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的诗
作者:空空(白族)
深夜,与柏格理对话
1
这个夜晚,是什么
让我辗转难眠
让我满怀忧伤
呵,尊敬的柏格理先生
那是你泪水中的一滴盐
穿过人世的沧桑
灼痛我的心脏
2
荒草凄凄
遮盖不住过去的时光
衰败的足球场
依稀闪现着文明的曙光
柏格理,一颗卑微的心
需要多大的激情和力量
才能从西方到达东方
3
一百多年前,柏格理
你身处的地方
多么危险,多么荒凉——
梦里月亮,梦外太阳
左手地狱,右手天堂
4
人生充满坎坷
柏格理,我知道
你一定经历过无数道坎
但是,你最终没能跨越
也不想跨越一道坎——
中国石门坎!
5
在石门坎,柏格理
你建学校,建教堂
更重要的是,你让那些
美丽的图案
从苗族服饰上走下来
成为一个个可以捕捉的文字
在古老的山寨叮当作响
你让那些吞云吐雾的山民
从迷芒的现实中抽身而出
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6
事实上,柏格理
这个世界没有地狱
也没有天堂
在尘世的苦难中
苦荞花一样
不屈不挠地生长着的
是人类的梦想……
7
他乡即故乡!
柏格理,在中国
你的灵魂是
长着翅膀的天使
带着人间大爱
在城市和村庄
日夜飞翔……
8
最清纯的泉水
来自圣洁的雪山
她流淌在人们心上
最伟大的灵魂
不用纸张书写
而是生长在大地上
9
柏格理,我要告诉你
世上最美的地方
不是天堂
是爱的方向!
注:柏格理,英国牧师,传教士。1864年生于英国康奥尔郡。1904—1915年11年间,在乌蒙山区兴办教堂、学校和医院,为苗族创立了史上第一套文字。1915年9月因伤寒病不治去世。人们感念其德泽,为其捐资筑墓,并立碑铭志。从此,柏格理牧师就长眠在贵州威宁石门坎学校后的小山坡上,与这块他所热爱的土地日夜相伴。
夫子庙•秦淮河
黄昏时分,夫子庙前人流如潮
这古代最大的考场,曾经日复一日地吞吐着
一代代历尽艰辛赶考的人们
而这些后来的人们,他们坐火车乘飞机
来到这里,却不是为了功名,而是游山玩水
他们步履舒缓,神情悠闲
仿佛这里是自家的后院,这里的一草一木
都蕴含着自己的前世和今生
旁边的秦淮河,同样的不疾不徐
依然有一条条满载着现代灵魂的小小的画舫
在几百年前的桨声灯影里,艳丽地穿行
两岸廊檐下的灯笼,就像一颗颗
燃烧的心脏,不知疲倦地,从古亮到今
隔着江,我没有听到商女缠绵如水的
歌声。据说这令人心醉的吴侬软语
曾经淹没了一个王朝忧伤的背影……
而我的祖国,犹如一座青春的岛屿
正在和平的月色中,缓缓地升起
并呈现出勃勃生机……
三言二拍
醒世恒言——
我已经尊严的死去
你还屈辱的活着
这是我要告诉未来的话
或者,你梦中的金链子
太粗,太沉
箍得你喘不过气来
喻世明言——
这世界是一个黑洞
什么也看不清
只有心是亮着的灯
或者是一团乱麻
时间的快刀
也不能把它分出头绪
警世通言——
没有谁能够不朽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掘墓人
在一天一天地为自己挖坑
所以,不要去打听
丧钟为谁而鸣
它为你敲响
如此,真理就不会
保持固有的沉默
它会一次,再一次地
拍案惊奇!
监狱之花
监狱的墙角有朵花
它开着,在夜晚惨白的月光下
自从进来之后
她再也没有出去过
她没有怨言
她也不可能有怨言
她没有反抗
她也不可能反抗
她只有忍受
她不得不忍受
她只有服从
她不得不服从
她正处于如花似玉的年龄
但她却被一朵更鲜艳的花
毁灭了——
那朵花叫罂粟花
她经历过种种危险
现在,她彻底安全了……
命运把她抛进了一口井
而她却不如井底之蛙——
因为她看不见天空
生活把她逼上了绝路
而她却没有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她还有一条命
她确实还活着
但肉体却被现实
牢牢地拴住了脚跟
她仍然有很多欲望
但灵魂的翅膀
早已折断于滾滾红尘
她也是一朵花啊
只是开在黑暗的时间中!
恶魔吹着笛子来
——写在马航mh370失联之际
一只飞翔的鸟儿
突然从空中消失
它是进入天堂
还是坠落地狱
“恶魔吹着笛子来……”
它的笛声
不会照亮你脚下的路
更不会洗去你
心中的一丝哀愁
注:“恶魔吹着笛子来”是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家横沟正史的书名。
大理的风花雪月
上关花,下关风
苍山雪,洱海月……
多年以前,蝴蝶泉边
银幕上的五朵金花
穿着漂亮的衣裙
从大理三月的好风光中走来
舞姿翩翩,眼波流转
年少的我,披着一身清冷的月光
在故乡沉寂的街巷中
四处出没,追逐撒野
而今,站在洱海边
我才明白
大理的风花雪月
早已覆盖了我的青春岁月!
少男少女与烈士墓
——致遥选的初恋
月光下,少女的白裙子
比月光还白
而静谧的烈士墓
比月夜还静谧
少女的心像墓地的花草
没有风吹动
少男的心如冰凉的墓碑
了无生气
他们不再像过去一样,诵读诗歌
诵读蓝天白云和美丽青春
用那些月光般嘹亮的诗句
来融化自己内心的坚冰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段恋情就这样悄悄流逝
而烈士墓依然静谧无语,依然
默默地见证。真的,沉默是金?
少女转身离去,月光下
衣袂飘飘如飞舞的蝴蝶
少男呆呆地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
眼中的泪珠滾滾落下,如碎银……
鸡血梅花玉
一片血。又一片血
一朵梅花。又一朵梅花
在神农架,血与梅花
自成一体,自然而然!
无言无语。梅花还是梅花
血仍然是血。
此情此景,艺术家遭遇选择
而艺术却无法表白。
梅花与血,一个多么残酷的
世界。我欣赏梅花
我赞美血。而我却只能
徘徊在血与梅花之外……
和田羊脂玉
从羊身上流出的
不都是羊脂。从草原上吹来的
不都是原生态的牧草气息。
一个远离草原的人,汲着母亲的奶
肯定是天然的羊脂。
当母亲逝去,她的爱怜与遗憾
可能如云烟飘散
而她的美和善
却如玉般温暖!
阿富汗玉
独生子女,你就叫羊脂玉
如果遭遇山那边的和田母亲
那么,你就叫汉白玉。
多年来,作为替身,你扮演过
皇后、宫女,也扮演过乳娘
和艺妓。时而大家闺秀
时而小家碧玉。
因为春风不度玉门关
所以你只能沉入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自恋。在黑暗中自虐。
在黑暗中闪烁星月
和时光的清辉……
世界杯观感
一群人的意志,
不一定能控制得住一个球。
一个球的自由,
也不一定能抓住一群人的心。
或许停滞,或许静寂。
或许涌动暗流,
或许迸发激情。
这个球啊,它肯定想
搅动一场惊雷,
把这个世界唤醒。
这群人啊,他们肯定想
煽起一片风暴,
让脚下的地球失去平衡!
在父亲的坟前
在父亲的坟前,伴着一条大河
伴着燃烧的樱桃园
我再一次点燃香蜡纸烛
再一次祭上一瓶酒,点上两支烟
再一次祭上我的欢喜和落寞。
几十年来,我一次次地重复着
同样的细节,一次次地
重复着同样的离合悲欢。
而父亲却不知道这一切
不知道我在尘世的荣耀和磨难。
此刻,我看见,遥远的黔西北
落日沉入大河,天光再次熄灭
只剩下远处黑暗的背景和时间!
我知道死亡在一天天逼近
我知道死亡在一天天逼近
就像那些山上的落石
在你偶然经过时
准确地砸在你的头顶
我知道死亡在一天天逼近
就像那些洞穴中的蝙蝠
从潜伏的时间深处掠起
带着黑暗的风声穿过你的灵魂
我知道,没有翅膀的石头
会飞,飞向它想去的地方
我知道,似鼠非鼠的蝙蝠
善战,靠着声波找到攻击的方向
我只是不知道,石头和蝙蝠
都会成为死亡的向导,随时
来到民间,敲开你的房门
驻扎到你的心上!
留声机
这个仿古的留声机
在墙上,投下民国的阴影——
上海滩的大亨、名媛、达官贵人
和百乐门舞厅妖艳的霓虹灯!
那些黑胶的唱片
像黑暗中的大海,被星光的
唱针拨动,荡起一层层
秘密的波纹:时而彩云追月寒鸦
戏水,时而渔舟唱晚礁石鸣琴
间或有加洲旅馆和夜上海——
金嗓子周璇穿越世纪的“靡靡之音”
八片花瓣,举起一朵黄铜的
喇叭花。远离土地和时代的喧嚣
它的开放是寂寞的。而它的音调
是那么孤高卓绝,带着城市的颤栗
和乡村的抑郁,在黑色大理石的
桌面和白色的四壁间
一圈圈地碎裂……
一个新世纪的弃儿,绝世音乐的
囚徒,被灵魂通缉,被人性追捕
从民间到庙堂,唯一的出路
就是寻找古典的诗意
并在其中迷失自己……
论腐败
在垃圾填埋场
一个坏掉的苹果
不比另一个坏苹果更坏
一片烂掉的菜叶
不会嘲笑另一片烂菜叶
而成群的苍蝇
一次次地从垃圾堆里飞起
飞进我的心里,告诉我
只有干净的人间才会腐败
擦耳岩
从擦耳岩经过
眼睛看到的深渊
比天空还深
耳朵听到的风声
比风声还紧
石头寨
一块石头是孤独的
一堆石头是单调的
如果一片石头连在一起
连成寨子和村庄
那么,石头缝里就会渗透出
草木的气息、日月的气息……
空空:本名赵翔,男,白族,民革党员,1964年9月出生于贵州纳雍,1985年毕业于贵州民族学院中文系,现为纳雍县文化馆副研究馆员。1982年于《鸭绿江》发表处女作。迄今为止,在海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六百余首(篇)。曾获国内诗奖三十余次。作品被收入多种选集。出版作品集五部。主编《原上星火——纳雍诗歌三十年读本1983—2013》一书。创意翻译彝族经典叙事长诗《洪水记》一书。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08年12月,获改革开放三十周年“贵州十大影响力诗人”称号。
注:本文由史映红推荐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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