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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春

自春

 

徐业君

 

人们总是爱看别人家的花,以为那花必是比自己园中的红些,香些。其实未必。我见过许多人家,园中花木扶疏,主人却日日向外张望,眼中尽是邻家园子里的春色。

 

我有一小块地,在城东一角。地不大,不过一亩三分,四周围着矮墙,墙外便是喧嚣市声。初得此地时,我也曾踌躇满志,想着要种些名贵花木,使过路人皆驻足赞叹。于是购来牡丹、芍药,又添了几株西府海棠。每日浇水施肥,不敢懈怠。谁知那年春旱,名花皆萎,只余几株野草,在墙角青得发亮。

 

邻家老周见我沮丧,便踱过来,手里捏着一把不知名的种子。"试试这个,"他说,"不必管它,自己会长。"我将信将疑,撒了种子便忘了。过了些时日,地里竟钻出些嫩芽来,绿得透亮。又几日,开了花,小而白,风过时轻轻摇曳,香气淡淡的,却持久。

 

从此我不再追求名花异草。地里长什么,便是什么。有时是油菜,金黄一片;有时是豌豆,藤蔓缠绕;有时不过是些野花野草,却也热闹。浇水时,常见蜜蜂蝴蝶来访,它们不挑拣名贵与否,有蜜便是好花。

 

城里张家的花园我是去过的。假山流水,名花满目,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张家主人每日忙于应酬,花皆由园丁照料。花开得虽好,却似少了灵魂。一次雨后,我见张家一株名贵茶花被风吹折,横卧地上,无人理会。而我地里的一株蒲公英,倒被邻居小孩珍重地移植到自家窗前。

 

老周去年过世了。临终前,他让人送来一包种子,说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不知名目。今春我撒了下去,长出来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花,蓝得像是把天空撕了一块下来。过路人每每驻足,问是何品种。我答不上来,只说:"是自己长的。"

 

人们总以为繁华在远处。其实春天何曾挑剔过土地大小?我这一亩三分地里,年年都有新气象。有时是野花,有时是菜蔬,有时不过是一地新绿。但它们都是我的春天。

 

不必张望了。弯下腰,看看自己脚下的土地吧。那里正有什么在破土而出呢。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