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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卡2017年诗歌小辑


赵卡2017年诗歌小辑


作家、诗人、评论家赵卡(资料图)
 
举例说明
 
我看到刘不伟时他是一条绿裤子
我听到刘不伟时他喉咙里有火焰
我想象他是一条鲸鱼
可我不爱吃鲸鱼肉
 
针灸大师
 
那手像坚果壳里布满的褶皱
幽光从阴影中爬出来滑向那只手
还是说针吧,尖锐的间隙里
挤满神经,一个薄暮中荒芜的庭园
古老的恐惧织入了小面积肌肤
 
针灸大师比一座旧坟还沉默。
 
今日停电
 
太安静了,
那些风也停了,
世界一下就简单了。
 
就像死亡一样,没有爱,
连恐惧都消失了。
 
电炉火锅
 
天气预报说,明天降温
正如辛杰预料,我和刘不伟
会提前一小时到他家
点起电炉火锅
那仪表盘板上的焰火在为上帝而劳作
 
空中碰撞
 
引擎下凡,梅毒横飞
舷音欢跳,天空降落
 
天上的新坟在别人家的旧院
一群孤魂从气流的斜坡向我们道别
 
肉体新鲜
如尘埃痛哭
 
词客各抒胸臆懑
 
夜与日,并不停留
生与死,极易消逝
 
尘埃变成砂,意念吱嘎响
风没长脚,落不了地
 
再次辩护
 
也不是一模一样的
也不是神圣的
也不是不神圣
烂掉了舌头,也不是致命的,还有光。
 
乌合之众
 
没有更多的岸
更多的落水者在上岸
有人远远地逃开
却招来讥笑:瞧,那条不上岸的带鱼!
 
友父亡
 
夜雨友善,呼吸凛冽
空气是三角形的
 
死亡是一种冷知识
而火热的筵席安慰了那个孤身前往新坟里的人
 
友妻亡
 
肉体先臭了,像一个开过头了的玩笑。
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朋友倾诉他的苦痛
锯屑落地,灯光溶解,雏鸟啄壳,他没哭泣
 
西郊热电厂
 
我想问问那建成教堂模样的热电厂
我还想问问那两根欲望之茎的烟囱
喷着青烟是要造访那淫荡的上帝吗
 
阴山后坡
 
走到半坡她有所警觉,
此刻,如有可能,她会飞走,
她的金发像鸣叫的树梢,
鸟巢高挂,皇后落难时的窝棚就那样。
 
阴山前坡
 
你把它看成塔形的大海是不对的,
山的前坡和后坡不同。
 
树木沉睡,钉在树上的钉子醒着,
风又咸又干,像劈翻鱼群的一阵阵浊浪。
 
五里营饭局
 
五里营一般有两个朴素的下午。
第一次,老徐的背影被暴雨浇灭。
老徐猛击窗棂,此刻连菜谱都发抖,
六个人围坐:二扳头,洪局长,药药,辛杰,白七爷和我。
 
来晚的罚酒三杯,除了毒药,
掉头而去的不是好汉,结了账再走不迟。
 
辛杰
 
辛杰的回迁房像个巨大的码头
朋友们如海盗,抢掠了辛杰剩余的时光
 
辛杰的女朋友是重症监护室大夫,
主啊,辛杰的孤独除了女人只有双手知道
 
辛杰的另一个女朋友像空窠少女来到涨潮的纸上
眼泪聚成大河,半个秋天,辛杰的内心湍急
 
每一个舒缓的词他都爱过,从少年时代起
辛杰就断定这美妙的世界总有一些苦修的人
 
内心诡计
 
看清他的姿势,
就能看穿他的内心诡计。
 
喂养他的语法划着桨,
三匹大浪, 被装进血液流淌的铁笼子里。
 
百灵鸟
 
这见过世面的百灵鸟猛嚼煮熟了的方言。
它将发现,在与闲人的盯视中,
那一张张像被抽肿了的脸,
白茫茫一片,在黑暗里闪烁。
 
发动机歇火
 
白云静止,发动机歇火
万物的命运看起来又相得益彰
只有后退回到事物的初始状态
你注目,满街的汽车森林化身奔跑的骨牌。
 
雕像的地位
 
它受自身的责备
腐肉重组,思虑无物
抬起双臂如盗贼
一个清洁工抬起双臂,正用拖把捕获平息下来的恐惧。
 
双唇不停地
 
双唇不停地蹦跳像鹤。
水自宇宙飞落。
动物们心智茫然。
对你的思念,在另一个时间之渊。
 
看守所西巷
 
看守所西巷的吆喝声缺乏肌肉的力量,
这种地形足以令怂人心智健康。
细菌是自由的,
我对任何自由都表示温柔的羡慕。
 
我有疾,腰肌劳损
 
我发生,
我有疾,
如我所见,这民间针灸师的喉管像卡了一条鱼,
在一间旧民居的鳞光里,
一支细针传递着腰肌劳损圆润的发音。
 
内心所需
 
这酒里熟睡的死魂灵,
床上的樱桃红,
乳汁乱颤,喉鸣悦耳,
如诸神让人惊觉。
 
被占有的
 
蛇颈似的音符
沟渠旁的古松
使用过的几个词
切去了鳍的病人
你加固的笼子,锁不住我的手。
 
铁路月台
 
草木般的面目像拉丁字母侵入
微光如细雨从透明的塑料棚上流下
别把性别弄乱,检票员要注意了
分散于四处的形骸很难跟得上他们自己的灵魂
 
白如奶汁
 
白如奶汁,这比喻吸进我啪叽作响的嘴里
被那些爱我的人瞥见
除非我的喉咙里塞了一只小羊羔
我有刑期,也有番号
 
魔鬼四行
 
拖洗大街的网,
仿佛谁脱落的一绺神经,
为了证明其独特,
生活在海边的人,像鱼一样从死亡中逃脱。
 
尘埃
 
它有喉咙,
它啃食着,
光榨出白色,
囚于乌黑。
 
死者的水花
 
就是日落那点残余,
限制了黑夜的激流,
弧度无穷,空虚寒冷,
死者溅起的水花谁也没喝过。
 
头顶上的星辰
 
星辰如发
蝉鸣疯狂
想想我们的好运气吧
不是谁都可以无聊到平庸的
 
睡梦中的伤口
 
如薄雪吊死在悬崖
如长矛剔骨
如一只苹果在坡上衰竭
如有话要说,睡梦中的伤口嚼着恐惧的苔藓。
 
暴雪
 
幼蝶翻卷
耳鸣枯死
深夜耗尽
羽毛像暴雪,暴雪像鸟尸挂在树梢。
 
风蚀着
 
风蚀着猪栏,
悲伤的是一截缺口。
在我幽暗又难闻的梦中,
墙角边的故乡像隔夜的炭火自行熄灭。
 
燃烧的雾
 
太阳的报复心如瞳孔转动。
不爱我的女人都是易逝之物。
空虚如此漫长,还病恹恹的。
一粒盐撒向成群的鸟巢。
 
喘息
 
胸腔里的潮汐,
奔跑着的膝,
蛇竖直,
一个安静的夜晚,我向月求爱。
 
站在公交报亭旁
 
没有同伴,但我仍在
一位中年妇女蒙着面纱,身材臃肿
她现在的样子
像我的同伴
 
美德
 
那种玩艺儿如今已不再能吸引
不太适合
不需要
迎接我的,是我每天应付的倦意。
 
侵蚀
 
要表现出不朽的样子。
要重返地面变硬。
要看是谁,融化了谁。
他一无所获,我亦无痛感。
 
蜘蛛
 
有一次,梦见蜘蛛撕开我的胸膛,
看我的血液从体内流出,
散发出晚霞的味道。
而窗外的蛛网,像初夏的雪。
 
超音速
 
卤水嗓子,舌头的弦
滤尽悲伤,掺杂了盐
启程去交易,流太多的血
一个女人在心里积着
 
撒谎是一门艺术
 
或许天空太明亮,
我的言辞没出什么差错,
月光下轻轻行走的人,
不知为何,那不是透明的我。
 
一个倒影
 
像被劫持的一个人质,
感觉不到流血的疼痛,
仅有的线条有形无声,
以非人的力量,虚设假象,驱散恐惧。
 
唯一透明的事物
 
雪是从傍晚下起来的,
一只乌鸦在风雪里膨胀,兆头不祥。
我想乌鸦或许是燃烧的天使,
灰烬放错了地方。
 
冬日某地草原
 
越野车碾死的积雪,
是我身体里的雪。
绕过路边的一座孤庙,
有人朝我狂奔而来,像暗下来的词语颤抖不已。
 
跟敌人做朋友
 
这很简单,这有点为难,跟敌人
做朋友使我悲伤。如今我四十七岁
像一只软体动物免受自己受到伤害,
跟敌人做朋友不合情理。我愚笨地对抗人类
 
意味着死于
 
意味着死于临近大海,
意味着死于一个炉火通红的夜晚,
意味着死于古老的催眠术,
意味着死于肥胖的云,历史太深奥了。
 
嚎叫
 
习惯于雕像里沉思。
一根火柴仍然要把磷留在水底。
像中了伏击的标语围绕着山脚。
嚎叫比咯咯声好听,两条被抢劫的声音。
 
进退两难
 
不相容,这让我们进退两难。
蜂蜜很酸,就像脑瘫。
雨水和尘埃的本意如此。
那是我们的未来。
 
你曾说过
 
你曾说过水漏了一大堆。
滴答,声很清晰。
旧主人仍无音讯。
可惜了,嗯,我们使用的双关语。
 
这是你第一次
 
门扇松脱,传出轻咳
像你脱了鞋
对单腿的责备
这是你第一次
 
听筒
 
我一边点头一边笑
你看不见我一边点头一边笑
我吞食自己的声迹
咽喉像一条发狂的狗
 
没有电梯
 
恐怕此时抱怨没多大用处
没有电梯,我们的膝盖是铰链
楼道里逐渐暗淡
幸存下来的仍然是噼噼啪啪声
 
这就好比
 
这就好比天气提高了音量
酒店的房间已订满
未来早已抵达
浴盆里深葬,这就好比你对自己撒谎
 
百世快递公司某门店
 
这条短街很干净。
百世快递公司某门店,
门口的一棵树干枯了,
只有一扇玻璃门,
门口停着一台贴了广告词的面包车。
 
装入罐子
 
隔壁断断断断断断续续续续续续的声音停了。
那条哈哈哈哈哈哈巴巴巴巴巴巴狗是谁家的。
早上还要慢慢慢慢慢慢跑跑跑跑跑跑五公里。
我惊讶于我的嗓音里带着三三三三三重回声。
 
四句
 
我们这里没有海洋。
你刚起床。
房子还在涨价。
我镶了金牙。
 
麻烦
 
双颊要擦粉
逆水不游泳
她们怀孕了
她们麻烦大了
 
为你作的墓志铭
 
善事未行,有憾无悔。
足踝颤抖,被格言误导。
冥顽不化,像一个旧摆钟。
 
如诗人所言,云在天上,你在烟囱里。
 
本地八月末
 
开始软塌塌的
余热吹瞎眼
冬天要来了
我请你喝酒。
 
流线型身体
 
渔网汹涌
谣言发芽
恶狗延误
我推测,你的身体是流线型的。
 
游戏一种
 
你打出了手势
你的人质
你在嘀嗒
玩纸牌的人,不在此处,很谨慎。
 
有的人
 
每天减少一个咳嗽
每天新鲜一次
每天很兴奋
在未来,有的人也没有过去。
 
诸如此类
 
面膜结网
气味太难闻
瞧那人挺年轻的就死了
还闪光。诸如此类
 
哐当作响
 
一座纪念碑
像一只烂狗皮靴
没有听众
如何吠叫,还有吠叫
 
尝试做
 
永不结果实。
不伤害狗。
不吃中药。
不抚胸口。
不求安慰。
不土葬。
 
哀歌
 
没有哀歌,只有抱怨
头在膨胀。
独裁者被被处决。
房子不在市中心。
陌生人!请小心前面咬人的狗。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
一年前
现在
相去很远,迟来者们在路上。
 
现在已不重要
 
只是一份判决而已。
那么多旧面孔像人渣而已。
我们彼此憎恶而已。
疼到高声痛哭而已。
现在已不重要
 
我希望
 
我希望,你不要在水里上钩,钩子有毒。
我希望,你不要衰老,衰老的是狗。
我希望在一个法庭上
法官受贿,把你判给我。
 
另一种海
 
我要写下的另一种海是竖起来的盐水
水面挂着尘世的眼光
疾雨流亡
很干净,不会像大海的涡流受缚于我的诗行
 
时断时续
 
你迷人,你也在慢慢侵蚀
这个冒着泡的世界,
如今你看上的东西
像落日的尽头,浅显,仁慈,索然无味。
 
万籁俱寂的夜
 
可以想像永生。
如旧物带来新的心碎。
我的影子只是半个你。
万籁俱寂的夜,一个人轻咳。
 
歌颂
 
你勇敢地将我调校至大限将至。
对荒谬的措辞抱有敬意。
扼紧喉管而不是反复咳嗽。
诗行里的泥尘,惊奇触摸它的人。
 
太平洋垂钓
 
落日冲刷哀伤,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垂钓,
黑夜里的鱼群像一座刚被粉刷一新的墓葬,
传奇就此开始,我在太平洋垂钓落日和盐,
再过两个时辰,鱼群和落日并没什么差别。
 
星辰观我
 
这就是暧昧的误读
我身上的悲情用得太多
多么荒谬啊,看着我的手
手可摘星辰
 
五句诗
 
第五句是不可预见的。
第一句写到了决别,
第二句写到了热泪,
第三句写到了每一片玫瑰花瓣的微光,
第四句像雨落在热沥青浇过的油毡屋顶。
 
虚妄的头颅里
 
林中锯木
铁锅炖鸡
在夏海涛虚妄的头颅里,东干丈村
的雾气每日褪尽后,通向神仙的道路
正金光闪耀。
 
隔壁有人
 
隔壁有人给他的伤痕擦拭药水。
隔壁在闲聊。
夜太寂静,隔壁热气腾腾。
我缄默不语,肉体震响在隔壁。
 
鸽子
 
受惊的鸽子
午后的鸽子
蔚蓝的鸽子
内心里的鸽子,因空虚而沉落的鸽子。
 
咖啡里的银匙
 
一条迷人的光线中,
银匙搅动咖啡,
这泡沫里的幽灵忧郁,
正如我像野兽安静五分钟。
 
在完全的黑暗中
 
他会抬起屈辱,
有着天使面孔,
一生慢慢过完,
像出狱的老家伙在轻蔑的误读中无所适从。
 
时间的灰
 
我是一个嗜睡者,
梦境是泡状物,近乎碎裂。
时间的灰,
脱下了它叫喊的皮肤。
 
老式话题
 
它虔诚,
它妥协,
它疼,
它笨拙地抓住命运的脚后根,咕咕地唱。
 
在陡峭的山岗
 
在陡峭的山岗,如何理解这落日的悲哀,
如何擒获突然现身的杀机,
这寂静落向地面,
嘘,一只忧郁的野兔从陡峭的山岗上逃离。
 
蓦然惊呆
 
挂在唇边的颂辞。
耗尽的日与夜的嘀嗒。
好心人,在病榻上展示她枯萎的肌体。
蜘蛛断足。
女人的编针像树林,死亡像树瘤那么硬。
 
大铁枪
 
我们都有一杆强悍的大铁枪,
在穷人堆里混过日子,
回想起来女友的内裤是甜蜜的,
那时,我们都像个思考的哲学家。
 
赋秋雨
 
此刻,秋雨分裂成鹅群和睡眠声
这愚蠢的秋雨,扁平,横卧着
在不同的年代,秋雨如消瘦的尘粒
饥馑发生时,古人也关心湖面上的瘦鸭子
 
镜子
 
我呆滞地凝视着镜子
如有不测,你将琴声插入
别管那曲调环挂的残忍
有时镜子太明亮,飞出很多鸟
 
一场搏击
 
为了不让我的时光虚度,
我用诗中暗处的词猛击我的头颅,
当我承受不起太多,会躺下喊:
换个姿势,再来一场。
 
野猫
 
这傍晚就由它统治了,夜色逐渐摊开
能从野猫叫声中还魂的
除了黑乌鸦,还有一个坠落了一半的花瓶
每天破晓时,我的手指关节僵硬,像十只无法脱身的老鼠
 
野游僧
 
他的睡眠是喂养鱼群的食物
他对任何一粒粗盐都有警戒心
野游僧啊他不会屈服死
野游僧啊他如死者的一顿晚餐
 
11月28
 
太寂静了,冷让街道不一样。
低语的唇注视着倾斜的耳朵。
 
落叶如劳动人民的双手,薄雾中,
每一个行人都像一座坟头,在语言中积聚。
 
在处置室
 
我刚躺下,大夫突然问我叫什么,
我一下答不出来。
 
然后,我想到了一个万分美好的地方,
冥思苦想,却叫不上来名字。
 
在观音寺
 
塔楼。村妇。香火。
白雀。观音。磕头。
我坐立不安时,
轻佻是我唯一的敌人。
 
恐惧
 
这就抑郁了。
恐惧溶解在流体状的噪声里
一个长了八只脚的婴儿
破茧而出,以易怒的拇指扔着骰子
 
11月30
 
天空如铁,暴雪还在途中
我相信雨水在途中拦截了它
剩下来的时间像大炕铺开
我通过一个空酒瓶潜望天空如铁
 
阴郁的一天
 
堕落了这天,这天弥散着旧货的气味
室外的行人太迟钝
室内的花朵咆哮着
天有不测之时,经得起隐喻拖曳的力
 
舌头
 
比如,墓穴敞开着。
还比如,深不可测的漏洞。
 
比如,屠宰场的寂寞。
还比如,教堂举目可见。
 
古老的冬天
 
落暮沉重,醋色中的河山了无新意
我从四面八方涌向螺旋翻转的光
 
古老的冬天像一个垂死的人
我给他守灵,暴雪如卷起星辰的鸟群
 
降温
 
降温这天是等来的
没必要欣喜
一只苹果落地也是等来的
风却把它吹回旷野
我们都知道,那是一颗匍匐的惊雷
 
11月11
 
来年春天的植物都睡了
生长需要刮三场大风吹开地皮
凡是被伙伴们出卖的
像移情别恋的斧子,让我一阵惊喜
 
 
来源:赵卡新浪博客
作者:赵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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