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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故乡的一粒麦子(十五首)

我是故乡的一粒麦子十五首)

 

作者:德西

 

我是故乡的一粒麦子

 

在打谷场扬起的麦穗里

我是一粒小小的麦子

紧紧抱着巴楚河升腾的暖风

一路向西

飘向弦子里呤唱的地方

裹着故乡黑黝黝的一层土

落在富饶的三江土壤里

在冰雪覆盖的邦达草原里

遥想达玛拉山繁花盛开的夏季

 

我在最后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

舒醒

生根 发芽 开花

我是向着故乡生长的麦子

舌尖上流淌着清清的巴楚河水

龙王塘晨曦的鼓声

在耳边久久索绕

 

梦里高高的麦堆

总是化成触摸不到的藏巴拉山

金灿灿翻滚的麦浪

总是化成澎湃的金沙江水

 

悠扬的二胡

飞舞的彩袖

那是故乡的麦粒在舞蹈

 

我是故乡的那粒麦子

时常在乡云飘过的清晨或黄昏

孤独的起舞

麦芒总是卡在我的喉咙

 

月亮升起的时候

我是那粒熟透的麦子

等待故乡的收割

 

等待春天(一)

 

西双版纳的山谷开满樱花

雪花飘过喜马拉雅山顶

神州大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春天的序曲即将奏响

是谁在这一刻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狰狞万恶的病毒像阵狂风

从江城席卷了所有的角落

冤屈的灵魂在无助呻吟

眼泪枯萎了待放的花蕾

空荡荡的大街小巷

像退潮的海水一样寂寞

孤独的街灯矗立在夜色

树枝上的腊梅惊恐的开放着

那些窒息般的安静

是从门缝里溢出的哀乐

春天被死神推向了深渊

有谁还能听到春天绝望的呐喊

还有谁看到掺着血水的乳汁滴落

怎么能忍受春天受这样的煎熬

又是这样一群人站起来了

一群普度众生的天使

逆着光 逆着人群

挽起她们坚强的臂膀挡在死神的面前

扶起地狱门口那些被病毒感染无辜的生命

试图穿越时空隧道来到人间

我们情愿相信这只是一场梦

可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是开始了

金刚铠甲心咒像金莲盛开在菩提树下

白衣天使 金色盾牌 橄榄绿

危难时刻这样的色彩

显得那么的夺目

那么的温暖

看他们后面的战壕里有一亿人的援军

阻击病毒击退死神

这是中华儿女保卫母亲的战争

哪怕用牙咬 用唾沫淹也要战胜它

众志成城团结一致

在风雨后蔚蓝的天空

架起一道彩虹

扛起一个明媚的春天这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等待春天(二)

 

归巢的燕子在鲜水河畔的歌声里盼飞

枝丫上冒出的嫩芽在雪珠里烁烁的亮着

晨曦和黄昏的炊烟袅袅升腾在道坞的上空

转经的脚步和呢喃的经文

在嘛呢堆上垒砌一个个小金字塔

道孚的宁静像油画上的风景铺满了龙灯草原万物在漫长的冬天快要破壳而出

等待着庚子年的春天

暮霭中渐渐沉睡的绑柯鳞次栉比

就是这样一个祥和的黄昏

从天而降的病疫像受惊的野马嘶叫狂跑

惊飞了珠姆措歇息的鸟儿和沐浴的香魂

马鞍在马背上吊飞着

汉子们的手握不紧绊马索

焦虑在雅拉雪山无力的喘息

黑雾笼罩着格萨尔王曾经征战的草原

无助的人们在呻吟

融化的雪水找不到流淌的瀑布口

病魔在八美草原蔓延

鲜水河在呼唤 雅拉雪山在呼唤

等待 等待 利剑出鞘

这一刻

从跑马山到扎溪卡草原

从金沙江畔到阿须草原

从太阳谷到海螺沟

从毛垭坝到郫都区

关内关外 内地高原战鼓擂响

逆行的勇士们从四面八方驰骋沙场

挽起一道铜墙铁壁

阻断病疫万众一心

奋战疫线

楼顶的煨起缕缕桑烟

唤醒了愤怒莲师金钢铁甲尊

道孚的天空重新蔚蓝起来了

花馍馍的香味弥漫在黄昏的炊烟里

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燕子啊燕子你该又飞回美丽的道孚了

 

阿咪玛雍

 

岁月透过午后时光的缝隙

握着阳光削成的画笔

在一杯茶的氤氲中

静静地看着画家一笔一笔将你勾勒

闭目中回想你前世的脸

回想在哪一道轮回中曾与你相遇

是前世屋前花园里的一株花

是曾落在我肩头的蝴蝶

或是曾有过山盟海誓的情人

抑或是我思念至极的母亲

看着你 想着你

心偷偷从躯壳溜走了

阿咪玛雍 你的面庞

让我起仓央嘉措的玛吉阿米

想起月光下的拉姆措

多想就这样寂静的看着你 想着你

用全部的柔情定格在这一刻

从此不再醒来

描绘你的每一笔是时间的脚印

 

沿着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

走进我的全世界

那悄悄爬上我额头的纹

是一层层剥开我身体的刀

在直抵地狱的大门刻上的记号

在度母手中的圣露中醒来

从此那句祈祷的文言在嘴里日夜呢喃

阿咪玛雍 你可知道

你抬眼与我的对视

仅这一眼

象一道电波

让曾经撕心裂肺临盆的痛

瞬间化成含在嘴里的巧克力

丝丝香滑沁润每一个痛过的恶梦

让我染上选择性的遗忘症

无可救药

阿咪玛雍,你可知道

你的笑绚烂了我每一个夜晚和晨曦

让我每一天都有歌声从心里飞出

宝贝 你可知道

你是我的诗 我的舞曲

更是我的的远方

 

今夜次第燃灯

 

一盏二盏三盏

十盏百盏千盏

无数盏酥油灯在每个救赎的指尖点燃

划亮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无数涅槃的灵魂

在梵音拂过的火苗上起舞

粒粒尘埃在光线上起落

 

地上的明星亮了

天上的街市亮了

今夜有人捻着佛珠虔诚的祈祷

今夜出生婴儿的啼哭划过寂静

今夜罪恶丑陋的勾当依旧上演

今夜也有无常生命前往天上的街市

无数的酥油灯在摇曳中

盛开成千万朵美丽的莲花

绽放在俗尘之巅

 

摇着经筒的老人

嘴里嘀咕着严寒将至

而我只想匍匐在大地的怀里

试图倾听春的脚步声

和那次第花开的声音

 

金鹏鸟的传说

    

百年以前

金鹏鸟俯身冲下云霄

降住魔女的那夜

雷鸣电闪劈开了藏巴拉山

深陷于白狼国的腹地

土司的碉房在金鹏鸟的眼里慢慢倒下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淌成了巴楚河水

滋润了养育我们的黑土地

沉甸甸的麦穗是勇士佩戴的利剑

年年深插在麦浪翻滚的麦地里

穿过弦胡拉过的弦音上

跳跃在姑娘的彩袖间

麦地里流淌的音乐

滋润了醉酒老阿婆的喉咙

古老的酒歌萦绕在金沙江畔

金鹏鸟的眼泪

刚好滴落到盛满青稞酒的银碗

月夜里

是谁豪饮了金鹏鸟的眼泪

 

远去的老街

 

大槐树下抽水烟的太婆

啪嗒啪嗒的声音

清晰的淹没了青石板上走过的脚步

头戴蓝帕巾的女人们

在各家门口的小溪前一勺一勺的冷却牛奶

雕花屋檐下的铺子里

飘来阵阵香味

砍柴归来的汉子赶着马的哨声

清脆的从老街的南大门传来

连哭泣的婴儿也屏住了呼吸

打更的老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洋人的教堂里传来天使们唱圣经的声音

关帝庙的门虚掩着

高高的戏台上孩童们在模仿表演川剧

时间像音乐在每个人心头一点一点划过

我在老街寻找童年嬉戏的我

远远的看见外婆靠在

 

贴着门神的门口招手笑

老街的痕迹在一场又一场的大火中

渐渐消失 越来越远

我站在面目全非的老街上

脚下只剩下一堆废墟

夕阳西下

看着老街驼着背 远去的身影

拉长的身影变成一卷一卷发黄的书页

在风中孤独的翻飞

高原乌镇

变成了永久的回忆

 

九月的骊歌

 

青稞饱满的颗粒

低垂在桑多丰满的胸前

晚霞在牧归的天边燃烧

牧童手里的俄多

在头顶旋转

惊起一滩牛羊

牧场在阿妈挤奶的手中沸腾

 

晚笛响起

骊歌飞扬

如雨水在玻璃窗上滑落

悄然落进心底

 

绮筵散日

离别的笙歌

在斑驳的心海中放歌

无数的眼神在我眼前叠影

黝黑淳朴的面庞让我不忍端详

那些暴起青筋的手抬起又落下

情愫缱绻在杯中摇曳沉淀

 

收拾180天老去的回忆

怀旧象一杯染了罂粟的酒

打劫俘虏了我的心

 

我那春天种下的土豆

几经风雨

枝叶上盛开的紫花

绚烂了我的夜梦

一地的土豆能否承载桑多的三季

 

遐想撑起的长篙

划过结满飘莲的心池

九月的骊歌

悄然吟唱

别离的笙箫

在桑多的苍穹中回荡

 

母亲的棒针

 

当最后一铲黄土填平那个洞穴

终于垒起一个新的坟茔

一些关于幸福的故事也被殡葬在那个夏天

搁置太久的弦胡没有松香的擦润

连马尾丝都不愿在琴鞍上搭着

嘶哑的音色在暮霭里沉坠在江中

三根弦胡突然也找不到唱了几辈人的调

那道裂缝渐渐被撕扯成一个大窟窿

盛不下一碗忧伤

连泪水也在眼眶干涸

那个属于冬天的画面已在脑海里定格

唯有延续这样的场景

我还能离母亲近点

从老屋翻出一些棒针

夜以继日的开始编织

手指在上下针构成的花纹里来回穿梭

那是你我才懂的摩斯密码

棒针再也戳不痛已成厚茧的指尖

 

二十年后编织了一堆的织品

才补好了窟窿的一个角

 

三月的邂逅

 

高原太阳的味道在山城三月的雨里

洒洒飘淡

巾帼园在雨雾中

依旧如妩媚婉约的女子

静静的亭亭玉立

撑一把油纸伞

走过雨巷

默默彳于着

我们曾经年轻和现在正年轻的面庞

逆江而上

揭开前世回眸一笑的缘

邂逅在隐落林荫中巾帼园

银玲爽朗的谈笑声

在细雨落下的时候

拾起雨滴流到江里

在火锅麻辣的汤底里烫暖了一段时光

一群女子

拼尽金樽  哪管黄昏

那些笔尖里溢出的一行行文字的时光

在素笺中跳跃成微笑

温柔了如月的女子

深深浅浅的

熟悉陌生了速去的光阴

三月的邂逅

如浓郁的松脂适宜的滴落

凝结成琥珀

暗香飘动

 

邦达四月天

 

鲁朗桃花嫣然盛开

粉嫩的花瓣嗅着雪的味道飘过来古冰川

在零下雪原的亲吻中

落到邦达草原

我在梦境中抵达

将你揉进一片一片的雪花里

任从手中飘飞

残留的雪珠冰彻手心

在血管中崩裂

当你的摸样渐渐在雪花里模糊

我知道我已经路过你的全世界

 

六月的记忆

 

六月在布谷鸟的欢叫中从树缝漏过

在康巴汉子拼杀的篮球场上划过

一阵阵哨声在呐喊欢呼中溜过

那如悬挂在墙角的藏刀一样黝黑的面庞

发着冷冷的寒光

额头流过鼻尖的汗珠

勾勒出沟壑纵横的阡陌

狠狠地摔在篮球场上

印出八瓣格桑花的痕迹

来不及掂拾就被太阳吸干

六月最后的记忆在一片片收割的麦地里

低垂着饱满熟透的麦穗

在六月膨胀溢出了金色的奖杯

沉沉地填满了康巴汉子的梦

缎锦般的蓝月温柔了康巴姑娘的微笑

麦地里流淌了一地的音乐淹没了六月的球场

六月的回忆在夺冠的夜里装在最后的酒杯

在康巴汉子的喉咙里歌唱

六月紧握在汉子们的手中在眼里燃烧

 

七月在雨中滴落

 

满山的杜鹃像掉妆的女人

连花瓣都收拢了

七月象祥林嫂一样

絮絮叨叨在雨中彳亍

一些文字和诗句

在某个夜里在雨中腐烂

在记忆里遗忘

怎么也拼凑不齐

让我总想起水里泡烂的獐子菌

坐在窗边打开一本书

心却在雨里徒步前行

 

远影(一)

 

所有的往事啊

像未滤镜的视频

来不及彩排

来不及斟酌

就落幕了

点滴拼凑的情节

在爱情的轮廓里翩跹

在澜沧江浪卷浪舒

穋木的蔓藤在江水里纠结

时间手缝里漏下沙的纹理

俊朗的面庞在沙纹里灼灼其华

每一缕风拂过的黑发

像翻看的经文一丝不差

遭落三色湖的绿松石项链

映在胶片贴在过去的相框里

将所有的往事揉成泥塑

放在澜沧江的源头

而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誓言

尘封在漂流瓶

流向远方的印度洋

 

远影(二)

 

风起的时候

云的舞姿就映在江的浪花里

千百次路转的翻腾

涟漪翩跹

仅落在夕阳的余晖西下

风起的时候

云就翻飞在雪山垭口的经幡里

千万次轮回的低诵

氤氲旖旎

飘散在冷月的暮霭迷离

陌生成为借口擦肩而过

雨巷是遗忘的俘虏

绿蚁在酒樽摇曳

在歌谣中逃离

而黑夜在罂粟中怒放

那样的呼唤

被风带走的时候

云能听见吗?

一池的江水

绕尽千年的柔情

跌宕在生命的河流中

那些随波逐流的浮生

还能安放在谁的手中

最后的情书就在风中缱绻

晚笛在枫桥夜泊中低吟

 

  作者简介:德西,女,藏族;70后,中国金融作协理事,西藏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人民银行作协会员,昌都市作协副主席。

 

本文由史映红推荐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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