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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爱滴水的屋檐

我偏爱滴水的屋檐

 

作者:林长芯

 

黄昏短歌

 

尽可能和一条向晚的街道

持有距离。落日快要将人融化

 

光是一些走动的人,几棵寂静的树

光是一些模糊的话语,几片叶子,在飞

 

我们走在这条街上

脚步却在另一条街上回响

 

夜晚的倒叙

——兼赠嘉昊、志彪

 

回到酒店,我们的双腿不住的颤抖

我们刚完成一次跋涉

我仍在想它带给我的难度

我们的眼眸曾经充满什么

登过的山,路灯,浑圆的月

挂在天穹上的灯盏

当我重新看着它们

一种面目陌生的痛觉

正缓缓上升

 

清晨的冥想

 

清早坐在阳台,附近的麻雀

聚在一起,叫声让人恍惚

对面的南山,早已不是从前的那座

山顶的塔,我依然叫不出名字

也许有一个人,面如平湖地坐着

但我不会认识

工人正给新铺的草坪洒水

南山小路闪现白色的人影

一个简单的早晨

晨光、垂柳、行为都是语言

但它什么也没有向我表明

只是呈现

 

夜登南山

 

一轮血色的圆月升上天空

灯影点缀湖面,百日菊在路边摇晃

我们登至山顶,在塔边暂坐

凉风吹拂我们汗涔涔的额头

看不见大江大湖

我们谈论的事物越来越多,而自我愈小

 

当然,这个夜晚的遗憾

难以描述。诗不是镜头

生活不是一株植物

我反复使用的词语,让我感到窘迫

 

在单位宿舍

 

桌面落灰。总有一本书

我从来不会读。袋装咖啡放在角落

仿佛过去的一段苦日子

 

没有鸟鸣,水声

阳台上没有绿植。只有

墙壁上的苔藓

 

我将在这里完成我的一生

课程、矮床和短暂拥抱的爱人

我偏爱滴水的屋檐

 

像一截溪流。水罐

我早已打破,再不必将一条江

一片大海搬来搬去

 

秋日的午餐

 

我们头顶十五枝灯照耀

餐布覆盖而桌底更为幽暗

我们在悠缓的秋天立于峰山脚下

天色如此蔚蓝

这假期之前的相聚

神假借众人之手碰杯,说出祝福

两个神色疲倦的人

游离其中。你的唇遍尝五味

我是第六味。当你看着我

我的眼眸全是火焰

在灰烬点点的地方,亲爱的

你定会更深刻地知晓

我不是一个人,我是所有的人

 

中元无来信

 

这一天,一枚滚圆的落日倾入江中

这难得的静寂,来自神赐

和我们体内陡然上升的敬畏

我在家附近的江边观流水

我不和任何人说话

有人或许提到,我这沉寂的一日

像信件被丢失的一日。傍晚

人们焚纸扎,点香烛,作揖

在古老的仪式面前

我们是新生的痛。这一日

我们无人可联系,生者的对话

无非是故人、山河

人间的灾难和福祉。在前人不曾

到达的时刻,我们驻足

在回忆之中啜泣

陌生人,请活下去

永恒的逝者,草木萋萋又一秋

人间有远亲——落日。我们都曾

将所有深情付与这滚滚落日

 

傍晚

 

走在最前面的,是真正卷铺盖走的人

我走在后面,扛着

其它东西,老管抱着一袋大米

谋划着要煮粥喝。走出宿舍楼

几个女人在窃窃私议

我回头看了看她们,小镇

已经全黑了,学校围栏边

三角梅的花早已落尽

从离开这里,去别处工作的人

是我的朋友,不是我

他们讨论去哪里吃晚饭

说起这里修高架桥,要三年

有人不停催我回家,我胸口很痛

呼吸急促。这么多年

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内心

写作了。但是

我不得不往家中赶,纵然

我不想说话,我想静静地坐在

某个人的旁边。暮雨下着

路过虎岗,林中的松涛更重了

 

寓言

 

正午的太阳挟带着清晨的露水,缓缓移动

石头里住着想要穿透她的雨滴

草树的伤口上亮着新芽

人们反复和自己握手,讲和

 

事物来回穿梭。就像我曾梦见

我出现在自己的葬礼

而幸存者的酒杯盛满芬芳

 

它们比你更习惯我的悲伤

 

我轻轻抚摸书脊

这样的对话持续很久了

 

桌角的松果,干净成一小块新大陆

酒娘蒸蛋开始腐臭,不会再

进入一个人的口腔和胃。至于包里的

那把银梳,它收藏了昨夜

那枚冷月的光辉

 

我在屋子里踱步,听墙外的声响

茶已泡好,另一只杯子空着

我花了一整夜

写的信,此刻被我撕毁

 

信最后写着:

我将在今日借亲吻你的

这张嘴歌唱

 

太阳山

 

你经过我,一种缓慢

将你从人群中区分。我沉睡在此

小径幽幽野菊开

坡下的水田里种着大片蔬菜

天色昏暗。事物在烟雨中模糊又清冷

他把炉子上的水烧好

就出门买菜。他将从我身旁经过

他熟悉我的大半生

当你走过,暮碑寂静如门把手

俯身向一株大蓟

有很轻的芳香,和声音,——

但凡活着的人

依然要带上雨伞

 

别都昌

 

你昨天住的房间是哪一间啊?

 

早上在湖畔餐厅,晨光

穿过玻璃门溅在地板上,让人

睁不开眼。我静静地吃早餐

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湖面寂静深邃,一如恋人的双眸

 

长发诗人。留胡子的诗人

谈论卡尔维诺、毛姆和卡夫卡的人

电梯边笑意松弛

箱包上贴着囍字的人

南山小路边坐着的中年夫妻

都曾是写下灯火楼台一万家的人

 

这一日,天色很好

大巴走了很久才离开东湖

大片的格桑花在湖堤上开放

我们开始聊天,话题很轻松

 

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在吗?

 

秋分过南昌寄F

 

地儿早来过。铁轨铺设在菜地边

流水之上,是无人的老桥

落叶凋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坟茔寂静,一年蓬也这样寂静

我曾在铁轨上漫步,追夕阳

那时的天很蓝,与此时无异

这个上午,我们听惯的旋律

经两只耳机,在两个灵魂里

制造着频率相同的颤栗。难道

只是颤栗?火车驶过的声音

漩涡一般。在铁路桥下

我们紧紧拥抱彼此,闭目深吻

我们什么也没有说

当坟茔的静,一年蓬的静

同处安宁的眼眸。当我们在这

荒芜之地,重获年轻的心脏

我们闭目,吻着——

我们终于开始了生活


  原载于《草原》 


  作者简介:

  林长芯,生于1991年,江西赣州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第五届青年作家改稿班学员。有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歌月刊》《星星》《草堂》《诗潮》《诗探索》《作品》《扬子江诗刊》等刊,入选《新世纪诗典》等选本。偶有获奖。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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