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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山川,极命草木”(组诗)


“原本山川,极命草木”(组诗)
 
作者:远心




 
静寂,静寄,静极
 
一百个声部,一个节律呼吸
子夜两点  田盘山的林木果间
一片轰鸣的静寂
 
穿行在林中  扇动的翅膀照亮初夜
比爱情更长久的爱
填充青石板的罅缝  忘了盘旋
偎依定光塔  赤脚趺坐
长发垂肩承接半边夕阳
风从万山怪松中来
静寄青色莲
 
布谷鸟尾巴扫向低垂的红山楂
咕——咕——嘎,长啸而去
巨石壁立悬崖,怀中拥着金银树
吴中老人胡子长长地和白石融为一体
仰望挂月峰  月明如昼
百虫将息
一棵红了半边的柿子树下
静极
 
听阔叶落地
 
陷落在故乡之水
 
水在脚下,你在水上
你洁白而坚硬的胸膛,一只鸽子
你每跳一下都向空中生长
然后下沉,你牵着我的手
我闭上眼睛,把命运的缰绳交给你
从此浮沉无数,你的肩膀
轻轻抖动,一群白鸽在你肩膀跳舞
胡须是青色的,青色的天空
包裹我的梦境
我在你肋骨上
在你舌尖,你目光的虚无里
我与你,下沉
我们将安全地浮在水上
水上是我们的故乡
陷落在故乡之水,两个彼此陌生的孩子
是的,一切都是过场,一时的新鲜和沉溺
没有承诺,已经过了彼此承诺的年纪
我害怕海誓山盟,你是轻的,你会飞
一群鸽子像水上的天鹅,负载你起飞
空中是我们的存在
大地抛出肉身
这么近,能触摸到你肌肤的温热
风是清的,清风把你的脸打出棱角
你一身英气,永远的少年
再也没有恐惧,淡淡的青色笼罩着我们
我不是风,我是风中的神
一匹小白马带着我
小白马化身为龙,龙的胸膛上有一片胎记
我就是那方胎记,你挥之不去与生俱来的部分
疼痛,隐隐在深夜浮动
我不能安慰你,只能和你一起疼痛
我不是我的,我是你的唯一
白雾弥漫在梦中,雾气里小天鹅
你的翅膀和天鹅一样,看不见
你横着飞,飞过雪山
曾经出现过的雪山
至今尚未融化,你落在山顶
向我招手,我知道我不是我
我是你的一方胎记
我不是你的爱情,你是我的肉身
我是你与生俱来的印记
雪山在水上,水温热,小加热器轰鸣
夜晚比白昼还要清亮,谁偷窃了月光
在不眠之夜赠予我,把我的窗劈开
这是世间唯一的窗子
我与你合一,听窗口月光的独奏
众鸟齐鸣
最轻盈的鸟在小枝头,在心尖上起舞
大跳,双腿分开跳向长空
摆脱一切吸引力,落下去的时候在水上
水温热着你
你甜甜的清水的气息
卷我入谷底
 
梦中长出黑珍珠耳环
 
汤晖指着胸前的弯月项链说
在民族首饰店买了这个还有一对耳环
耳环——耳环——
我尖叫着突然看见了昨夜梦中
我耳朵上长出的那对黑珍珠耳环
 
摸了摸没有耳朵眼的耳朵
 
天津的耳朵眼是炸糕
我的耳朵眼在海拉尔零下二十度的冷空气中枪击而成
在呼和浩特不耐烦的夜晚取出银针
 
耳朵眼一夜间长平
 
北京城银杏叶子像一千年前一样金黄
夜晚宁静了把脚步吃透了
银杏叶柄上好像发生了什么
长进曾经的耳朵眼
 
一对黑珍珠镶着小钻石
向上戴着头躺在枕头上
天神的赏赐
一对耳朵在想起梦中的耳环后胀大着
 
时刻准备迎接那根来自黑暗的银针
 
这样等,能不能等你回
 
“在大雪,等一个人”
这样等,能不能等你回
拄着花椒木拐杖
敲着院子里凸凹不平的石块土坑
窗纱黑得挡住了阳光
我用衣袖擦亮,擦亮窗纱
能不能擦亮太阳,没有雪
南方没有,北方没有,大雪这一天
霜包裹了我的身体
我试着在煤火上烤,在大佛脚下烤
跪伏在地,抬起头来,仰望佛的面目
对视,我看见你掀开棉门帘进来
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炝葱花面
大雪在面条的热气里纷纷而下
我抚摸着你的花椒木拐杖
每一颗停止生长的树瘤,都仿佛你温热的手掌
大雪纷纷而下,纷纷而下
“在大雪,等一个人”
这样等,能不能等你回
 
“原本山川,极命草木”
 
说不出来的,变成铁
一个人背过身去,敲、敲、敲
敲出的声音,全世界都听不到
躲在窗帘后,穿不过玻璃
在离家出走的路上
新生活会从坟地的树林里长出来吗
一切都是真的,死、错过、冰冷
没有告别的告别,云不见踪影
风和着眼泪,吹得脸掉皮,全身褪皮
一条赤裸的低温的草游蛇
草间便是故乡,蛇像蛇一样活着
说不出来的,不说,背过身去
背影生硬、陌生、紧紧闭合
这个天空,不再是初见的样子
“原本山川,极命草木”
这是谁曾经来过的大地
 
啸鸣
 
窗外的鸟叫再多一点
再多一点早晨来得再早一点
光在窗框上打得再白一点
再白一点白到发金
爱退却之后距离再远一点
再远一点不产生嫌恶不要仇恨自己
街道上再多走几圈
多走几圈灯光照亮好多后窗
上楼的脚步再轻一点风再凉一点
雨水带走了露珠混合的那些点
黑马甩着一身的阳光甩得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蜻蜓飞起来了
在没有云的蓝天里系一个结
再白一点再白一点直到发金
发金叫醒那群马发出马群的啸鸣
 
薄雪覆盖的东北大地
 
薄雪覆盖的东北大地
玉米杆的油黄、树影的青、大地起伏
从无限高远处迎来的清冷湿湿地吸入身体
这也是我的土地、我的故土
贴紧土的滋味,紧致了方脸
大腿上的浮肥、腰腹间伤感的隆起
 
在被窝里暖大我的人已沉埋地下
我从此将带着她身体的冷游荡世间
东北大地,油画般苍茫的树排
卷帘一样卷起生死相思
 
今生今世,我还能在你怀中感受到温度吗
身体交叠,像影子一样楔入你
如果这冬天的寒气,是你给我的信息
我已全部收起
 
敲着二人转的梆子,敲俗世的木鱼
为生命泅渡
我已不是我,一棵树连根拔起
移植到另一处
在冬天深处扎根,在忌日望月和生日晦月之间
渐渐根深蒂固
 
一棵被东北风冻瘦了的移植的树
春风不起,不破土,不起雾,不离苦
 

原载于《星星·诗歌原创》2018年第3期,总第751期
 
作者:远心
來源:笨酒公主  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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