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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东沟西

       成茁的手机嘟嘟响了。他打开一看,写着:“成哥给我再借上五百元吧,我在新疆,没活干,几天都没吃饭了,我先吃顿饱饭,买票返回。高星光。”

       成茁就站立在星光家门前沟的东边,站在菜地的水渠旁,这里当年被邻居高星光家的旧轮胎层层叠叠堵住的水渠,泥沙堵住水渠溪水溜不过来,成茁眼看着冬春的菜苗干枯死了,他催促高星光赶快挪一挪轮胎,把水渠敲开让水流得通畅些。可高星光不高兴了,气呼呼地说道,你把那眼界放远一点,整天就知道种菜种菜,那能卖几个钱呀!有点出息着。你看我,卖轮胎,一天的都比你一年收入强十倍。贷一笔款子,很简单的,啥都可以赚大钱的。成茁笑嘻嘻的说,兄弟是城里人,有生意头脑,不比我们乡里人,我们来供娃上学,不敢奢望啊!成茁自己把轮胎搬掉,留出一溜位置,挖了一早晨,从旁边的水沟里把水引过来,总算不怕干旱了。

        成茁心想,星光咋成这样了呢?

       帅气阳光的青年,说话大气,对他文静的女人时时指手画脚,常埋怨说女人不赶时髦,他就常去足浴中心放松放松,终于让一个小他几岁的外地女子缠上。没几天,那女子哭哭凄凄说自己怀孕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那时手里虽还有几个钱,拖了多半年,骚扰得他不得安生,妻子李月华也无法忍耐,也不相信自己的男人了,三方战斗,而且洗脚女各种威胁,不依不饶,星光只好用钱解决,给了二十多万元,一夜远走了南方。

       妻子李月华一病不起,几年里争争吵吵,分居异梦,各过各的。但星光不改好色赌性。李月华已经放弃他了。他的好运也算到头了。这样的男人实在是没有希望啊!她把星光一纸诉状告上了法庭,离婚。平时店面只有妻子勉强维持,也不挣钱,星光到处借钱,入不敷出,这个家已经是千疮百孔的一只破船,转眼即将沉没。

       经法院判决,女儿跟母亲,儿子跟星光。财产楼房归妻子,铺面归星光。账务钱财,由什么抵押的款项归分到实物者偿还。铺面做抵押的二十万贷款,由星光偿还。星光每月给母女支付生活费一千元。

       看到星光妻子李月花忧郁的双眉,弯弯的鼻梁,细迷缝似的小眼睛,一双纸薄的小耳朵,黑乎乎的面容似乎从没有展现过阳光明媚的的笑容,可总时时给人一种谦卑的感觉,尽然落得如此结局。成茁想想自己的的妻子陆梅花,一双大眼睛,水汪汪黑白分明,专注,纯真,率直,跟上成茁背土漫地,除菜拔草,打药浇水。一年总要喂养百十只鸡,七八月份后到年终,鸡蛋活鸡全部卖完,沟里还喂有母猪,五六头肉猪,年终出卖,猪娃子就得卖三四窝。肉猪,过年自己杀一头。凭借自己操持和省吃俭用,5.12地震后,拆掉土棚旧房,将自家积攒的加上异地重建款盖起了两层八间小楼房,披星戴月,帮助丈夫也还清两万贷款。说实话,女人,强势能干,虽辛苦,家庭肯定兴旺。生活的路,就得一步一步稳当前进,搬掉前进路上石头。没有桥,必须趟水过河,没有路,就得筑沟开路,没有肥田厚土,就用脊背背土铺厚它。但道路通畅了,也不能游山玩水,到处沾花若草,成为豺狼虎豹的菜水。

       他想到自己的老房东,星光虽然傲慢,对自己还是诚恳的,转给了他五百元。想到异地为生,感慨良多啊!

       可是,那只是杯水车薪啊!

       成茁在心里还是深深地感激自己的妻子陆梅花。他光石板上能扎根,还得有石板可扎呀!

       成茁借住这里二十几来年了。挖开了沟边有一溜沙滩荒坡。老婆陆梅花的姨夫在这个沙沟村上,租住在沟西边的星光一间平房里。通过姨夫向沙沟村上付了八百元,把这沟东边沙滩地占为己有了。不到一亩的沙滩边沟,经过自己的整修,砌坎筑沟,沟边筑起一米宽三米高的石墙。在深沟里的土坡下背土垫了两年的沙土地,基本上一背篓土一背篓铺了一层。那时二十几岁,一早一晚,两口子比铁牛厉害。背篓背烂四五个,肩膀的血肉模糊结痂,好了,接着再干,现在背土的沟里面也腾出来了几分地和养猪喂鸡的圈棚子了。

       刚进城五六年后,成茁向星光借了五千元,在东沟边山根底下,自己施工修起了两间土棚房子,早晚侍弄门右边的两台菜地。高星光废旧轮胎没地方处理,就在沟里面堆积着。

       就这一点沙沟,如果不是姨夫帮忙,早把村上人赶走了。就是巨离小河边的车路还有一百多米,沟边的乱石滩,他硬是在月亮底下,一个石头一个石头地抛开了路。可是,一场洪水冲垮了自己筑起的石墙,也淌走沟里边半块地,如果不是成茁灵性,把沟里的猪鸡转到高处,全都会喂鱼的。经政府挖掘机清理开沟,沟边筑起了灌浆水泥石墙,成茁的菜地,沟里的猪鸡场院又稳固了。虽然占用成茁菜地,沟边上却能开进小车了。他又顺势请挖掘机师傅挖掉两间土棚里边的的山根荒坡,腾出来五六间房的庄基位置,将挖下来的土石又漫在下边较低的一台地里。现在这里,两台沙地成为案板一样平台地了,土厚平展可浇水。挖开了的庄基地,只要有钱,便可修楼房。一梯四户的单元楼房占完还有院场菜地呢,谁看着都眼红。但他还是继续种菜养鸡、喂猪。帮助孩子们一点一点积攒。

       成茁还是抓紧时间耕作,冬天栽蒜苗、辣椒、种水白菜,收摘卖完后,开春卖油菜、菠菜、韭菜,边角坎堎的豆角爬上竹梢,几行拥土的老葱葱绿蓬勃,水萝卜,红萝卜几坨子,笑盈盈地等待主人的收挖。当年的乱石滩如今象锦绣绸缎,背靠东山面朝水沟,对面是日渐古休的星光家老旧平房。从东边沟坎上自家楼边,小车路直通河边国道。成茁腊月种的小菜,开始点点星绿,几天后如少女的毽子,伸出几班嫩叶子,在酥软的泥土里尽情的撒欢,有的不几天又长成小孩的帽子,脆嫩的菠菜,妖娆的油菜,金黄色的莴苣菜,温润沟坡边照样生机勃勃。开春二三月翻地苏土,点种豆角,栽种茄子,种上西红柿。四五排,五六块。三月栽辣椒种水白菜,五六月点蒜,七八月有种小菜,时时轮流点种。有付出,有收获。坎边土厚,拥埋的几行老葱有二尺长,翠玉洁白,饱满硬实,好多顾客专门等着卖。说这一根葱可以吃两三顿呢。周围竹子撑起的豆架上,实藤藤的豆蔓,那锥针苗头不几天,就如那管家腰上一串串钥匙,三五寸长的,像葫芦娃一样,争先恐后,一个个鼓起圆都都的肚子,矗立在藤架上,等待主人检阅。还有那从藤架上垂挂下来的粗壮的绿色豇豆粉条,那是手去抓住就是一捆子。二三尺多长,如瀑布金帘挂在藤架下,修长窈窕,妖娆妩媚。粗壮的辣椒树苗在分枝上倒垂的青椒,有的如牛角羊角弯弯曲曲,有的如小女孩的穗辫子,从头到腰缀满一身,有的如格格福晋的护指甲的银长筒,晶莹剔透,碧玉脆亮,已到八月赤红耀眼,皮肉肥厚,辣眼馨香。菜园中心的那一簇笼一簇笼的西红柿竹架,翠黄的叶子已经让位鲜艳的西红柿,那是公园里婷婷玉立似的橄榄枝上的一盏盏红灯笼,在太阳低下熠熠闪光,邀请白天黑夜侍弄这满园里的泥土青苗的紫铜长耳方脸堂,赶快来摘折一方块中,或者一段边渠上各种蔬菜,都能拾掇一背笼。每一月都有几十背篓几十背篓的菜水卖给小菜贩子里啊。

       成茁凭借着这点菜地供娃上学,推生活,开始老婆打点小工,成茁认识一个阴阳先生组织了七八个打坟专业队,每月也能挣千十元。老婆梅花也学会为楼房刮墙摸腻子!攒了几年,把星光的钱总算连同的利息还清了。一儿一女也从学校出来了,女儿考成护士,儿子进了建筑行业,正在准备成家。若有了打坟发坟的生意,天不明菜地里该收拾的各种菜品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好一下,每个月,两口子能挣六七千多元呢!这几年老婆几个姐妹到省城承接几栋楼房的墙面粉刷,一年尽然能挣十几万元,心中想着,给儿子的成家,女儿的陪嫁已经有了着落。成茁回想起进城这二十多年,不堪回首啊!

       他刚进城时,就租住在星光家偏房里,住了五六年,星光起步早,手中已经很有钱了,虽然大话连天,看不起农村人,骄傲,但也不欺人。

       他的借款已经很多了,不光在我这里打注意。前一月,说借两千元,儿子看了一个姑娘,要到姑娘家里去一下,要买点水情,我回来就给你。给转了星光两千元。这还没有还呢,又说没吃饭?

       成茁心里想着这个邻居。

       过去,星光偶然到沙沟里来,成茁给他发黄兰州烟,他说:“那我不抽!”随后抽出自己的中华,在指甲盖儿上,咯咯烟嘴子,拨弄翻盖防风打火机,点着,猛吸一口,深深地咽下喉结,又从鼻子里喷出一对圆圈儿,袅袅升腾,绕过额上圆边发际,漏出两道尾缀眉,稀衰散扫把压着游移的双目,似乎西装革履,大气从容。从内心瞧不起农村人那种优越的样子,谁都看出来。给他倒一杯头曲酒,他说:“嗨,我才不喝那种酒呢,你呀,这菜有啥好种的呀,能赚几个钱,你看我,一对轮胎几百上千元,一天卖上十几对,你算算,要赚多少钱呢?说出来吓死你,一对平均赚三百元,一天至少三千多元哎。”他还问我:“舞厅,你去过几次?洗过几次脚,玩过几个小姐,哈哈,你呀你呀,只会种菜,就像是石头老崖,不闻不问似,只知道挖,只知道背。哎,有啥意思嘛!”成茁听到这些话,惶恐中又感到惊讶,这是什么逻辑啊!

       可是没有几年,星光便从小沟边搬到江边的自己卖的铺面里了,并住上了自己的新楼房。开上了小车。往沙沟转运废旧轮胎,雇佣两个长期钟点工。开始两三天,就要往沟里运送几百条带子,后几年减慢了。这几年基本上从不往沟里运送废旧轮胎了。连同这里的废旧轮胎都交成废品了变成钱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彼一时此一时嘛!成茁还是毅然地帮助他。星光回信息感谢他。成茁问:“你到新疆怎么没有找到活干呢?”星光说一言难尽。其实成茁知道,他是吃不了苦的。买轮胎前,他还干着修车活,后来轮胎卖的好了,车都不好好修了。那时候公车修理,到时候师傅都要修车换轮胎,他们总要想办法虚报项目,多卖几次轮胎,开一些修车发票,他和师傅都有利益。这几年公车改革,修车换轮胎的少得多了,再加上修车换轮胎的铺面开得也多了,他自大傲慢,海吃海喝,游手好闲,凭借运气,挣了几年钱,而今,客户稀少,市场萧条,他的铺面连年亏本,女儿又学音乐,儿子再学绘画,两个艺术类大学花费无底线,铺面做抵押贷了二十万的款子,三分放给经人介绍的小老板,想挣一点飞来的钱,可现在人都找不到,每月还要给银行打利息。只得把铺面租给了别人,李月华独居,到超市打工,星光每天又来老房前面挖地种菜来了。可那沙石坡地他咋能弄好呢,老婆孩子要给法定的生活费也难以给付,他只得出门去打工,竟然连饭都吃不起了。

       开始到新疆南疆,干了多半年,吃不了苦,拉了几万债,回来了,又跑到广西,说是一个老板给他转包的啥子工程,跑了半年,皮毛都没有摸着,胡日鬼弄来的五万的贫困贷款也花得差不多了,他每月银行要打利息,那个老板又找不到,他想卖掉铺面,又作了抵押贷款,他还卖不成。那个破车,保险没买过,没有车检,路都不敢上。儿子考不上,女子混上了社会。妻子,不和他离婚才怪哩。想起他们的那个狗食的样子,也是悔恨晚已,看着儿女,无职无业,只有泪水与悔恨。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天天要花钱,他弄一点工钱,不够儿子抽烟早点。

       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可做人总得脚踏实地,打铁先得本身硬嘛!

       成茁想到这里,心中既是愉快的,又是困顿难安的。对星光感到遗憾,对自己感到憋屈。再加上城镇规划的事情,让他既向往也着急难过。

       成茁的菜地在沟东边山根下,与郊区整村连不到一块,城市规划中,他的菜地没在总方案规划中,这地自己只要有钱,就可以建十八层楼房。如果修了楼房,他没有菜地种了,心里特难过,要修楼房,哪儿来那么多钱呢,又自感悲摧,整起散脑壳,狠劲地喝着,抽了一地的蓝兰州烟头了。老婆梅花知道他心思。告诉成茁说:“我们从农村进城,这已经很好了,建楼成家那是娃们自己奋斗的事了,你不要想的太多了。”

       他们正说着话时,菜地边儿子领着一个女的和两个男子直奔家里来了。儿子名叫成良才,建筑本科毕业,在市区一家建筑公司主管设计审验。他们早就知道城市规划的要求,只是良才还没筹资到一定的数目,没有告诉他爸妈。今天公司老总与秘书(老总女儿,良才的女朋友)来与成茁谈一下公司投资建楼的事项。儿子给他爸讲述受益分配和设计理念,父亲听到一梯四户,不求大户型,四边都有阳台伸出,可保证种菜照射阳光,楼顶是成茁的菜地,你什么都可栽种。就是说,楼房建起后,不影响成茁的种菜收入,但楼房卖出后公司收回成本,三楼可作公司设计开发办公室,其余的你自己支配。你看是否同意我们的方案,醉意朦胧的成茁嘴角笑到腮帮子上去了。他看到儿子和那个女子会心一笑,他答道:一切听从良才的安排!

 

       作者简介:何水长,网名水天沧浪。男,汉族,系甘肃省陇南市武都人。汉语言本科学历,高级语文教师。武都区、陇南市作家协会、陇南诗词学会会员,中诗报会员、甘肃诗词协会会员、现代作家协会会员。诗文散见于《作家网》《甘肃诗词》《金银滩文学》《陇南文艺》《陇南诗词》《武都文艺》《乡土作家》《岭南作家》《诗天子》《秦州微刊》《广西诗词网》《中国诗歌报》等纸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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