫“伍德”,“伊斯伍德”、“车仕伍德”,“伍德”来自英文wood,木头的意思。不管现在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以前是森林,现在还叫森林,永远叫森林,足见澳洲人对森林的感情。

在澳洲,花草修剪是一个刚需行业。头发长了要理发,花草杂乱了要修剪。每户人家有一个小院子,面积和房子差不多大。院子是一户人家的脸面,要弄得干净整齐。若是杂草丛生,有损主人形象。我想如果生活在澳洲,能干点啥好呢?澳大利亚没有共产党组织,没人听我的党课,没有一家报纸会要我的文章,那我就现实一点,从事花草修剪,既锻炼了身体,又能赚得一点零用钱。但不知道有没有人下我的单。

悉尼的高楼集中在岩石区一带,是最繁华的地方,好比是上海的陆家嘴。除了这里,其他就没有繁华的气息,瞬间就是崇明区和金山区的感觉了。海港大桥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它是用成千上万颗铆钉拼接起来的,确属奇迹。可是这一百年过去了,不见有第二座海上大桥。这一百年澳大利亚人都干什么去了?反观上海,天天有进步,年年有变化。怪不得女儿每次回来总是说,上海简直就是一个大工地,到处可以赚钱。

到澳洲的第二天,遇到女足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号称“铿锵玫瑰”中国女队早早出局,被人臭骂,要求教练下课。我看足球,一定要有中国队,中国队一旦出局,就再也没兴趣,也不会关心最终结果。但这次女足世界杯有点不同,八强里有澳大利亚队,它也属于亚洲赛区,成了亚洲的唯一种子。我希望澳大利亚队能赢,何况澳大利亚是我孩子的第二故乡。比赛还没开始,我便早早坐定,准备为澳大利亚对加油。澳大利亚穿黄色球衣,每当黄色球队潮水般往前进攻时,我就兴奋和紧张。澳大利亚队员好像感觉到有个中国老头在为她们加油,亢奋得不得了,最后赢了点球,历史性冲进四强。

但紧接着的另一件事,让我火冒三丈。8月24日,日本公然宣布开始排放核污水。用中国政府官方的话,“这是极其自私、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们只有一个地球,必须维护地球的安全。澳大利亚是一个海洋大国,有漫长的海岸线,有迷人的海滩景色,如果核污水排过来了,后果一定十分严重。但让我失望的是,澳大利亚的官方和媒体集体沉默,连一个屁都不放。难道澳大利亚人不怕死?难道澳大利亚人不讲环保?各种解释都难以说通。

政治不宜多谈,气候倒是可以一说。八月的上海,潮湿闷热,时常遭遇台风袭击。往往先在菲律宾洋面生成气旋,然后向我国沿海进发,这成了我们的生活常态。澳大利亚在南半球,八月正值初春时节,风和日丽,鲜花开的十分灿烂。这里没有恶劣天气,没有台风,没有地震,一年到头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来到澳大利亚,每天的功课是到处走,到处逛。只要是能走得到的地方,几乎全走了一遍。但要扩大范围,最好有辆自行车。我暗暗盘算,哪里弄得到一辆自行车呢?小外孙有一辆小车,虽然有点小,但是把座椅拉到最高,我的两条长腿收一收,骑上去倒也凑合。旅澳的后半程,这俩小车帮了我的大忙。

艾坪南部有个伊斯伍德小镇。走路有点远,我就骑小车过去。我骑在人行道上,遇到上坡就人推车,遇到下坡,就骑上车顺势而下,像是儿童玩滑滑梯。走走停停,想去哪就去哪。但是安全一定要注意,两只手死死捏住刹车,一旦刹不住,冲到马路上,那就彻底完蛋了。

伊斯伍德有一条韩国街,一条中国街。韩国街十分整洁,但冷冷清清,一点人气也没有。到中国街一看,中国大爷大妈扎堆在这里,购物健身聊天,成了一个小小的华人世界。 中国菜馆、华人超市、中医诊所、移民律所,这里应有尽有。凡国内吃的东西,这里都能买到。刚好中秋前夕,月饼被摆放在最显著的位置,“中国风”特别浓厚。

到了最后的几天,胆子更大了,想走更远的地方。但一个人出去,终究单调无趣。老婆这几天也辛苦了,打扫、做饭、接孩子,没好好玩过悉尼。我说:“老婆,跟我一起去游悉尼吧,我做你的导游”。“你行吗”?老婆有点迟疑,“保证没问题”!我们各手持一张交通卡,进入了艾坪地铁站。

两个人一起出去,味道就更浓了。去哪里?老婆说去情人港,两人一拍即合。我结婚近四十年,我还没带她去这么浪漫的地方,这次可以满足她的心愿。上海外滩的情人墙,曾留下我们当年甜蜜的回忆。 没想到四十年后,爱情进行曲又一次在悉尼响起。我们曾在公园里遇到上海一对老夫妻,移民在澳洲一年多,从来没有单独外出。他们不懂英语,行动也不太方便,子女不让他们外出。看到我们自由自在游悉尼,非常吃惊,也非常羡慕。

20天,这就是我印象中的悉尼,如此的悉尼。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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