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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没有乡村

都市没有乡村

——记我的沮丧考一回

 

作者:刘桂忠

 

 

1994年冬,没有人知道,我突然北上南昌是为了参加河东电视台招聘记者的考试。

尽管我对南昌的冷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可当我身穿棉大衣围着厚围巾端坐在主考官面前“面试”时,牙关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忍不住恨恨地咬了一口牙、吸了几口气...最后,我把应聘材料递给主考官时还是有些抖。旁边的另一位考官有些看不惯,目光铁一样又冷又硬:

“你紧张什么?”

“我不紧张!但我有些冷得不行。”

主考官无语,扫了一遍我的材料,放下:

“你是从泰和来的?——那里没有南昌冷。”

“我是泰和垦殖场的,主管部门是省农垦局。”

“我知道。你是河东农大毕业的,——我们要求有相关的学历,例如中文、新闻。”

“是,但是我想,电视台农村口如果能有具有农业专业知识的记者,一定能更好地为农业服务,何况我们本身就是个农业大省。——我在报名时也确实没有发现一个学农的报名。我想试试在他们面前我到底有多少东西?”

主考官再一次很认真的样子翻了翻我递交的所谓材料—一部中篇小说的手稿,再问:

“有发表的吗?”

“有。太小。没有带来。启事上没有要求。也觉得拿不出手。”

“这部小说写的是什么?”

“写的是一个记者有一次去拜会一位好朋友,结果发现好友多年前就死了。在整个过程中,记者像被蒙在鼓里,到最后发现,真正失去自我的就是记者自己。主题是,人类活动破坏环境使人类自己无所适从。”

“这部手稿我们想留下来看一看。招聘结束后我们会原物奉还。”

“我相信。”

然后,两位主考官商量了几句,算是给我下了结论。我的面试也就这样通过了,当即给我发了准考证。

 

 

次日进考场,我才发现男男女女竟然黑压压的一片,足足有四个教室。听一个考生说,其中报考记者的就有144个,恰好18个取一个。面试时还削减了三分之二。

试卷整整七大张,还不包括两篇作文,考试时间180分钟。我久久不敢下笔,握笔的手有些打颤。挺了挺身,仰仰头,向四周大胆地看了一圈—这世界怎么啦?是电视台的记者很容易当、还是他们都自信有“胡志明小道”?报名时听到一位女士(那时还没有“美女”的典型性用语)自负无比的阔论:不要怕对手多,如果自己的水平在他们之上,一百个对手与一个对手无异。                  

考试结束,鱼贯而出的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了复杂的表情,扭曲的叹息?或无可奈何的失望?突然有一个小伙子神经质地高叫:

“这些现代文明的侩子手,诱惑我们的虚荣心、好胜心,然后又残忍地杀害我们鲜红、幼嫩的自尊!冰天雪地,连我们的自信都冻僵了!”

有人接茬:

“明明知道路边小店的小女子是以娼为实,也非常清楚嫖娼的后果,可偏偏还是有各种各样的男人前赴后继啊—”一阵大笑,很自嘲地缓解了大家考试的沮丧,也算是“以毁灭自尊来报复环境”吧。

有位样子显得有些猥琐的矮个子,主动、悄悄地靠近了我:

“你有什么路子吧?”

“有没有路子你都能看得出来?”

“我看你有一股泰然自若的自信!——给他们送了多少人民—币?”

“给谁送?”但我却给“他们”的领导、或是领导的领导送了一封信,是我的领导为我写的“推荐信”,后来我的另外一位领导说我的傻,说我正确的做法是要这封“信”为契机,夹带更有价值的“推荐”。

“主考的,主要是那两位面试的,一个是总编,一个是新闻部主任。‘县官’又‘现管’!”

“我没有钱。”我是真的很穷,穷则思变才来大海捞针。

“我也没有钱!我是市二中的老师,叫杨&@(没有听清),写诗的。”后来知道,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师还真是小有名气的诗人,那时的诗人有的是精神真的没有钱。

礼貌起见,我很不情愿地说我来自泰和垦殖场。

 

 

半个月后,接到一个意外的长途:

“我要向你祝贺啊!肖诚—”  “哪有打匿名电话祝贺的啊?”

“我是‘匿爱’啊—笔试通过了,十八号上午复试。”

“你怎么知道?”

“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参加了考试......到南昌来什么都知道了—” 

次日,我便收到了通知复试的电报,验证了相思鸟的“喜形于声”。

过去我总认为夏天是为女人而生的,花枝招展,五彩缤纷。谁知爱美之心冻不住,灿烂裙花寒冬开。当我走出南昌火车站面对寒风中抖抖玉立的相思鸟一身裙花时,我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有一股强烈的愿望—拥抱她!事后,她也说,真希望那天我能有出色的绅士风度,很优雅地拥吻她,或干脆久别重逢的情人那样。

“我们学校有个姓杨的语文老师,人家可是有点名气的诗人,说他从考场出来时遇到一个比城里人还自以为是的乡下人;说这个乡下人有一种超脱的自信和横眉冷对千夫子的艺术家气质,令人忍不住仰慕他;说这个乡下人可贵的是连姓名都不轻易说出来;......”

“这个‘乡下人’就是我吗?”

“我有预感是你。说这个乡下人是泰和垦殖场的,更确信就是你!只是想为什么这个‘乡下人’到了南昌‘这么大的事’也不与我相思鸟......?”

“一个准备离婚的男人‘主动’与他昔日的准恋人联系意味着什么?你家大马先生早就与我声明他与我只能是‘同学’不能是‘朋友’!”

“过敏啊!客观地说,我们先交往吧?大马才是个‘第三者’吧?”

“问题就在这里发酵啊!大马不过敏我与你‘春去春又回’?”

“还‘花谢花会再开’!”

相思鸟甚至还再唱出一遍。

“大马呢?听人说他早已论‘处’了。全班四十五个同学数他出息。”

“还是我独具慧眼吧?我也荣升为‘处女’了—处长的女人。在南昌市,公共汽车上随你一挤不挤着三五个处长,我就真是个‘鸟’!”

“城里人说话像乡下人!是不是被大马异化了?”

“......行!——我们这是去哪?”

“我的家太小,根本容纳不下你伟大的灵魂。我说的是真话。在你面前我有一种被透视的感觉或恐惧,有时还很想调侃几句温柔动听的,就是嗲不出来。”

“你已经很温柔动人了。拜托你......”

她对的士司机耳语了一句,我没有听清。但一会儿,的士就在一堆靓丽的小车前面停了下来。下了车,更令我激情涌动,两眼朦胧—我们面前是金碧辉煌的大酒店。

最令我感动的还是大马居然在酒店大门口迎候!

 

 

在有美艳小姐服务的雅座里,我有些不知所措。也曾听领导说过,在高档酒店里有怎样豪华或优雅的餐厅和怎样美丽的小姐伺候,可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过,想象过很多次,就是没有想象出面前的样子。尤其看到大马和相思鸟他们夫妻无拘无束的相依相偎,更让我醉眼朦胧,甚至有些无地自容。或者,他们是在引诱我、引诱服务小姐?再看服务小姐,仿佛笑得更加楚楚动人,笑得我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几杯酒下肚,话又热了。

大马一脸真诚和敬佩的样子首先问我:

“在学校我就说过,你是我们水利八二(2)班的骄傲!——考试很难吧?”

“我不知道难不难。大家都一往无前!”

“听说考了‘蜂窝煤球有几个孔’?”

“一般家用的都是12个孔,可我们莲花的有些是15个眼。”

“考知识面吧?政治、经济、文化、......肯定都得考一些?”

“简单——。考到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京九线在我省有几个大站小站;为什么狗咬耗子是多管闲事;为什么十五只吊桶打水是七上八下而不是七下八上;......”

“有没有考‘早恋的危害性’,‘酒后能不能过新生活’之类的生理常识?”服务小姐问得笑容满面。

相思鸟笑得前俯后仰。要不是大马的殷勤,也许倒了下去。

相思鸟问服务小姐:“你有没有性爱经验?”

“好!”大马像发现了什么。

“你‘好’什么?——肖诚你现在可以回答小姐的问题。”

“没有考,但考了‘青年男女相恋时为什么要等对方先开口’。”

“先生怎么回答呢?”服务小姐兴趣得很。

“我说实话—谁先开口谁掉价。我历来是这样认为的!”

“那您的恋爱一定是屡爱屡败?”“小姐你说得太对了!我这样的同学、兄长,就是在恋爱时虚荣重重,既自卑又自负。结果是不断地被选择被伤害,得到的都是深藏于内心的鄙夷和轻蔑......”

“你没有喝醉吧?”大马差一点就要伸手捂住相思鸟的嘴。

“还考了些什么‘知识面’?”服务小姐善解人意,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闪耀着秋水一般的柔情爱意,令我别无选择地迎着她的目光承接她那甘露般的秋波。

“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谁写的?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作者的真名?古曲《十面埋伏》在哪里埋伏?如何理解电视新闻的夸张与写实?万里长城为什么能被孟姜女哭倒?......”

“你喘口气吧。你说得过来我们还听不过了。”相思鸟对服务小姐的专注有些不愉快,毫不留情地打断我。

“其实,我注意的是你的嘴唇。你说什么我不感兴趣,也不在乎。关键看你那两片嘴唇,红润、生动!非常非常性感!”

“小姐啊,你有没有搞错对象?我这位老兄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大马如临大敌,特别看到小姐一步步挨近我的那股嗲样子,简直让大马呕心沥血!

“小姐你真是慧眼识英雄!当初我们女生暗中议论他的性感红唇时,都有一股想咬他的狠劲!——我们女生梦寐以求的红唇却不经意地长在他嘴上?”

“那你啃过的‘红唇’肯定也无数吧?”服务小姐有些穷追不舍。

我摇摇头:“不敢!”

“考了什么作文?——你是你的强项。”大马横刺过来。

“参加考试的,哪个作文不是强项?——作文是散文《风雨故人来》,谁都差不多。考了一个小剧本,那倒是我的强项。”

“写什么剧本?荒唐!”相思鸟抱不平似的。

“有四句话—天上下雨地上流/夫妻吵架不记仇/白天同吃一锅饭/晚上同睡一枕头。编写的剧本还得有八种以上的镜头拍摄方法。”

“肯定很动人!具有港台特色的古装言情片。”服务小姐的热情与虚张真是无可挑剔。

“雷雨,闪电照耀,一对男女在旷野相拥纠缠......”

“你没有给他们野合?”相思鸟像有气。

“妻子抱着孩子哭哭啼啼与丈夫闹离婚;妻子边炒菜丈夫边喝酒边对骂;床上,夫妻俩共同努力把孩子哄到另一头去睡,......”

“你完全可以再放开一点。一对男女做爱的特写搞个五分钟、八分钟。电视台的领导肯定欣赏你的开拓精神!”服务小姐不忘发表见解。

“好见地!”大马的眼睛也放亮了。

“还是老公好‘见地’!”相思鸟一腔柔情地揩大马的眼睛。

“你有没有关系啊?”服务小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你帮我去走走后门。事成之后我如何回报你都行!”

“你也说得太天真了。女人需要的回报最大的莫过于做她最忠诚的爱人恩爱一生!我这样漂亮的姑娘去走那些流氓领导的‘关系’,无非是让这些‘君子’动口又动手。既如此,你有何能与我恩爱一生?”

轮到我脸红语塞了,只得向她举杯:“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面对这么优秀的男人我爱能莫助。”

我真想把服务小姐大大方方、热热情情地拥住。我想只要我一伸手揽她一下她就会积极主动地配合。我不经意地看到相思鸟的目光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猛然觉得自己的轻贱怎么这样容易表露出来?又想到冷暖相知体贴男士也许是服务小姐的职业习惯而已,想到她服务其他的男人时也是一样的多情美丽,一切又自然顺畅了......

酒,不知不觉地上劲了,有些浇头的猛劲。我不以为自己不胜酒力,而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面对昔日我爱的女人与她男人相依如胶似漆,而身边的美艳小姐又是逢场作陪,我不醉又能如何?

 

 

后来扯了些什么?何时散席?如何与大马相思鸟捂手言别?我又如何进到房间?......我一概稀里糊涂。直到朦胧中有人扶我躺下,帮我脱掉鞋袜和衣服,特别有温热的毛巾擦过我的脸颊,我猛然惊醒——那感觉宛若梦中苦苦追寻的一团幸福突然拥抱我,那是怎样纵体入怀的陶醉呀!我没有任何犹豫又十分理智地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让我惊异的是那只手非常地合拍,心中更是闪电般地一颤,用力睁开眼睛,迎接我的却是“服务小姐”眼若含笑的慈祥和钟爱?我起伏的心潮又迅速平静了下来。

“小姐,你不怕我吗?”

“我怕你什么?”那声音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如果我和你来做爱做的事...?”

“我不配合,你能做什么?”

“你不怕我强......行吗?”我的确有了强烈的冲动。

“如果女人执意不从,强奸肯定不能得逞!——除非将我打晕。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忍心打晕?打晕后做这样的,多没情趣啊!大跌身份吧?”

我无言以对,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丰满的少女胴体向我步步靠近。我断定在服务小姐的潜意识里一定非常愿意做爱做的事,至少不会反对或反抗......可我四肢无力,无法有那种操练的情绪或精力,仿佛只有粗重的呼吸表明我更需要的是她温热的胴体贴在我身上......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小姐!”我明显放缓了语气。

“谢谢你的垂爱。我该走了。”

服务小姐离去的关门声,久久地回响,渐渐地,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敲门声把我闹醒,已经是次日天大亮了,我还来不及问是谁,敲门的人居然进来了?我却还沉浸在梦里风光无限好的快感之中。

“瞧你一脸的满足和自我陶醉,一定做了一夜的美梦?”相思鸟一脸的暧昧。

“你说对了。梦中的我快乐无比,你是难以体味的。”我调侃着,身体却僵着。我很犹豫,要不要当着她的面掀开被子起床穿衣?我的内裤里有些湿漉漉的,甚至感觉我屁股底下的床单上都有异样。

要命的是相思鸟偏偏还笑吟吟地坐到床上来了,还在我胸口的被子上拍了两下:“快乐让我分享一份,快乐不就增值了?”

“这种快乐别人是无法分享的,相思鸟同志!”我示意她起来。

“还有什么快乐我不能分享?”绝对想不到,相思鸟猛然掀开了我身上的被子?我是猝不及防的尴尬,她却乐不可支。

“原来昨夜你与哪个女人意淫了!——不会是我吧?”

“别说得那么大大咧咧的。寒碜我英雄无用武之地是吧?”

没有办法了,我只有起床了,找出内衣内裤进卫生间去了。

“昨夜扶你进房的姑娘不漂亮、不性感?”相思鸟大叫。

“很漂亮很性感!又怎么样?强奸她吗?”我洗漱玩换好衣服出来边穿衣服。

“谁让你强奸她啦?不能发挥你的才智用动人的情节留下她共度良宵?”

“你别小看她只是个‘服务小姐’,在这一方方面还显得挺高雅!——我的聪明才智太有限,从来不敢用来勾引女人,尤其诱惑姑娘和我做爱做的事,否则也就不会让你看到我的尴尬。”

“什么呀?——她是我妹妹!真的有那么好的‘服务小姐’把你伺候得那么舒心惬意,以致让你在梦中都来那么一家伙撒野......”

“不会吧!”我打断她。“忍心让这么漂亮的妹妹...?我还没有净身出户呢。别耍我啦!——当初,我就怕你的居高临下,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都是自卑。”

“你是阳痿!过去在你面前,我是有骄傲,现在我在你面前哪还有骄傲了。——真是我妹妹,就是因为太柔情似水,偏偏又貌美如花,才使她浮在爱情的水平面上,得到的是轻薄、放荡和雾里看花的泪水......”

“对不起!我在你妹妹面前表现得很没有绅士风度,甚至‘连禽兽都不如’,替我向她道歉!”

“哪里。在她眼里,你很体面,很有教养。——昨夜她在我那里住,说了你的一言一行。我没有成为你的妻子是个遗憾,我真的想让我妹妹嫁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你别作践我了。当初你执意要嫁给大马,不是总结说我除了‘一两自负二两文采三两穷酸外一无所有’吗?现在又怎么舍得把这么体己的妹妹推入火坑?”

“婚姻不需要觅死觅活的爱,需要的是每天吃饭睡觉时有心平气和的问这问那。”

“对!还在学校我就说过,婚姻是人世间最高尚的艺术,恩爱的夫妻就是生活的艺术家!”

“我也当不来那个‘艺术家’。昨天晚上梦到谁呀?”

“说真话吗?”

“你是说假话的那种男人吗?”

“梦到86年的国庆在庐山含鄱口望江亭的长椅上,与你相拥在一起......”

“我不相信!那年在庐山,我想方设法接近你,就是希望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以倾吐我心中的疑虑。可恶的秋叶芹总围着你叽里呱啦没完没了。”

“我们都是来自偏僻的小山村,共同的话题肯定多一些。我们没有谈情说爱吧?仅此而已。”

“那是臭味相投!谁晓得你们心里说些什么?”

“你这个样子很动人,宛若当年的你。”

“当年你可没有称赞我的片言只字呀!”

“我怎么称赞你?每次借口你们305,想的就是能和你有所亲近,而你每次都要打断我,暗示或提醒我去306秋叶芹那里......”

“你别说了。越说我越气、越恨!恨自己恨秋叶芹!叫你过去你真的过去?我是照顾你的情绪,既怕秋叶芹听到你讲话过305来打搅,又疑心你本来就是找秋叶芹的,进305只是借口,或一种礼貌而已......”

“相思鸟啊,相思鸟——,你有这么柔肠寸断的名字,怎么就没有这似水柔情的情愫?你的自尊心太坚强了,坚强得想爱你的人只觉得你周身笼罩着耀眼的盔甲!你不知道爱别人所谓幸福,也不知道被人爱的快感。你心中的爱只是一个得失关系的平衡点。一个女人凭自己坚强的自尊想维持那个平衡是非常难的......”

“你不要说了......”相思鸟竟扑在床上嘤嘤而泣?

这样不好吧?别人还以为......算我打屁!什么也没说。”我的真是想法是想走近她、抱住她。举步向前两步,却有退回三步。感觉大马随时会敲门进来叫我们去吃饭。

“ 我知道化名发表在河东青年报上的《恋爱精神》,是你写的,写的是我。这几年我一直在思考,你才是我真正魂牵梦萦的人。你不知道,还是我响秋叶芹要的电话号码。”

相思鸟坐起,没有梨花带雨的动容,却有一个女人为爱的疲惫?

“我们去吃饭吧。九点钟以前我得赶到电视台。”

“听说复试是去东方机械厂采访,现场写一篇报道。”

“怪了?我能预感是现场采访,而你还清楚是采访什么?”

“我是听姓杨的说的。看他那兴奋的样子,肯定八九不离十。”

“那就没有一点希望了。——哪考什么?完全可以‘提前(钱)’去给主考打个招呼。”

“晓得你这样容易悲观,我这不该告诉你。——考完后会在秋叶芹哪里吗?”

“你又来了不是?我现在首先想的是考,低温下考高分!”

“我昨天给秋叶芹通了电话,告诉她今天会有意外的惊喜。”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那样计较秋叶芹?人家一个乡村姑娘,纯朴善良得如深秋的阳光,离开学校到南昌,只是一个打工妹而已,没有家,爱也残缺,真正的无产阶级......”

“有时我很羡慕她、嫉妒她!——例如班上如你这样的男生一定会自觉与不知觉地念着她,而我,夫贵妻荣的处长太太,受到的也许是意义完全相反的思念?”

“我忘了。大马呢?你一个人来陪我,不怕他疑心我们‘重温旧情’?”

“谁跟你有什么‘旧情重温’啊?——他一早就出差北京去了,陪他们厅长一起去的。昨晚他是在‘十忙之中’抽空来陪老同学的,要是没有我这个太太预约是不可能拉住他的。”

“能时时为丈夫感到骄傲的女人实在难得可贵,尤其在过去的同学面前。”

“你毁就毁在这张嘴上!什么时候的话都像张铁生都像黄帅,头上长角、身上长刺,尤其在女士面前......”

“你等等,我去去服务台。”

“不用装腔作势了。是我让自己的妹妹扶你进的房间!大马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处长吧?还用你来付房费?——有时真难理解你。”

“我是无意的,也是习惯了。谢谢您!”

我正眼瞧她,是百分之百的真诚。她的目光却如煤气喷口的火焰嗤嗤作响。我有些无所适从或手足无措,就在我回手开门的瞬间,相思鸟扑了上来。要是我背后没有那门,该被她扑倒在地上。我听不清嘴里呜呜地说些什么,只觉得她的舌头灵活无比,在我嘴里上下翻飞、如鱼得水。我不可能拒绝人间烟火啊!不要是一个正被女人荒废的男人,何况还是一个有着旧情的男人,就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对一个女人如饥似渴的性攻击,如果还无动于衷,是不是也是一种不道德?尽管我的脑海里闪现的大马清晰如画,而眼前的却是昨夜梦中荡我心魂的冲动和兴奋。我双手抱住了相思鸟丰腴的臀部,用力一挺抱了起来,一步步向前,直抵那张顿时变得宽阔无际的席梦思床......

 

 

赶到电视台,恰好在集合点名。发现的笔试成绩在前十名,好像是第八?令我惊喜不已,同时令我沮丧不已的是考生中悄悄议论的“复试”与相思鸟说的“异口同声”。

工作人员叫完“请注意”,呼啦啦的,分乘两台中巴,直奔东方机械厂。车上没有半句的活泼。

接待我们所谓采访的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性感女郎。

有人私语,那女郎是师大外语专业的高材生。名片散过来,整个会议室回旋着奇香闻异。名片上写着:华某某、公关部长。还有两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在箧中待时飞。

有色胆大者首先问。

“请问心萍小姐:你的名片暗示小姐你尚未谈婚论嫁,作为企业的公关部长,是不是有独特的优势?”

“你问得很有专业水平,(一阵叽里咕噜...),你为什么不认为是我们东方机械厂的产品是待在闺中的纯情少女,一家养女百家求呢?”

“小姐你刚才英语说——我是看你有三分才七分貌才回答你。我深感荣幸,再请教小姐:(一阵叽里咕噜...)?”

“这位未来的记者问我——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又是大学外语专业的,本来完全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工作单位,为什么会到一个村办企业来替别人‘攻关’?我很高兴地告诉诸位:我到‘东方’来正是为了体现自身的价值!套用一句诗:我劝诸位放眼亮,不拘一格看‘东方’!”

......准记者们、假记者们提什么、问什么,我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下午再进考场,考题就是根据上午的采访材料,写一篇新闻方面的稿——消息、通讯、特写、述评、综述、...,题目自拟。

带着明显的自信和憧憬,才步出考场就有一个动人的声音,几乎把我叫回到了“过去”。

“三月一诚——”

我以为是幻觉,根本没有料到在这里会有人叫我曾经无比骄傲的笔名。

“三月一诚!”

我驻足回顾。

一个朴实无华的姑娘疾步上前,只有那走的样子和脸上灿烂的微笑似曾相识。

“想不到会是我吧?”

“秋叶芹——!还有谁会叫出‘三月一诚’?”

“看我这么久!我知道你看什么。”

“我一下子没有认出你,与我的想象有些距离。”

“我知道,是我老了!——你却是老样子,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岁月对谁都一样大小。地老天荒,我们谁能不老?”

“你的脸上布满了疲惫,眼睛更是无力?——考得那么累吗?”

“累什么?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考场?”

“我不但知道你今天在这考场里,还知道你上次笔试的考号是011号,考了88分。”

“谢谢你!你总是在暗中关心我。”

“我没有那么崇高。——我有个老乡在电视台,无意知道吧。”

“走吧,我请客。”

“什么话?不是成了我守在这里等你请客?”

“那就你请客我出钱。”

“更荒唐!你有多少钱?真要离婚了还得筹钱讨老婆养家!我没有钱,但我随时可以嫁给钱,何况还不至于穷到请不起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一餐饭?”

 

 

秋叶芹把我带到一个小饭馆。其实就是一个小摊,老板、掌厨、端盘子都是一个半老徐娘。从秋叶芹与店主的招呼看来,她们之间有固定的业务关系。店主一脸的笑意,热情有余,招呼我们上“雅座”——爬上梯子上到一个小阁楼。

我们两个面对面坐着,把雅座塞得满满。

“听说你离婚快一年了?有什么打算?”

“是准离婚。可你30岁了还没有结婚,又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什么打算,总觉得死去的东西无法生还啊!”

“我认为相反,已经生长的东西怎么也死不掉!”

“我就是不懂,话到了你嘴里吐出来的都是象牙?”

......说说停停,看看说说,才一会儿,店主就上来两素一荤,还有一小茶壶已热好的水酒。秋叶芹提壶就满上了两碗。

“你不会认为我土气吧?——我们先碗中一半!”

她咕噜一口就下去了半碗,那样子哪像个城里的未婚姑娘?倒像个嗜好二窝头的东北大汉。

“一来一往,我就干了这一碗!”

“行!——这一荤一素归你吃,我吃这菜柳就行。”

“好!”

“好不好,就这样。但你肯定不会想到我会在这样的‘雅座’里‘款待’你!特别远远比不上相思鸟,会在豪华星级的南昌江大酒店盛情款待你!”

“你终于成了城里人。莫言‘十年一觉高粱梦’写出了《红高粱》,秋叶芹十年一觉城市梦,该有一部传世的《南昌梦》。”

“你的‘象牙’又来了。你现在还是为党为人民工作,无法体验替资本家卖命的那种被压迫被剥削的滋味!——我哪里还有什么城市梦?《南昌梦》?”

“宛若象嘴里吐不出狗牙,狗嘴里自然吐不出象牙!不是说南昌大学有个马列教授感叹为党为人民辛勤耕耘几十年,每月工资还不及女儿的四分之一,而女儿工作才两年,职高毕业,在外资公司受资本家剥削。”

“这一碗,祝你红尘前路有知己,一口干了!”

“你在公司负责什么?公关部长吗?”

“我这个土老帽还能充当公关小姐?不说人过三十已是昨日黄花,单凭我那种实打实的喝酒作风就永远成不了公关人才。——花儿正红的小姐有的是嗲劲,能嗲得别人喝农药自己喝可乐,那才是一流的公关!”

我干了,觉得脸上有些燥热,也看着秋叶芹的眼睛有些模糊,现代人的交往——不问家庭生活,不问通讯地址,不问具体职务,不问收入几何,......我是不是触痛她什么地方?

“我干的是物管!我不敢对任何人说。不是没有当部门经理的机会,任何事情必须有得有失,我能牺牲自己吗?”

秋叶芹的目光真的有些潮湿了。我把壶,倒满酒,壶也刚好空了。

“这一碗我祝你——莫愁前路无知己,南昌之外有故人!我干了,你随便。”

“我怎么可以‘随便’?小看我不是。我先干了!说句大话,我的酒量比你大得多。只是没有机会这样痛快。”

“我不行了。”

“不行就拉倒。晚上我还要加班。”

 

 

饭后,我跟着秋叶芹去了她的所谓公司的办公室小坐。

“我没有家。与人合租了一个小间,不敢带你去那里。”

“我单位在南昌有办事处,在南京西路。”

“我与相思鸟不可相提并论。——她昨晚款待你一定令你心动。”

“心动什么呀?”

“你不心动她心动!——否则她哪有心思打电话给我‘报喜’?不明白他会那么大方?大概以为你被她的诱惑欲罢不能?”

“什么呀?”

“我不是说酒话!她是多么需要你啊!无论是性爱还是情爱。”

 “我真的不懂!昨天晚上,相思鸟和大马双双宴请我,相思鸟还特意安排她妹妹作陪。怎么回事?”我突然以为早上的不该被她窥探了。

“你说昨晚相思鸟与大马宴请你?确定是大马?”

 “大马我还不认识吗?”

“所以我‘十年一觉城市梦’也梦不成城里人,你也一样。——大马处长年初与相思鸟离婚,离婚的根本理由就是相思鸟曾经与你、或其他人有过恋情,并藕断丝连。大马离婚就南下海南,现在南浦开发区人事局的领导。这里有电话,随时可以拨打。几天前,他还约我南下共创事业。我坚决抵制了他的诱惑。他能以这样的借口与相思鸟离婚,就有可能还以这样的理由与我离婚。”

“这下我真的不懂了。难倒昨晚那个文质彬彬的先生不是大马?是我的眼睛有问题?或者昨晚的是幻觉?”

“你不要这样盯着我看。我没有喝醉酒,就是醉倒了也不会有让你瞪着眼睛看的失态。——南昌市内的同学,你可以一个个打电话,以证实我说的是不是真理。纵然大马昨天飞回了南昌也绝不可能与相思鸟一起款待你!你是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我自不量力?”

 “昨晚在南昌江大酒店,那个‘大马’非常温文尔雅,与相思鸟如胶似漆,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呀!”

“你可以去思考。还有相思鸟的妹妹,是南昌市今年夏天的新闻热点人物——一个女流氓团伙的重要人物,一伙疯狂的同性恋,性变态狂、性虐待狂!又专门引诱党政要员,对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性折磨、性虐待,甚至诱惑或绑架那些无知少女进行她们的性游戏,按她们的理论叫‘性行为艺术’。”

“她妹妹不是考上了大学吗?”

“就是在大学里读了太多的不该读的书。大三就被开除,相思鸟还说‘病退’,其实说的也没有错。南昌市有个委员会的主人,半老徐娘照样性感得出奇,就是因为与部下搞同性恋最终危及到他人家庭而事发。”

“如今的报纸什么都敢报道。我没有一点印象。”

“印象什么?家丑不外扬。我在城市的边缘听得到城市的怪味,你远在乡下的农场即使闻道了一丝城市味,也被你的‘绿色’思维冲淡得无影无踪了。”

“你这么一说,我背上有些凉飕飕的,直冒冷汗!我不是置身在一个血盆大口的城市吗?”

“城市?有些时候就是繁华的沙漠。主要你不想挤进这个城市,用不着提心吊胆。“”

“那你不是惶惶不可终日?”

“有一点。例如现在,我带你在这办公室,一边要想到相思鸟的电话随时会打进来,我如何给她说你;另一方面要提防随时可能进来的男性同仁,又该如何应对他们的脸色。”

秋叶芹的话才放下,电话响了。秋叶芹示意我来接。我捏着鼻子说话,居然真的就是相思鸟的电话。

“秋叶芹不在。”

“知道干什么去了不?”

“说是会一个同学去了,说是在南昌考试的。”

相思鸟嗲得像个中学生,要我这个主任务必转告秋叶芹,回来就给她去个电话。

 “你这样一说,我们非出去走走不可了。”

在大街上没有走几步,呼呼叫的冷风吹得我有些支持不住了。

“不妨我们现在就去相思鸟那里?”

“你真想去?——你真愿意亲眼目睹一个‘美好的东西’撕碎得鲜血淋淋?”

我知道了。就本意上讲,我真希望在相思鸟家里见到的是一个离了婚的相思鸟,但我无法抗拒秋叶芹话里的那份正义感与责任感!不是吗?在我们这个所谓有着几千年文明的国度里,妇女总被社会歧视、被男权奴役,可就是她们,往往比头昂额高、道貌岸然的男人更富有同情心和道义感!

“那——,今夜没有暴风雪,你就和我一起住办事处吧?”

“我真的盼着你说这句话!——我的室友今天男朋友远道而来,我怎么能扫他们的兴(性)呢?”

“加班就成了你替别人着想的托辞?”

“对不起还不行吗?”

......第二天为赶早班车,天刚麻麻亮我就悄悄地走了,没有惊扰秋叶芹。昨夜进房间睡前与她拥抱,耳语问她能不能一起睡,她嘴里说可以呀,脚却不轻不重地踩了我一脚。

 

 

回到泰和垦殖场,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电视台的消息,盼了一个星期,盼来的是秋叶芹的信。

那天晚上,其实我没有闩门,真的。直到听见你有了沉睡的呼噜,我才异常安稳地睡过去。感谢你,让我睡了一夜最舒展又最富有憧憬的觉!次日早上起来,听你们的服务员说你悄悄地走了,我又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天。这是我在南昌五年来第一次如此睡得忘我,睡得有一种归宿感和家的感觉。

我非常后悔的是把相思鸟的真实情况说出来了,还是那种嫉恶如仇的样子。在你眼里,我可能是怀着恶意,至少不是怀着善意,但我确实是无意的,近乎一种条件反射。不过还有一点,又觉得该说实话——相思鸟与大马离婚,其实是相思鸟无法忍受大马乡下的亲戚朋友进城来没完没了地打扰他们的工作与生活,恨大马怎么在城里驯化了好些年还不像个城里人!她如此休夫也给我等乡下人不舒服了,自然讲了真话。

你不用盼电视台的什么消息了,不仅没有好消息给你,连坏消息也不会给你。他们这样的招聘与其说是广告创意,不如说是流氓的行为艺术!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用了几个关系子女,苦于不能名正言顺地调入或转干。现在打着这样的公开引进人才的旗号这么一折腾就合理入籍了。中国人的智慧,在这样高智商密集的文化部门没有理由不发挥得淋淋尽致。信不信由你,反正没有一个外人入选。不想扫你的兴,本来你来复试就想叫你不要继续被游戏。估计是你需要一种寄托,面临婚姻的困扰。我却是无根的山洪、水上的浮萍,或干脆就是美丽而有毒的曼陀罗花。

下次到南昌来,别忘了我们再喝个痛快!——我还不敢与其他人这样对饮。

最后模仿一句王朔的话:都市没有乡村,乡下人进城,就如城里人下乡,都不会生根。

另,听说相思鸟元旦再婚。

我的天,元旦不就是明天吗!

 

简介:刘桂忠(新浪博主:歐吐蓮花),江西莲花人,农二代,60后,甲辰年菊月。资深文学爱好者,热衷乡村俗语,始终是“三农问题”的实践者。偶有小文细章散见小报小刊。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