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网

首页 > 小说 > 正文

马家河的老少爷们

马家河的老少爷们   

作者:贠靖

       这几年,从马家河出来务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城市里讨生活,时不时地在街上会碰见他们,虽然穿着上多多少少有些变化,但一开口,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变。我是马家河生马家河长大的,我深知那里人的脾性,即便是隐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来。都说马家河的水硬,生在那里的人,说话像椽戳一样,直来直去。他们不像城里人,同样的话会拐着弯去说,但他们身上也有着他们的可爱之处。

猴子

       猴子在马家河是个不受人待见的老光棍,他天生一副瘦长的倭瓜脸,人称窄版猴,下颌上长一颗蚕豆大的痦子,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裂开厚厚的嘴唇,露出参差不齐的龅牙。村里的婆娘就说,这猴子看着都不像个好人,生得鸡贼烂杆的,多半是他大下种的时候偷懒了。但村里的小寡妇青杏却稀罕他,三天两头地招惹着猴子往屋院里跑。

       猴子在村口开了一间废品收购店,门口的空地上堆满了废酒瓶子、旧书、烂报纸,一捆一捆的用塑料绳扎着,摞得老高,连半个门脸都遮住了。到了夏天,那里苍蝇嗡嗡叫着四处乱飞,老远地就闻到一股子恶臭味,大人碎娃便都捂着鼻子绕开了走。

       猴子有个坏毛病,就是手脚不干净,收破烂的时候,常趁着主家不注意,把人家挂在铁丝上的裤衩、奶罩或袜子偷偷地掖进怀里顺走。倘若被人发现当面拆穿,他就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裂开嘴露出一口龅牙像哭一样地笑着。这事传扬开去,村里的婆娘们就拿猴子寻开心,说猴子娶不上媳妇急疯了,夜里拿女人的奶罩当鞍眼套在眼窝上一饱眼福哩!

       猴子咯吱窝里夹着一条破编织袋,探头探脑地走过去掀开小寡妇青杏家院门的时候,婆娘们就在对面村委会门口的大槐树下笑眯嘻嘻地窥着他,撇撇嘴说:“瞧瞧,猴子实在憋不住了,又去寻小寡妇了!”令她们失望的是,猴子居然没被青杏拎着鞋子撵出屋院来。

       开始的时候住在青杏隔壁的公公婆婆还见天出来,端只马扎凳坐在门口守着,瞅见有人走近儿媳妇的院门口,便过去瞪着眼,伸出胳膊拦住。后来遇见猴子夹着编织袋进去收破烂,拦了几次没拦住,气得吹胡子瞪眼,索性插上门栓不出来了。兴许老俩口是寻思明白了,儿媳妇年轻轻地守了寡,她真要偷人拦是拦不住的,盯了白天盯不了晚上,马王爷也有打盹的时候呢!

       青杏娘家是下游河湾村的,这小女子天生就是个人精,生得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那小脸红是红白是白的,五官周正,就像白面捏的一样。可惜刘家的儿子命薄,没有艳福消受,圆房第三天下河摸鱼就让浪花打进漩涡里淹死了。刘家的婆娘想起儿子就抹着眼窝,哭得稀里哗啦。

       猴子从青杏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颗黄灿灿的苞米棒子有滋有味地啃着,婆娘们就瞪直了眼瞅着猴子七嘴八舌地嚷嚷:“咦,这狗日的占了小寡妇的便宜,还给塞颗棒子吃呢!你说这青杏到底看上猴子啥了?”“快甭胡咧咧了,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萝卜少了不洗泥,这青杏一看就水性杨花,她才过门几天,男女间的那股子热乎劲儿刚被挑逗起来,刘三就撒手人寰了,她哪能耐得住寂寞?!”

       其实,村里的婆娘们看到的只是表象,她们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猴子收破烂只是个幌子,他是受了村会计丁存存的托付,借着收破烂进去给青杏传口信、送吃食。猴子每次闪进院子就掩上门,立在厢房门口,隔着帘子把东西给青杏递进去,然后竖着耳朵,把青杏带给丁存存的话默记在心里再贼眉鼠眼地溜达出来。

       丁存存一直躲在村委会的窗棂背后朝这边觑着,见猴子从青杏的院里出来,跨过村街踅摸进村委会大院,他便急不可待地跑出来一把将猴子拽进屋子,着急地问:“青杏都说啥了?”猴子翕翕鼻子不紧不慢道:“青杏说让你这几天夜里甭过去了,她昨晚起夜听得墙外头有响动,担心隔墙有耳,老俩口夜里不睡觉盯着呢!”

       “我咋就没想到这茬呢!”丁存存问:“那她还说啥了?” 猴子抓挠着脑壳,寻思一下说:“对咧,青杏让你把那事抓紧点!” 丁存存苦着脸道:“支书刚给我谈过话,让我这几天把入党申请准备好递交上去,组织上要考察哩。本来门口大槐树下那些长嘴婆娘就乱嚼舌头,说我和她有一腿子,这个时候去办结婚证,怕是影响不好哩!”

       猴子再进去收破烂的时候,就隔着门帘把丁存存的原话给青杏复述了一遍,青杏听了叹口气道:“他还是把他的官位看得比我重!”猴子转过身抬脚准备出去,青杏唤住他,在里边吞吞吐吐半晌,抹下脸面道:“你去告诉他,我、我怀上他的种了,让他掂量着办!”

       “这怎么可能?”丁存存焦躁地抓着脑门,撇撇嘴说:“这小寡妇可真麻烦,还缠上我了!”猴子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要是个男人,就痛痛快快光明正大地娶了青杏!”“哎呀我说猴子,你也敢跟我这么说话!”丁存存诧异地打量着猴子:“去去去,以后我的事不用你掺和了!”

       过些时日,猴子从河对岸的坡上摘了一捧泛黄的梅杏用手帕包了给青杏送进去。青杏问:“他说啥了没有?”猴子立在厢房外,没有吭声。屋里就传来嘤嘤的哭泣声,猴子跟着喉结一动一动,抬起袖子擦擦眼窝。过了一会,屋里的哭声止了。青杏问:“猴子哥,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我——”猴子半张着嘴,呆呆地立在院子里。

       青杏撩开门帘走出屋来,撞了一下发呆的猴子说:“走,咱出去转转!”猴子咧着嘴,被青杏挽着走出屋院,对面大槐树下的婆娘们就瞪大了眼窝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不知谁一惊一乍地蹦出一句:“咦,没看出来呀,猴子还真有两下子呢,这才几天工夫就好上了!”青杏听了也不恼,故意仰起脸笑吟吟瞅着猴子,伸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猴子也瞅瞅青杏咧嘴笑了,笑得很开心。

       丁存存猫在窗棂背后窥着,气恼地捶着胸脯。


刘二奎

       我正在大街上遛达,冷不防一只肥胖的、软乎乎的手在我的左膀子上拍了一下。我扭过头,就瞅见一张胖乎乎的、极其难看的大脸盘在我的眼前晃动着,被一对胀眼泡挤成缝的小眼睛冲我眨巴着,那只白胖的、像鸡爪子一样的女人手还搭在我的左膀子上。

       “你谁呀——”我故意拨开他的鸡爪子质问了一句。“呵,这才进城几天连我也不认得了?”他那张厚厚的、油光发亮的红嘴唇一张一合响响地吧唧着。“哼,就你?烧成灰我也认得,老哈怂!这都多少年了,爱吧唧的毛病一点也没改!”我伸手在他的肩上擂了一拳。“不许再老哈怂老哈怂地叫,当心我跟你翻脸,别说咱从小一块耍大的!”他解开领口的扣子,拧拧粗短的脖梗,翘起圆滚滚的下颌道:“我是个好人!”“就你?”我盯着他噗嗤笑了:“你也能划拉到好人堆里去,就你年轻时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别老是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埋汰人成不成?”他变戏法似的,从屁股后头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纸烟,抽岀一根递给我。我点上吸了一口,偏着脑袋瞥一眼牌子,一惊一乍道:“老哈怂,没瞧出来,这都抽上黄鹤楼了?这一包可几十块呢!”“又叫老哈怂!”他冲我扬了一下手,“儿子给买的,我抽不惯这个,不得劲!还是抽旱烟锅子过瘾,但那臭小子不让抽,说太冲,都啥年代了还抽那个,对身体不好!”他的大脸盘子皱成了一张南瓜饼。“还是有个开公司的儿子好!”我又咂了一口纸烟,闭上眼摆出一副忒享受的样子。“好啥好?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窥了他一眼。“哎,你没事吧,咱找个地方喝几盅咋样?”他问,“行啊!”我说:“好长时间没见了,咱好好谝谝!”

       他叫刘二奎,在老家马家河跟我是隔壁邻居。上小学时也只隔了一张桌子。有一回,村支书家的傻闺女身上来了大姨妈,躲进厕所里脱下染了一块红地图的花裤衩挂在厕所的墙头上晾晒,等方便完抬头一瞧,裤衩不见了。原来是刘二奎路过女厕所瞅见,踮起脚拿走了。这傻闺女竟哭哭啼啼地跟老师说裤衩不见了,惹得全班男女同学哄堂大笑。谁知刘二奎趁人不注意,将傻闺女染了红地图的裤衩塞进了我的桌兜里,老师一搜就搜出来了,害得我有口难言,背了一身的骚气,还被老师罚站了半晌。

       “我那时不是想着你学习好,又守纪律,老师不会怀疑到你么!”刘二奎说:“你知道我这人脑袋瓜里像灌了糨糊,打娘胎里生下来就不是块读书的料,也不受老师待见。要不后来你咋考上大学,进城当了干部,我还是个修理地球的!”“你现在不也进城了么?”我问:“你还记得李寡妇的事吧?”“胡说啥哩,那是你嫂子!”刘二奎挤挤眼睛纠正道。

       那一年冬天,刘二奎摸黑爬上李寡妇家的墙头,拿一团干麦秸把人家后山墙上的烟筒给堵住了,李寡妇在屋里呛得受不了,流着鼻涕眼泪,捂住脸,穿着大裤衩子,弯腰咳嗽着从屋里跑了岀来。这时刘二奎装模作样地背着手遛达过来,嘴里嚷嚷着:“妹子你别急,是不是风把谁家娃娃的尿布刮进烟筒了,我上去瞅瞅!”说着爬上梯子帮李寡妇去掏烟筒。

        “我要不使那手段,能把她变成你嫂子么?”刘二奎晃着胖圆脑袋得意洋洋地哼哼着。我拿胳膊通捅他说:“孙四喜不是也进城了么?要不要叫上他一起喝几盅?”“那就是头不合群的焉叫驴!”刘二奎撇撇嘴道。

       孙四喜的闺女在西京城里上大学,他就在城南学校对面租了一间门脸和老婆卖馒头,供闺女上学。

       看来生意真不赖,买馒头的人半晌午还排着长队。孙四喜老婆边往塑料袋里装馒头边说:“他哪敢跟你俩比,一个是端着铁饭碗的公家干部,一个有挣大钱的儿子养活着!他还得卖馒头养家里!”孙四喜无可奈地咧嘴笑笑,朝我和刘二奎摊摊手。 

       “四喜这人实诚,生意也做得红火哩!”我瞅了一眼馒头铺前排长队的人说,“他还实诚?”刘二奎摇摇头径直向前走去。走出一截,折回来把嘴凑在我耳边小声道:“我亲眼所见,他往面里加那个……”“加什么?”我问,“就那个,那什么来着?”刘二奎比划着道:“吊白块!对,就是吊白块!你别看那馒头又白又暄,还不馊,吃下去肯定对人体不好呢!”“怎么能这么干呢?”我骇得瞪大了眼珠子。“你别这样盯着我,又不是我往面里加东西了!”刘二奎说:“我也劝了,他狗日的不听么,说别人都这么干!哦,别人杀人你也去杀人?什么人这是?要不是一起从马家河出来的,我才懒得招式他哩!”我听了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心里有些复杂。

       过了一段时间,孙四喜和他老婆哭丧着脸来寻我,说他们的馒头铺子好端端地被人举报查封了。“这可咋办呀,闺女还指望这个上学哩!”孙四喜老婆着急得抹起了眼泪。我这人心肠软,最见不得女人流眼泪,也跟着唏嘘起来,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我们大伙一起帮你想想办法!”孙四喜在一边咬牙切齿,气恨恨道:“是哪个缺了八辈子阴德的龟孙子在背地里使坏,生下娃娃没屁眼!”

        “就是我干的!”刘二奎拍着胸部道:“乡里乡党的,我这是为他好,赚钱也不能昧了良心,干祸害人的事,这不是给咱马家河人脸上抹黑么!”他说着抬起大脸盘,眯缝着一对胀眼泡瞧着我:“你是不是又要喊我老哈怂了?我跟你说——”“你——”我笑道:“你就是个瞎好人!”“也行,这总归是比老哈怂中听些!”刘二奎苦着脸道:“四喜也不易,还得供娃上学哩!这样,你去跟他说,他要愿意,就到我儿子那公司去包厨吧,我给说好了,乡里乡亲的!”

       乡里乡亲的,我瞅了一眼刘二奎,心里暖暖的,觉得他那张大脸盘并没那么难看。


陶四海

       雾霾像一只鸟窝,从周曹里聚拢上来,头顶就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坨碧蓝了,阳婆儿便从那坨碧蓝里泻下来,撒在一张张仰起的脸上。人就像一只只水獭,灰头土脸地浮在浑浊的水里游动着,你瞅瞅我,我窥窥你。

       在马家河是看不到这种景象的,马家河的天总是镜子一样瓦蓝瓦蓝的,阳婆儿就在这瓦蓝里肆意地舒展着,树也疯长起来,花儿嬉笑着绽开了笑脸,斑鸠则在树稍上和这一片瓦蓝里扑棱棱飞来飞去,啾啾地歌唱。

       陶四海立在那坨碧蓝下,眼窝一眨不眨地瞅着巷口卖煎饼的女人。女人的脸很耐看,她头一仰一俯,身子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活动着,胸前的一对白鹁鸽便扑棱着像要从薄薄的衣衫里拱出来。四海的目光似被一根钢线直直地牵在白鹁鸽的腿根上。

       女人慌乱地拽了拽衣衫,站直了问:“你想吃什么?”四海目光呆呆地瞅着她胸前的白鹁鸽道:“我想吃肉包子!”“你——”女人的脸刷地红了,气恼道:“你有病!”“我就有病,你快救救我!”四海涎着脸道。女人就转过身去不理他。

       这时,四海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吓了一跳,掏出手机瞅了一下,放到耳边,和颜悦色地叫了声奶奶。奶奶在电话里问:“孙子吔,你在干啥呢,岀去这么多天了也不给奶奶打个电话!”“哦,奶奶,我在凉房里上班呢!”“凉房里咋那么噪呢?”“哦——”他瞅了瞅四周,压低嗓门道:“是外边一拨人来办事,我不跟你说了!”他忙挂断电话,一溜烟跑出街巷,到劳务市场去寻活干。

       来劳务市场里找零工的人,一个个都像集市上挑牲口一样,打量着挤过来的“扛活的”男男女女。四海蹲在巷口的拐角处,把脑壳深深地埋进裤裆里。一辆崭新的小跑车嘎吱一声在他面前停下,他抬起眼皮,就瞅见一只套在尖尖的腥红色皮鞋里的脚从车上迈下来,他顺着这只脚将目光移上去,滑过颀长的细白腿,鲜亮的旗袍,起伏的鹁鸽岭,就看见一张冷冰冰的脸,脸上一双挑剔的眸子像刀子一样在他脸上划拉来划拉去,一张红红的小嘴像花瓣一样一张一翕厉声问道:“哎,说你呢,有口气没?是叫宰猪的把骨头抽了么,窝在那连点精神气儿都没有!厕所堵住了,掏下水道去不去?”他漠然地摇摇头。“我切!”她撇撇嘴:“一个臭扛活的还拽的不行!要龙角没有,找牛犄角一抓一大把!”说着一扭屁股,腰一拧一拧地朝巷道里走去,那只套在尖尖的腥红色皮鞋里的脚呱嗒呱嗒敲击着地面,在眼前晃动着,由近而远,很快消失在河水一样一层层扑过来的抢活的男男女女中间。

       四海像一个旁观者,瞅着他们一波一波涌动着把那高傲的女子淹没掉,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裤兜里的手机又响了,铃声像傻子一样嘎嘎笑着:“谁把钱丢咧,谁把钱丢咧!”他赶紧掏出来瞅了一眼,又是奶奶。这回他有点不耐烦了:“奶奶,又干嘛呀?”奶奶也有点不高兴了:“咋啦?没事奶奶就不能给你挂电话了?你在干啥子呢?”他嘴巴动了动嘀咕道:“女人——”奶奶噗哧笑了:“孙子吔,你该小子寻媳妇儿了!”奶奶在电话那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扭过头去,瞅着巷道里聚拢的人群,脸上亢奋地笑起来:“奶奶你到底有啥事快说,没事我挂了!”“别别!”奶奶止了笑:“臭小子,都敢挂奶奶电话了!我跟你说,在城里野得差不多了就回来吧!那城里除了人多车多雾霾重有啥好!快回来吧,咱那葡萄园你大你妈实在忙不过来了,这些天正四处张罗着雇人呢!奶奶也想你了!”

       穿红皮鞋的女子像吆鸡一样拨开乌央乌央的人群,呱嗒呱嗒走过来,头仰得高高的。他忙挂断电话,站起来撒开脚丫子就跑,跑着跑着,扔掉手里的包,挥舞着手臂,像叫驴一样畅快地叫唤着,朝长途车站方向跑去。

       一头撞进长途车的肚子里,四海就像娘胎里没睡醒一样,倚着车窗呼噜呼噜酣睡起来。他流着涎水做了一个梦,梦见家里盖起了三层小楼,跟城里的别墅一模一样。梦见自个娶媳妇了,他开着敞篷车拉着媳妇,车子在栽满葡萄树的山梁梁上飞奔着,媳妇穿着白白的婚纱立在他身后,将手臂伸向瓦蓝瓦蓝的天穹尖叫着。他转过脸,就瞅见媳妇胸前那一对白鹁鸽扑棱着像要从薄薄的婚纱里飞出来,再看媳妇的脸时,他就惊呆了,她居然就是巷口那个卖煎饼的模样耐看的女人。

       女人冲他莞尔一笑,他的心就化了。他正舔着嘴角的涎水,咂摸着其中咸咸的味道,有人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瞅见巷口卖煎饼的女人坐在他旁边的座上笑盈盈盯着他。“你——”他抬起袖子擦擦嘴角的涎水,瞅着她傻笑着。

       长途车鸣着喇叭欢快地向前飞奔而去,四海的心也跟着飞起来,一头撞进那片瓦蓝瓦蓝的天幕里。


       作者简介:贠靖,陕西省作协会员,专栏作家,曾在《莽原》《短篇小说》《小小说月报》《新作家》《秦都》、中国作家网、作家网等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数百篇,作品编入多部文集。

纯贵坊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