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网

首页 > 自由诗 > 正文

域外蛩音(系列组诗之三)

域外蛩音(系列组诗之三)
 
作者:刘剑
 
瑞士琉森湖上的天鹅
 
本想把你们写得更简单一些
本想把你们比喻成高贵的歌者
或高蹈的舞者
 
本想把你们展开的翅膀
画得更有流线  更加完整
本想让你们有更高 更辽阔的欲望
 
你们的鸣叫 本应是来自天上的音乐
当你们的颈项与脚趾反方向的拉直
那才是世上最美的华尔兹
 
看吧 这本应属于蓝天的尤物
却在琉森湖上筑起舒适的窠臼
吃一些残羹冷炙 养尊处优
 
云霄托起的身姿
远胜于湖水托起的身姿
我把准备投向湖面的剩余的面包
掷向了更为辽远的天际
 
塞纳河
 
要说一道水系给一座城市带来的影响
无有出塞纳河之右的了
而在你的左岸  足以让我比蝉或者驴子
更加高调了一回
几杯价格昂贵的咖啡  让我与巴黎的关系
变得有几分暧昧
 
在萨特写作过的吊灯下
“自由之神经由花神之路” 是那一道道
光束编织的花篮和金发飘逸的浪漫
世界那么小  我的一只脚还在北京后海
的酒吧里
 
记忆中的“梦巴黎”和“左岸”  在这里
显得是那样“驴头不对马嘴”
苏法利诺桥上的栏杆刚刚经历过一番
细雨的洗涤
此刻  我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故宫和凡尔赛宫上空的鸽子是否属于
同类
同样是天空  在这里我能够做到的就是
把呼吸变幻成另外一种姿势
 
你可以抽走我身体里的空气和白云
但塞纳河上的帆影远比河水更加辽阔
在朗格勒高原的一条小溪上
我发现另一个自己正疾步走来
并有一种走进岩石的感觉
裸露的或者隐秘的
 
凡尔赛宫
 
黑人摊开双手   在兜售着成串的埃菲尔铁塔的同时
也在兜售着蹩脚的中文    “你好!”
“五欧元一个,十欧元三个!”
售票窗口  法国也在兜售着凡尔赛宫
门票二十五欧元一张
 
巴黎近郊的凡尔赛宫
谁建成的已显得不那么重要
古老的森林比古老的沼泽古老的荒地
更加吸引眼球
习惯了故宫的喧嚣的人群
在这里似乎觉得有点寂寞
 
而我却不这么认为
在狭长的镜廊下  历史的天空正从这里
走向遥远的东方
那些精美的明清时期的瓷器可以作证
我们在此不存在要交换些什么
或者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事物
 
还有一些从圆明园洗劫而来的珍贵文物
你能说它们只是在大西洋上兜了一圈风
够了  我还是要回到正题
这里的厅堂  浮雕  绘画和那位骑马的
雕像
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即兴表演
 
我的到来丝毫没有改变什么
只是让这里富丽堂皇的宫殿
静谧的果园  如茵的芳草  葱茏的嘉木
在澄碧的天空下再重复演绎一遍
 
圣伊萨基耶夫大教堂
 
随着大批信徒和游客进入圣伊萨基耶夫大教堂
此时  谁的心情最虔诚
 
其实我始终觉得鸽子对上帝最为
虔诚
因为鸽子与鸽子之间没有罪恶
这是上帝最希望看到的
 
这种理论至今还没有一个批驳者
在历代的遗物中来自墙壁的秘密
是骨子里最为重要的部分
 
当时光静止
我们探索的真相会像萤火一样闪着幽幽蓝光
星座诞生在我们的头上
 
先知们错失了众多的良机
琥珀破碎、这是手掌的罪恶
真理的破碎又是谁的罪恶
 
我们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如孤狼进入北极熊的领地
永恒的罪恶在这里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远方的呼唤并未使征服者减少
我想从这里带回些什么
又唯恐被无比虔诚的鸽子洞悉
 
2017年8月16日
 
叶卡捷琳堡
 

一阵细雨将我们送进叶卡捷琳堡
阳光偷偷地覆盖了自己
不太古老的愿望让多少人惦记
江山如此美好、总有人在不经意间被废除
 
那么多雕像、那么多油画、那么多古董遗落此间
那么多想来此度假的人
我猜想肯定是走错了地方
像哭错了墓碑的寡妇

我看到了炮弹落地生根
我看到了湖水敞开的通道比宫殿
敞开的门窗都多
我看到森林整齐地排列、像沙皇
高贵的家谱
 
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三个孩子、更多的孩子
他们比雨水繁茂并且充沛
天空开始变蓝、花园里的花朵开始关注自己的命运
 
2017年8月17日
 
十二月党人广场上的遐思
----写给十二月党人高贵的妻子们
 
面对圣伊萨基耶夫大教堂
在此集结  然后慷慨赴死
余者被押解到遥远冷酷的西伯利亚
这一群贵族革命者
---十九世纪的俄国十二月党人
 
追寻着丈夫的足迹、脱去饰物和舞会的长裙
她们也随之上路
西伯利亚凄凉的荒野
成了她们最后的坟墓
 
真正的诗人永远都在为她们祈祷
而我这迟到的祝福和祈祷只能给
她们带来无尽的沉默
我在内心将她们视作一生的偶像
像骁勇的哥萨克人在覆盖着冰雪的荒野捡起几粒草籽
用力吹去天空的孤寂
然后用马刀奋力斫去过于霉变的
根系
话语响彻云霄
---这群为人类点亮星星之火的人
 
这些坚贞的妻子们
---她们唯一的珍宝、圣物、唯一爱恋的幻梦
冰冻寒荒里的一株白桦、一株胡杨
千年冻土里的一泓温泉、一泓永不凝固的热血
枪弹或禁卫军的骑兵打不垮的勇士
灾难和病痛也未曾使英雄们倒下
 
只要在俄罗斯广袤的大地上依旧有
荆棘和藩篱
白桦林可以倒下、塔松和胡杨可以
倒下
而她们以及其英勇的丈夫们
--十二月党人永远不会倒下
拿破伦的铁骑踏碎过莫斯科的皇宫
乱世中各种喑哑的火种都将被点燃
战争迫近与战争停止
人们从慌乱及恐怖中汲取灵感

垂死的天鹅将广场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
专制喋喋不休、像令人厌恶的苍蝇
或者狂吠不止、像一条守护破败门户的恶犬
吸血的牛蝇在守候最后的猎物

她们可以撒娇、撒痴、撒泼
可以尽情发泄自己的情欲、但决
不会背叛
我在世上已失去一个又一个恋人
那些信誓旦旦的尤物们
比起她们天生贵重的品格来是那么
可怕
 
我要把所有的祝福献给她们
在那遥远的苦役的荒野
我情愿拜倒在她们的脚下
在她们拥抱着衣衫褴褛的丈夫的
时候
在她们将冰冷的镣铐贴近自己的唇热切地亲吻的时候
我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也许她们在向未来昭示着什么
充满着忧郁、充满着神圣的寂静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
我愿意在这冷酷的荒原死去
让一个勇敢又坚贞的妻子的形象
永远陪伴在我的墓碑之上
 
四周的人群那么肃穆
我并不祈求所有的人都同她们
在一起
时光流逝、大地还在黑暗的世纪里守望着黎明
分享着见面的幸福和痛苦
 
而我也学着哥萨克人的样子
在覆盖着冰雪的荒野捡起几粒草籽
用手指捻除凝固在上面的苍凉
并奋力吹去天空的孤寂
 
马萨葡萄圆岛
 
马萨葡萄园岛 盖伊头崖多彩的岩石
只有在落日时分才显得那么光彩夺目
那些站在沙滩和礁岩上观落日的人
不管是总统、明星还是平民
终究会被晚霞一一抹去
像一尊尊大海的浮雕

波士顿艺术博物馆
 
亨廷顿大街465号  百年的绿皮地铁
正好开到你的门前
风雪使清晨的大地平静了许多
我们是从东方来的游客
自然对东方的艺术品略感兴趣一些
经历过大航海的时代
东风和西风都汇集在这里
中国的丝绸瓷器和古籍
无需翻墙均在这里公开展出
又看到了中国明代画家张宏的
《句曲松风图》
整个馆藏一下子从幽壑中升腾出一阵松风
弥漫着浓郁的松脂的馨香
我突然变的洋洋自得
仿佛也带着一丝东方的神秘与神韵
 
恒河
 
恒河啊,富含生命永不死去的河
受了伤也不会折断的河
弄脏了还会自我净化的河
爬满蜘蛛落满鸟羽的河
充斥着圣牛和大象的河
印度人生命中的凤凰寒冷中的守护神
 
维多利亚宫
 
攫住它大理石的基座,大理石的墙面
锁住它大理石的穹顶,大理石的廊柱,大理石的内饰
用旃陀罗笈多,用莫卧儿,用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用双手,用目光,用思想,用非暴力不合作
否则它会黯淡,会撕裂,会沉沦
会扔掉所有的建筑和话语逃掉
 
花园里一位种草的印度妇人
 
绛红沙丽上沾满灰尘,额头上的红点阳光下的红心圆
即使不是美人也与美人的身影接近了一半
这个问题不必争议
至少花园里的草木远胜于室内的花朵
养在笼子里的八哥还会笑话野外的乌鸦呢
当我举起手机准备拍照时
还是引起了她的警觉
我这双喜欢爱抚鸟儿的手
至少还没有赢得她的信任
其实感觉没有面子的是我自己
我想起了印度的种姓制度
也许此时掏出一张卢比会使局势缓和一下
想开了也不必过于拘泥于眼前的尴尬
更与种姓之类的事物粘不上边
凡人出没之处皆可种植花草
就像那一双原本逼人的黑眸子
面对微笑瞬间也会发出善意的光芒
 
2019年10月4日
 
科纳拉克太阳神庙
 
每天晚上太阳就睡在这里
每天清晨太阳就从这里起床
昨晚我看到美神玉体横陈
肉身的碰撞声和交媾的嘤嘤之声
在空间的最高处响彻
我并且听到了最爱的那位美神发出的声响
连那些拉着战车的马儿们都惊呆了
神啊,创造的神守护的神毁灭的神
孟加拉湾的风暴急急啃噬婆罗门的空间
狮首象身的双手在这里生长
黑色绿泥石质的宝座在这里剥落
供奉的主神变成灰色的云彩
被成群的金龟子照耀
一只蜘蛛慢慢爬过壁画和雕塑
为寂寥中的一个盛典仪式,为战神为爱神,为我眼下的无法平复的生命之泉备注
 
2019年10月5日

 

作者简介;刘剑 ,男 ,居京皖人。
当代诗人。
诗集《超验者》被评为2018年度十佳诗集,2019年度博鳌国际诗歌节年度最佳诗集奖。诗集《短歌行》进入第二届四川绵阳“李白诗歌大奖赛”入围奖。长诗《塞堪达巴罕的燧石》被评为中国诗歌网首届“歌咏新时代诗歌大赛”二等奖。诗歌作品数十篇被收录各类诗歌年选、年鉴。
出版过诗集《微蓝》,《短歌行》,《海石花》,《守望》,《他山石》,《超验者》《有飞鸟的地方就有天空》等。
诗观;锤子抡圆了便有四溅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