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抉择

 

作者：佘邦武

 

志文小学毕业时就考上了华师附中，在华附读了六年书后，考上了华北电力大学，去年大学毕业前，志文花了很大精力备考，准备考到省城广州去工作。此时，老家的县电力公司恰好招聘人才，他那担任县一中校长的父亲得到这个消息后，没有和他商量，就自作主张，联系县电力公司，把他强行招聘回了老家工作，他火冒三丈，和父母大吵大闹。

志文向往大城市，梦想在大城市工作，看惯了大城市的盛世繁华，高楼大厦，坐惯了地铁巴士，看着眼前落后，卫生条件不理想的小县城，觉得很委屈，很失望，觉得十几年的书白读了，白奋斗了，气不打一处来，非常恼火，经常和父母争吵斗气作对，父母要他往东，他偏往西；要他吃饭，他偏睡觉；要他找女朋友，他就不找；要他相亲，他偏不去。

父亲说：“回家乡工作就那么难吗？”

他反击说：“恐怕是自私吧！”

父子俩的对话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了。

看到志文这样的态度，父母选择了沉默，象做错事的小孩，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地很少说话。父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推辞掉所有应酬，下班后，成天待在家里，心事重重，不停地抽烟，抽了一只又一只，家里烟雾氤氲。

志文隐约听人说，类似他这样回家乡工作的青年人，有两位出大事了，一位女青年跳楼自杀身亡了；另一位男青年出现了精神分裂症，其母亲受不了，觉得害了儿子，一夜之间，嘴就歪了，接着全身瘫痪，不久就悲摧去世。难怪志文父母这么紧张。志文很幸运，坚强地挺过来了。父母的坚持开始松动下来，思想开始动摇了，没有原来那么顽固了，志文觉得机会来了，白天上班，晚上又开始备考。

父亲对志文说：“没有钱在广州买房哟？”

志文坚决地说：“租房。”

父亲说：“我和你母亲去广州看望你呢？”

志文说：“住宾馆。”

父亲说：“你将来结婚呢？”

志文斩钉截铁地说：“租房。”

第二年，志文没有考上广州的工作，歪打正着，考上了深圳市的公务员，志文迫不及待来到深圳，来到了他渴望的大城市，他不喜欢乡下拥有一栋房，喜欢大城市拥有一张床，喜欢深圳工作和生活的快节奏和挑战性。志文站在美丽的深圳湾，看着眼前旖旎的风光，面朝蔚蓝的大海，海风拂面，心旷神怡，无比快乐，非常满足，对未来充满信心。

一天上午，志文正在办公室忙得不可开交，突然母亲来电，说父亲脑溢血病危，他立即请假，驱车赶回老家。医生说父亲送医及时，躲过一劫，已脱离危险。在病床前，父母催志文赶快回深圳上班，不要耽误工作，父亲告诉志文可以带走他的苹果手提电脑，要他尽量节约，大城市什么都要花钱，将来花钱的地方很多。志文早就想买一台苹果手提，在回深圳的高速公路服务区，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父亲的苹果手提把玩，发现父亲写了大量日记，去年志文大学毕业前夕的5月18日，父亲写道：

 

今天新校区基建老板准备给我送来1000万。说实话，我做梦都想拥有1000万，儿子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凭他的能力，考到省城广州去工作没有任何问题。有了1000万，我一家就可以在广州买房，甚至买别墅；就可以在广州看小蛮腰，逛天河城，进小炳胜﹑江南厨子﹑小麻雀，吃正宗的烤鸭﹑烧鹅﹑烧鸡，东西南北各种风味美食，享用西餐洋酒；我和夫人就可以在广州养老了；我儿子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可是，拿了这1000万，新校区房子的质量能有保证吗？这可关系到几代一中师生的生命安全啊！我不能拿这么多人的性命豪赌啊！是大事啊！万一……我很害怕，不敢再往下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毫不犹豫，坚决拒绝了这1000万。

 

看完后，志文沉思良久，知道父母去年强迫他回家乡工作的原因了，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

父亲：“是不是可惜那1000万”

志文怯生生地：“有点。”

父亲认真：“我们家有祖训，就是饿死也不能拿来路不明之钱，祖上就有人在家祠被执行家法，乱棍打死。”

志文：“爷爷知道这事吗？”

父亲：“不知道。谁敢说呀？老党员，太死板，我小时候不少挨揍，屁股上还有三块淤青呢。”

志文：“这次我还没来得及看爷爷呢。”

父亲：“工作为重吧。”

……

晴空万里，看不到一丝白云，太阳很烈，晒得人脖颈上的汗渍在衬衫上洇出盐霜。志文急忙打开车内空调，怀着复杂的心情驱车离开服务区，飞驰在回深圳的高速公路上。

不久，那位基建老板出事了，真的被抓了，拔出了萝卜，带出了泥，县教育局长和好几位校长也被抓了。他们胆子忒大，贪污受贿数额巨大，都在1000万以上，局长2000多万。

志文暗自庆幸父亲的抉择，使他的家庭避免了一次毁灭性打击。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