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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们,马戏团不是鸟待的地方

告诉你们,马戏团不是鸟待的地方

 

作者:楚梦

 

  衣冠不整的鹦鹉七哥,跌跌撞撞地钻进黑森林,在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停下脚步,他已经记不起来他的家在哪里了,回到了树林就算回到了家呗。鹦鹉七哥摊开双腿,放松地躺在树下。

  鹦鹉七哥被一阵惊呼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四周一张张惊讶的面孔。

  是七哥啊,我们还以为看花眼了呢!野鸡大妈还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德性。

  七哥啊,你咋整成了这副模样?人不人鸟不鸟的?林雕大哥一脸的冷笑。

  是啊七哥,身上的毛都没几根了,换装也不能不留件内衣吧?喜鹊将鹦鹉七哥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似乎面前这个鸟兄持了一张假身份证。

  七哥哥,我还准备找你开后门进马戏团呢,你,你怎么……八哥小丫张口结舌。

  马戏团多好的单位啊,锣鼓喧天,欢声笑语,天天都像过节似的,我们羡慕死了。夜莺吐出猩红的舌头,轻声说。

  你不是在马戏团吃香喝辣的吗,我们还等你衣锦还乡呢?猫头鹰蹲在树枝上,远远地看着鹦鹉七哥,语气里充满鄙夷。

  是不是和谁打架了?斑鸠小声问。

  不小心掉进汤锅了?啄木鸟问。

  你啊,就只剩下一张嘴了,掉汤锅里还有命吗?画眉批评道。

  八成是违法乱纪被处罚了。大雁在低空缓缓盘旋,就是不肯走进鹦鹉七哥身前,好像七哥的身上有红码似的。

  我猜,一定是多嘴多舌的老毛病改不了,泄漏了马戏团机密。猫头鹰大声说。

  不是!鹦鹉七哥终于忍受不住了,他大声说,我没有泄漏任何机密,团长和两个女秘书、三个女部长,长期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从来没有说出去过……

  没对禽兽说过,对人还是说过的吧?游隼问。

  见不得人,禽兽还是可以见的吧?布谷鸟问。

  是想立功领赏吧?八哥小丫笑着问。

  我告诉你们,那些事情,禽兽都做不会做,我还好意思说出来吗?!

  你怎么被他们赶出来了?野鸡大妈问。

  我是偷跑出来的!

  那是为啥子哟?乌鸦一脸的不理解。众禽鸟一个个张开大嘴望着鹦鹉七哥,好像七哥让鸟类蒙了羞似的。

  告诉你们,马戏团不是鸟待的地方……有两颗泪珠从鹦鹉七哥的两眼滚出来,摔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巨响。

  怎么回事啊?喜鹊一边拿树叶给鹦鹉七哥擦脸,一边问。

  知道我身上的毛去哪里了吗?被他们拔了啊!我话没说好,礼没敬到位,他们就拔我的毛,年年拔,天天拔,三年不到,我的毛就被拔光了……

  你不是以能说会道著称的吗,怎么到了马戏团就不会了呢?野鸡大妈说。

  野鸡大妈,你没在马戏团待过,你不知道马戏团是个什么地方,简直是鸟间地狱啊。你必须按他们的要求说话,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说规定的话,行规定的礼,不能有半点差错。你也知道,人话与鸟话区别很大,我们鸟话直来直去,简单明了,他们人话,弯弯转转,繁杂不清,比如首长有大小,都是叫“首长好”,大首长和小首长语速、语调是不同的,比如都是女人,有的叫夫人,有的叫女士,有的叫小姐,我智商虽然不低,可也有弄不清的时候啊,有时我把小首长当成了大首长,有时又把大首长当成了小首长,有时把小姐当成了夫人,有时把夫人当成了小姐……

  老七,你回来啦!鹦鹉三姐从空中直冲而下,紧紧抱住鹦鹉七哥,老七,谁把你弄成这个鸟样啊?鹦鹉三姐泪如雨下。

  三姐,马戏团不是鸟待的地方……

  你媳妇九妹呢,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呢?

  三姐,我没办法把她带出来啊,他们把我当反面教材,在众禽兽面前展览批斗,有时候便没有被关进笼子,我趁天黑,像虫子一般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外爬,才躲过了监控,捡回了一条命……

  九妹过得怎样?

  马戏团里还能够过得好吗?她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们不是夫妻吗,怎么会不清楚呢?

  我们的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开始还让我们半年过一次夫妻生活,后来干脆不让我们见面了。听说被马戏团安排去陪其他鸟了……

  怎么能这样做?!三姐很吃惊。

  连面都不让见,如何生儿育女?!布谷鸟很生气。

  一点鸟性都没有!猫头鹰愤怒地叫道。

  哪天我他妈的把那个鸟马戏团砸了!林雕张牙舞爪地说。

  雕哥,你这是痴人说梦。连老虎、狮子都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听话……

  我不相信,老虎、狮子那么凶猛,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雕哥不了解马戏团,他们有皮鞭有大刀有麻醉枪,不听话就刀砍鞭抽,老虎、狮子再厉害,一枪把你放倒之后,你只能任凭他们摆布……

  我们不怕,我们有翅膀!游隼说。

  再长的翅膀在马戏团都没用,马戏团有天网,苍蝇都飞不出去,我就是一根毛都没拔掉,也不会愚蠢到靠翅膀飞出来……

  我们很好奇,马戏团都干些什么啊。八哥小丫问。

  干什么?就干一件事,表演!

  表演不是挺好的吗,我就喜欢表演。喜鹊说。

  我喜欢唱歌。夜莺说。

  我劝你们别天真了。唱歌也好,表演也罢,都要按团长的意思来。该笑的时候要笑,该哭的时候要哭,该高音的时候高音,该低音的时候低音,该扮鬼脸的时候要扮鬼脸,该学驴叫的时候要学驴叫……

  谁学驴叫?乌鸦有些迷惑。

  也可能是马,也可能是猪,也可能是狮子,也可能是老虎……

  不会吧,让狮子、老虎学驴叫?大雁不相信。

  你是在唬弄我们吧。斑鸠说。

  不仅要学驴叫,还要学鸡叫,学狗叫,学蛔蛔叫,还要翻跟斗,还要唱赞歌,还要,还要很多……有一次,一头大灰狼因为把鸡叫学得鬼哭狼嚎,被割去了一只耳朵; 有一次,一头刚进马戏团的华南虎拒绝开口唱歌,直接被麻醉枪麻倒在地,然后吊在屋梁上;还有一次,一只猴子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抓伤了管理员的手,被拉出去开了颅,脑髓直接下火锅……

  太可怕了……猫头鹰捂住了耳朵。    

  太不把我们当禽兽了,太不当我们是禽兽了……野鸡大妈连连摇头。

  娘的,训练员这么威风!林雕说。

  在禽兽面前,他们威风,在团长面前,他们连站街女都不如。鹦鹉七哥用长嘴捋了捋脖子上所剩无几的几根绒毛,声泪俱下地说,有一个中年大妈,觉得马戏团对禽兽太残酷了,开会时提了几条意见,第二天,她儿子就因贪污受贿罪被逮捕。后来,大妈对禽兽比谁都狠毒;有一个马戏团连续五年的最佳管理员,因为与团长的女秘书喝了一次茶,晚上便在小河边失踪了;有一个管理员的女朋友被副团长弄到了床上,男青年气不过打了副团长一拳,不久,马戏团就以男青年与母狮关系暧昧的罪名将他送进了监狱……

  天方夜谭,天方夜谭!夜莺连连摇头。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见多识广的大雁也吓懵了。

  闻所未闻啊!猫头鹰猛烈地捶打着树枝。

  在我们禽兽界,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林雕说。

  在马戏团,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鹦鹉七哥说,团长和管理员有时候说太阳是红的,有时候又说太阳是黑的,有时候说马比狗大,有时候又说,狗比马大,他们怎么说我们就要怎么说,一次,马戏团附近一家餐馆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导致三人住进医院,团长说现在的食品不安全,要求马戏团成员都吃土,我们一连吃了三个月……

  真吃了?画眉问。

  那还有假。

  为啥子哟?就因为外面有人食物中毒?乌鸦问。

  说是为了安全健康,马戏团的事,我是看不懂。

  包括管理员?游隼问。

  当然,连副团长都吃了三天土。

  三天之后呢?画眉问。

  他们吃土我们知道,吃其他的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土怎么吃啊?斑鸠很不理解。

  土里也有营养的,啄木鸟说。

  你吃土吗?野鸡大妈反问道。

  我只吃虫子。

  不吃,不吃没一个有好下场。有几条斑马不吃土,立即被拉出去宰了……

  老虎、狮子也吃土?林雕问。

  马戏团很平等,所有的禽兽包括管理员,都是团民,都必须听团长的。鹦鹉七哥说。

  团长吃土吗?游隼问。

  听说团长小时候被驴踢过,但我相信他还是不会吃土。每天都有配送车在他的别墅里进进出出的,吃土不用得着特供吗?鹦鹉七哥回答说。

  可怜了我的九妹。鹦鹉三姐又流泪了。

  亏得我没去找你开后门。八哥小丫说。

  应该告诉禽兽界,千万别去马戏团!喜鹊说。

 

  (楚梦,本名倪章荣,男,湖南澧县人,居长沙。作家,文史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南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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