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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归人(小小说)

雪夜归人(小小说)

 

作者:古槐

 

雪花穿过黑夜,急于寻找落脚的地方。一个女人,背着孩子,穿过密集的雪,像一个战士,背着伤员,穿过枪林弹雨。

风停止了喘息,像她的父亲,刚刚撒手人寰。雪掩埋了袒胸露乳的土地,这个世界,已经找不到路的迹象,她不得不弃车,靠自己的双脚踩出一条路。这条路着急穿进故乡的小屋,像母亲常年手中的线,着急穿入她一生关注的针眼。

距离故乡只有五里多路,但她必须翻过最后一座雪山。这些年,她一直和自己的男人在小城里打拼。她的男人是个厨师,凭着一手好厨艺在城中开了个十里飘香的小饭馆,她成了全职的服务员,每天的日子都千篇一律,打扫卫生、刷刷洗洗、笑迎欢送。

她本以为,有了心仪的男人,就拥有了爱情,有了足够多的钱,就拥有了幸福,可是,当她有了钱之后,男人就另寻了新欢,本该她拥有的却被另外一个女人占领,那个男人,只给她留下一个不足一岁的孩子。她的生命像飞机,突然就从云彩之上,坠下了万丈深渊。

那段日子,她在生命的泥潭里苦苦地挣扎着,当她觉得精疲力尽,又束手无策的时候,才想起了故乡的小屋,和小屋里那俩个一直爱她如珍宝的老人。她回家住了些日子,和他们一块下地,做饭。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总想给他们说说自己的事情,总想揭开自己的伤疤,让他们看看自己伤囗深处的痛。她知道,她的痛,已经成为他们胸腔里裂开且扩散的肿瘤,只是他们静静地听着,努力地压制着他们所承受的更大的痛。

母亲的眼睛像两囗枯井,再也打不出她想要的,甘甜的井水,只能挤出两滴浑浊的眼泪,像心脏发炎、糜烂流出的脓。她的父亲坐在她的身边,把一锅旱烟装上,点燃,抽成灰烬,磕掉,再装上……有时,剧烈的咳嗽险些让他背过气去,可他仍然大囗大囗地抽,她明白,那根烟管,是父亲的灵魂坠落悬崖时,唯一能够抓紧的一根稻草。俩个老人很瘦,瘦地随时贴在墙上,都可能成为悬挂的遗像。尤其是母亲,她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她们长得越来越像,也许再过三十年,把她们的相片挂在一起,她的相片准会成为母亲相片唯一的高仿。

为了他们和自己的孩子,她必须从泥潭中爬出来,忘记过去,放手昨天,从今天开始,挺直脊骨,努力地活出个人样来。

她决心回到城里,雇个厨师,把小店重新经营起来,她相信自己,一定行。她回城那天,父亲把一生的积蓄放在她的手心里,母亲把自己陪嫁一对银手镯也装入了她的背包。她哭,她的父母也哭,她的行囊,装满了泪水。

她回到城里,还不到半年,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父亲一头栽倒在院子里,再也起不来了。她带着孩子,走出小店,看了看铺天盖地的雪,丝毫也没有犹豫,就发动了车子。她把小店,小城,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她想:那怕天上下的不是雪,是刀子,她也要回到故乡的小屋里去。

她相信,小院的柴门一定开着,小屋的灯光一定亮着,束手无策的母亲一定坐在父亲的身边,巴巴地望着门外,望着急于寻找落脚地方的雪。

她必须回去,必须尽快地回去,抱住那具冰冷的尸体,尝试用哭声和泪水,将他再一次唤醒。她相信,一生都事事顺着自己的父亲,不会放任自己哭喊而置之不理的。

她必须尽快地抱住母亲,这个束手无保的女人,让她看到自己血液再一次澎湃,她要把自己融入母亲身体,因为她知道,此时,只有自己,才是母亲最坚硬的脊梁。

 

作者简介:古槐,原名王国旗,陕西省宜川县人,一直用大半的时间种地,用小半的时间写诗,也写生活。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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