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弃从火车的第一声哐当声开始,
然后,我逐一背弃父亲、土地、
歉收的庄稼和田界上对应的北斗,
最后甚至背弃了一锄头刨出来的春天。
从此,那个被井水和泥土养大的少年,
负笈千里,把故乡装进行囊,
在陌生的城市长成一株干瘪的稻穗。
今夜听雨,不知村口的老屋又坍塌了几间,
墙头的野草是否高过了头顶,
那个被耕犁的老牛拽回土地的伙伴,
是否仍在泥土里种植岁月?
冬夜的乡下,除了走来走去的寒风,
人们大多不爱走动,
微弱的油灯在壁上照出斑驳的影子,
黑暗中的家什,看不见太多的光泽。
今夜梦回老家,我要轻轻叩门,
不要将地下安睡的老人惊醒。
二十年前,我的肋骨就在这里长出,
父亲在撒下一粒种子的同时,
顺便把我种在泥土里。
从此,我走到哪里都代表一粒尘土的行走,
多少次试图用普通话掩盖生命的底色,
只是那些血浓于水的方言时常还在深夜呼唤……
青春的背包犹在,故乡的油灯还在闪亮,
而梦已经受伤,翅膀已经厌倦漂泊。
我永远是父亲遗落在田地的一株稻谷,
大地空旷,随风摇摆——
我最害怕,摇着摇着就摇没了自己,
那时我这个五谷不分、擅离土地的人
再也无家可归,成为流浪姓氏里最后的不肖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