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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江水河册页

归途:江水河册页

 

作者/周永旗

 

一过白石门,

整座山坳便摊开展平。

水泥路咬碎旧石径的骨节,

瓷砖墙擦去泥土的胎记。

只有村口老松还举着苍翠的印信,

四十年前离乡的辙痕,

突然在松脂里醒来。

 

九龙洼的草甸暗涌绿焰,

禁牧令卷走了铜铃铛。

狍子替下啃食黄昏的牦牛,

犄角挑破晨雾时,

大地轻轻震颤。

整座村庄沉入寂静的釉面,

不见鸡埘,不闻犬吠,

只有风磨亮群山的刃口,

削下松针清冽的时辰。

 

我的老屋翻新成陌生符号,

院墙刷着别人的姓氏。

新漆木门如未拆的信封,

父母在门楣的苔痕里安眠多年。

每次归来只向邻家借宿,

怕惊动梁上积尘的乳名,

怕触痛灶膛冷却的方言。

 

空中草甸铺展星图的经卷,

银河垂落处,

整座山峦向夜空溯游。

废墟在记忆断层复生:

石墙垒着月光的银锭,

牛哞撞响山谷的铜钟,

父亲扬鞭甩出闪电,

母亲用炊烟接住坠落的归鸦。

铁轨在心上生锈,

四十载晨昏在指缝坍缩。

当我俯身拾取童年遗落的松果,

整座大山突然倾斜,

将游子推回白石门的豁口。

绿意汹涌如迟来的契约,

松涛深处盘踞的寂静,

比所有碑文更接近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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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创作这首诗,是因一次归乡的触动。

白石门的风撞碎了记忆与现实——新路咬碎旧径,瓷砖遮了土色,唯有老松举着旧年的绿。九龙洼的草甸静了,铜铃远了,连鸡犬声都沉进釉色般的寂,倒让狍子的犄角挑亮了晨雾。

老屋换了姓氏,木门像封未拆的信。父母安眠在苔痕里,我不敢叩门,怕惊了梁上的乳名,怕碰凉灶膛里的方言。

夜里看山向星空溯游,记忆里的石墙、牛哞、父亲的鞭影、母亲的炊烟突然活了。可铁轨在心上锈着,四十年握不住一粒松果。当我俯身,山竟将我推回起点——原来归途从不是抵达,是松涛里那片比碑文更久的寂静,替我们守住了所有没说的话。

图文均为原创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