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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导梦

魂断导梦

 

作者:陈文赤

 

天空像一块布被撕破了,雨水钻着破洞朝下乱落。接连落了好几天,稀里哗啦落个不停。造楼的工地上,那些毛胚初胎的楼房,像被健忘症忘了一样,形影相吊地站着,像一群可怜巴巴的弃儿。

 

风雨声在工地上喧闹着,却见不到人欢机叫的场面。说来也是好几十层的楼房,瞧不着兴旺的景象,还真是够呛的很。看去有楼房像是在封顶了,但大多只盖起了大半截。工程的进度像老人散步,也没瞧见哪位大老板来巡查。待在工棚的工友们,坐成了几圈。吆喝喧天打牌耍,好不悠闲自在。说实话,他们满肚子苦水无处倒,大老板拖欠工钱,找不到撒气法子,只得苦中作乐,挨一天算一天。

 

这一天一大清早,一群工友身披雨衣,出现在低矮平房的小道上,急急火火朝这栋低矮平房奔来。这房子原是一户农民家的,为争到更多拆迁款,硬抗着1年没搬迁。后来熬不过大的形势,只得在工地开工不久拿钱搬走了。工地的包头为图方便就住在这栋平房,有一些工友心里也还清楚,但从来都难得动脚踏到这块地方来。这群人领头的是孙山,一个粗壮汉子,紧跟他旁边的,是他带来的小伙,读不上大学的学生娃,叫谷雨。他们很快瞄准了包工头的住房,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更快了。过道上响起了一阵阵有力的脚步声,刷刷刷冲到了哪间住房前面,气恼的目光也投向了这里。谷雨几步上前走到房门前,挥起了拳头擂响了那扇房门。“咚咚咚!咚咚咚!”捶得房门发出了一阵阵呐喊,房子里头却像一间被遗弃的冷冻库。

 

这样窝心憋气的场景,自然惹怒了这群擂门的工友。一个工友眼珠子都红了,跨一步上前朝着那扇木门“咚咚”踹了几脚,除了房门发出暗哑的声音,再也没有半点什么名堂了。谷雨的气来得更暴躁了,大声骂了一句臭狗屎,转身朝这座房子后面跑过去。他瞧见屋后地沟里落了些碎砖头,走过去弯腰抓起了一块半截砖头,来到后面那扇采光玻璃窗前。这扇窗户开设得不太高,里面还安装了一道钢筋的栅栏。谷雨越看越是气恼,抓着砖头挥手往那栅栏的空档上砸。他咬着牙关一下一下狠狠砸去,或许眼力太好了,听得“兵兵乓乓”响起了一串声音,玻璃像雨点一样掉落在地上。窗户豁然露出一个灰蒙蒙的洞口来,谷雨他们紧接着往房间里伸头一瞧,哇呀!不瞧不知道,龟儿子的,这一瞧那家伙在昨夜还真的跑掉了!

 

工友们见了眼前这番情景,心中的怒火腾地燃烧起来,恨不能一把大火烧掉了这座破房子。接着满嘴的像过年炮竹炸响的骂声,轰轰烈烈气势滔滔掀起了大浪。骂声将包头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几遍,十八代祖宗也不出来道歉半句。工友们的喉咙里冒出了青烟,只落下风声雨声伴着那些唾沫,然后垂头丧气无可奈何地回到工棚里歇息。工友们闷闷喝水闷闷地抽烟,继而在吆喝声里耍起了纸牌。一边胡枝扯叶地甩着牌,一边念叨家里的糟心事。人家盖了3层楼呀,有的买起了车子啦,啥子都在涨价啊,还有娃子没得衣换呀……婆娘一大串的唠叨,脑壳都被搞晕了,像孙猴子被唐僧念了紧箍咒。

 

谷雨进棚喝了几口自来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圈倒在了地铺上。他看起来像没谁来唠叨他,然而他的烦忧一点儿并不比谁差多少。

 

正是应该在爱情围绕的年龄,他却已经远离了爱情。他的心像被猫抓了一般难受,辛辛苦苦地做了苦力,连工钱也拿不到半根毛啊!

 

他的心思胡乱地飘浮起来,想到考大学钱无着落,只得混工地卖苦力,不像有的同学靠家里做起生意。他的心思忽而飞到那位女同学身上,她现在居然当起了一家店主。那女同学曾经跟他好过一阵,一起海阔天空的聊天啦,一起坐在地摊上吃烧烤撸串啦。在万般无奈地分别下,女同学请客邀他看一场电影,说是做一次分手纪念。还说几个外国大佬拍的做梦的片子,超级特好看,超级难以买到票。不是父亲有个哥们,连影子都摸不着。谷雨自然做了个顺水人情。

 

那真是一场天花乱坠的电影啊!现在回想起来,谷雨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场什么盗梦的电影真是稀奇古怪!以谷雨高中生的水平来看,这电影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无论是剧情、画面、音乐等,什么电影手段都炉火纯青,妙不可言,构成了一部完美的作品。不在电影院的环境下观看,很多电影镜头不小心就会忽视。这部电影简直是为伟大的艺术而生,真正是一场无比梦幻的大作。

 

事后在报纸上读到一些评论说,电影以技术手段演绎出来的梦境,实际是掺杂了潜意识的人为之梦。主角以及同伴们潜入别人梦境,盗取他们潜意识的秘密。他们也能植入意念进入别人的潜意识,从而彻底改变这个人的一生。谷雨这才逐渐领会了电影的主题意义。

 

那场盗梦的电影真是奇特啊,我要是有这盗梦的本事就好了!就算不能把梦倒换得自在,哪怕能引导个梦也是挺好的啊!吧嗒着嘴巴,谷雨回头看看自己,一身破衣烂衫的,连个肚皮都填不满,别说去引导啥子梦,现在连个做梦的机会都没得!是叫花子梦到娶媳妇!

 

或许老天觉得落雨天好玩,还不情愿地收好洒雨法器,到了开早餐的时候,老天落的雨还没停歇的意思。其实这一个月来的早餐,饭棚子里等待的只是面条加咸菜。眼下这样粗糙不堪的饮食,跟早先1个月前来比,只能说是打发叫花子。人是铁来饭是钢,工友们要讲究也只能变成将就了,还是跑去了做饭棚子。谷雨见了也冒着雨跟着跑去,撂开的步子像在追兔子。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根铁丝,不偏不斜不轻不重地划过来。只听不轻不重地滋啦一响,划到了谷雨细长的腿杆子上。本来单薄的裤子哪经得起折腾,滋啦就划出了一条长口子。不经意再去瞄一眼,腿杆上也划出一丝丝血来了。他连忙把裤脚使劲扎紧了,不见血流下来,接着跑往搭建的做饭棚子。

 

面条加咸菜看来像是一碗,其实多是汤水滥竽充数。就这样敷衍了事的一碗汤面,怎么经得住下力的工友们受用呢?先来的工友已呼噜吃完把碗撂到桌上了,那碗也像受了气一般在桌上打滚儿。谷雨呼噜呼噜吃完意犹未尽,还伸出舌头来朝碗里面绕圈儿。他撂下碗儿再瞧瞧饭棚子里,工友们早就嘟嘟囔囔骂着人走了。真是出了怪事了,等到谷雨扒完面条咸菜,那扯不断的雨停住不落了。谷雨走出来弯腰撩开裤子破洞,再来端详一下伤口,口子像被猫爪子挠过一样,丝丝缕缕细细长长的血痕,好像没有再渗出血来了。孙山刚巧从茅厕走出来,见了这个情景听他说是铁丝划到了腿,挥手说道:“去打破伤风针吧,要保险些。”谷雨笑了笑摇摇手说:“还打破伤风,填肚皮都指望不了,还打个屁,雨水都冲走了,没得事!”

 

孙山拍了拍谷雨的肩头,摇摇头走在前面去了。工友们没讨到工钱自然不去做事了,赖在窝棚地铺上继续斗地主。孙山进来后见他们斗得欢,也想过来凑一把热闹。眼下大家伙的兜里比脸还干净,玩牌没现钱显示胜利果实。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开动脑筋找来水泥包袋子,一片一片撕成了钱码子,各自叠码在了自己的胸前。地主斗了一场接一场,没有桌子拱就玩学做狗叫。学狗的叫声把时光叫得悄悄溜走,肚子早就催着工友们装货了。工友们甩开地铺上的牌和码子,打起飞脚向饭棚子发动冲锋。冲进来的步子还没来得及刹住,他们就瞧见饭棚子光溜溜啥都没得,气味都闻不到一点星子。做饭师傅是个上50 的半老头,孙山的婆娘是他婆娘的老乡。孙山忙跟做饭师傅打电话,做饭师傅无奈地说:“苟老总叫我只做两餐饭的,多做一个馒头都叫我滚蛋。我也没得啥法子啊,也只啃个馒头。”

 

这姓苟的家伙还是个人吗?真他妈是当代的周扒皮!工友们顿时跳起双脚骂爹骂娘乱骂,骂的个昏天黑地乌云翻滚。把老天骂出一串窟窿也骂不出半个铜钱啊!工友们气得满脑壳冒烟,浑身憋得像只发烫的炸药包,一起走上前将那些饭桌子,一把掀得东倒西歪倒翻在地。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回到窝棚,工友们连打牌的兴致都没有半点了,倒头缩脑地摊在地铺上发闷气。谷雨虽然没有迎合乱骂通的氛围,也只好迎合他们一样睡大觉,找不出啥法子排解忧愁。

 

或许谷雨到底比工友们年轻,一闲下来脑子就转悠不停。他四肢八叉躺地铺上,脑子里又翻起导梦的念头来。我要能给那苟老总导个梦就好,让他突然良心发现,赶快把工钱一把发给我们。唉,这只怕是真的做梦才有的事。导梦导梦,这么好的本事有谁来教我呢?或许想得太多太多吧,谷柳在迷迷糊糊之间,坠入了一片云雾之中。

 

嗡嗡嗡嗡……迷蒙的天空隐隐约约滚过一阵雷声,又像一只推动的石磨隐隐约约滚向远方。在雷声隐隐约约滚动的当儿,谷雨瞧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山雀,就是那种家乡常见的小山雀,鬼马精灵的,总在你的眼前耍它的小心眼。山雀扇着翅膀一起一伏地飞呀飞的,飞过一幢幢高高低低的楼房,一下飞到了一家体面的宾馆面前。山雀瞧见一户窗户上关了窗帘,正好自己可以稍微歇一下脚,便收拢起翅膀落在了这户窗台上。一阵风儿吹过来轻轻撩开了窗帘一角,山雀张眼瞧了个西洋镜:房里一张雅致的床上,一床花花紫紫的被子下,露出一张肥大又浅白的脸。那正是山雀偶尔见过一面的苟老总。此刻他正在酣然入睡,一声声打着呼噜,被子掀开了半个角。

 

山雀楞了一会猛然醒悟过来,苟老总眼下肯定是在做梦!至于他做的啥花花肠子梦,山雀从他脸上的笑意猜是个好梦。山雀要瞧瞧苟老总到底遇见啥好事,它迅速收起翅膀“嗖”地一下扑入了苟老总的梦境。苟老总做的梦境真够花里花俏的。山雀瞧见苟老总和胡市长坐在一张镂花的桌子上,桌上摆了一圈的赤橙黄绿的菜品,还搁着一瓶红不红绿不绿的酒,一起笑着碰杯喝起了拜把子酒。只听得胡市长停下酒杯浅浅一笑说,苟总啊,这次总没亏待你这哥们吧,拿到一块绝佳上好的地块,起码盖个3、40幢楼房啊……谷雨听得这里横竖不是滋味 嗖地一下扑入苟老总的梦境:胡市长的破事很快穿包被双规,那个绝佳地块很快被查封掉,检察院很快下达了缉捕令。苟老总闻了风声趁夜狼狈逃窜,东躲西藏,改头换面,隐名埋姓,饿得头昏眼花。为了糊口度命,他只好跑到到工地做工……

 

天色越来越黑黑到吃晚饭了,工友们的肚皮饿得贴脊梁骨。大家伙想凑钱出去买一点馒头,可是凑了老半天凑不到10块钱。就是买馒头只够买5个,那怎么分呢?一人半口都分不开啊!算了算了挨到明天就去找市政府告状。大家伙想好了主意提起精神蹲在窝棚玩起牌来,也不要什么他妈钱码子了。做饭师傅抓着一把大勺子,突然跑进棚子来,像在表演舞蹈般舞着那把勺子叫到:“伙计们,快去吃啊,今晚有肉吃,红烧肉,快去别让它冷了!”工友们听了他的叫唤并没停下手里的把戏,一个个嚷嚷地骂到:“瞎扯啥乱弹,你哄细崽啊!”“割你的肉吃啊,你又不是头猪!”做饭师傅陪着笑脸说:“苟老总取钱去了,很快就发工钱了,他要我先给大伙做肉吃。”

 

工友们一听高兴坏了,像听到家里盖起了3层小洋楼。只怕是老天突然开眼时来运转了!大家伙欢呼雀跃,喊喊叫叫,好像参加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他们一路吆喝喧天地叫喊,兴奋得眼泪都要流出来。这个苟老总怕是打牌赢了钱,要不就是喝酒醒过来了,没想到他突然发神经来这么一手。他们不敢相信地跑到饭棚子一看,哎哟哟,只怕是到了三十晚上吧?要不就是大家伙一起做了一场美梦?但见桌上的盘子放着大块的肉,黄澄澄色的鱼,还架着难得一见的火锅哩,热气腾腾飘满了整座棚子,一股浓郁的滋味扑鼻而来。工友们不推不让坐了下来,也毫不客气地端起了饭碗,伸出了一双双筷子,朝着桌上八大盘的美味,不由分说狼吞虎风卷残云吃起来。

 

工友们大口吃得真香,说起话来都冒着香气。他们的嘴边上溢出了油,一双眼睛是油亮油亮的。大家伙一边嚼着喝着,一边随意扯着闲篇。讲得最多的自然是过年,有哪些个特别的名堂,哪些食物即使再难搞也得要做,有哪些个忌讳事宜,哪些东西即使平常也碰不得。当然还有最令人开心热闹的事,哪怕你再忙也得去赶热闹。

 

饭棚子里洋溢了一片欢笑,哈哈笑声中忽而走进来一个人。他穿着不俗,体型矮而偏胖。谷雨去旁边盛饭的时候,眼光忽而一飘忽,瞧见像个老板派头的人走进来,一只手里还拎了一只铝皮手提箱子。

 

谷雨不觉停下来叫道:“老总你好!”那人笑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接着抱着拳朝大家伙拱了几拱,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啊,各位师傅们,我来晚了!”接着,他拱手哈腰地朝工友们拱了一大圈。

 

大家伙见苟老总终于露面了,顿时放下碗筷站了起来。他们根本不买他这样表演的账,一齐将目光狠狠地投向了苟老总,看这家伙到底玩啥鬼把戏。不料,苟老总往桌上放下手提箱后,信手拧一把打开了。大家伙不觉引颈一望,哇呀呀!我的乖乖!全是一扎扎齐整整的红票子!啪啪啪,啪啪啪!大家伙马上鼓起掌来,掌声好不热烈,响成一片。一声声笑嘻嘻拱手喊到:“苟老总发大财发宏财!”

 

苟老总招呼大家伙排好队,按次序签字发工钱。工友们很快排成一条长龙,不吵也不闹的。一沓沓红票子带着一股清香,一份一份递在工友们手上。钞票在手,个个喜笑颜开,像捡到了一宗稀世珍宝。人人勾着头,张大了眼睛,搓动手指点着来之不易的收获。

 

谷雨点完手中票子,整整3万元。呵呵,3万元啊!他晃晃脑袋还是难以相信眼前。他把那叠厚实的票子,握起来扬起手臂使劲甩了好几圈儿。 甩着甩着,他顿时想起了昨中午做过的梦。难道自己真会导梦了吗?哪知道就在今天变成了现实呢?不是这样又怎么这样凑巧啊?眼前发生的事儿不是神话,可自己这了不得的本事又咋来的呀?谷雨挠了挠脑袋,一边猜想着,一边再查看那条腿伤。

 

腿上的伤口有血渗了出来,难怪总感觉有点不舒服。伤口肯定被裤子来回剐蹭,让伤口一时难以恢复完好。谷雨觉得要买些创口贴用,贴上去盖住免得被裤子坏事。可是,等谷雨买回了创口贴后,撩起裤子要贴,又打断了贴上去的念头。他忽然一下醍醐灌顶,像被老师点化了一道题目难点,或许这个伤口就是可以导梦的秘密?

 

到了夜晚时分,工友们兴奋过后陆续入睡了。谷雨暗暗地推了孙山一把,孙山迟迟地哼哼了一声,身子没多的反应。谷雨小声地对他说:“哥,我那导梦的秘密啊,看来是我腿上的伤口子。”孙山这才侧过身来伸手摸了摸谷雨的额头,嘲弄地说:“数钱数傻了吧,编出这么个鸟笑话,一点都不中听。赶紧睡吧,明天得要复工了。”

 

谷雨还是不舍地追问说:“你怎么还不信,那你倒说说,我从来没受过伤,偏偏苟老总要来发钱了,我咋就受伤了呢?”孙山推了他一把说:“嘿,那只是凑巧罢了。凑巧的事,你还真信那么多!”

 

谷雨仍然执拗地说:“反正我信,你不信就走着瞧!”孙山不想跟他争执了,故意跟谷雨说:“好吧。就算你会导梦,那你帮我导个梦试试?”“那你要导啥梦嘛?”谷雨不觉疑惑地问道。

 

孙山停了停说:“你帮我弟媳妇导个梦,能办得到吗?”话说得很响亮。他以为自己使得这招棋,一定会把谷雨的念头逼回去。

 

果然,谷雨有些难为情地说:“这,这个我没见过你弟媳妇。”

 

孙山不吭声侧过身来,从地铺垫子下翻出一个纸包,又从纸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旁边的谷雨说,那女的就是她,她现在闹着要离婚。谷雨起身走了出去,在路灯下看了看照片,很快有了主意。

 

次日要去吃晚饭的时候,孙山接到了老弟打的电话。老弟眉飞色舞地说:“哥,我媳妇回来了!我媳妇回来了!等下我买只鸡杀给她吃。”孙山听出了那边的兴奋劲儿,可还是半信半疑地问:“是真的回来了?还咋杀鸡呢?”杀鸡是家乡来了稀客后才做出的招待。

 

孙山的问话还没落音,一个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这女声分明就是弟媳妇的声音!弟媳妇一口的家乡话腔,他听得明明白白的。孙山好不开心地说道:“回来就好就好!今后好好过啊,杀鸡杀鸡!”

 

孙山这回不得不相信了。对于他来说这稀奇的事儿,是他几十年来都未曾遭遇过的美事。这自己往后遇到了不痛快的事,去找谷雨伢子就解决了。谷雨伢子还真有导梦的能耐啊!他把这导梦的事儿在晚上跟自己说过,当时还挺有把握地说:“你弟媳妇回来了,你给我100块,回不来就扣我100块!”孙山当时还懒得去搭理他的。

 

万万没料到,打破脑壳没料到!谷雨给孙山来了个漂亮回答。“好个谷雨,做梦都没料到你,还是读书有眼力,一下成了孔明先生!来来来,不哄不诳,就给你先生兑现!”孙山笑着赞许地说罢,从胸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票子,毫不犹豫给一脸是笑的谷雨递了过去。

 

“呵呵呵。老乡,要钱是跟你开玩笑的,不当真。我现在怎么还找老乡要钱呢?我如今有了导梦的能耐,还怕挣不到钱啊。”谷雨挡了回去说:“这做小工太累人了,我打算租间房子专门做导梦。”

 

“那好那好。你确实不是做粗活的料。小弟,这倒是个挺好的生意,本钱都不要。恭喜你啊!不过,你不要租远了,就租在附近,我们找你也方便些,好不?”孙山说得很诚恳,谷雨就点头同意了。

 

谷雨也算碰得巧,刚好附近有间房子,当即租下来,办了间“导梦工作室”。他就以心理咨询的名义,很快办下了那张营业许可证。剩下来的事,自然是推广宣传了。那只有发传单!谷雨去店里打印好传单,跑开了街上的商店和超市。自然有人不相信他说的话,谷雨就当场给那人导了个梦。说梦不准的话,就砸我的招牌!导梦生意正式开张了,可惜没有鞭炮鲜花。然而,附近工友却陆续找上了门。谷雨给他们一个个导好了梦,收他们费用的时候,还给他们打了个对折,40块钱。好消息接连不断传来,有工友娶上了能干的媳妇,有工友的媳妇生了大胖小子,有工友的老爹多年的病突然好了。有的上门之后办成事儿了,好是讲客气的,还跟谷雨送来大红锦旗。

 

好事还真是叫人口口相传。街上一家包子铺,有个打工妹找上门来,她叫翁妮,才20出头。坐在工作室里以后,翁妮说出了自己多年的一个愿望。谷雨觉得小姑娘有这样的愿望,是有志气的表现。对做事有志气的人,谷雨还是愿意帮助的。他跟翁妮约好了时间,给她在晚上导了 一场梦。翁妮拿钱要付时,谷雨当即一口推辞了。

 

导梦的事儿不知怎么闹大了,居然有个大老板屈身找上了门。大老板不愧为是大老板,说话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他要谷雨给他自己导个很大的梦,愿意出高价认购这个梦。大老板的意思是导梦打败他多年的商业对手,弄得对方一败涂地不可收拾。大老板说完了意图,甩出一沓红票子,拍在桌子上说:“这是押金3万,事成后再付12万。”谷雨想了想说:“老板你等我1天,再见结果吧。”大老板夹好手包,起身向谷雨伸出了手,谷雨还有点小激动,连连搓搓手板,腆着一片脸色说:“为大哥服务,应该应该,小弟不胜荣幸。”

 

眨眼两天飘忽过后,谷雨歇下来忽而想起,还没听到大老板传来消息。他按照大老板名片留下的号码,给他拨了过去。一连拨了几遍,话筒里只是嗡嗡直叫无人接听。瞧着一个礼拜一晃过去了,谷雨的生意再没有那么忙了,决意要到大老板那瞧个究竟。他那只受伤的腿现在好像感染了,看了医生敷了药打了针,走起路来两条腿一跛一跛的。谷雨顾不着那么多了,打了的士车跑到大老板的对手进驻的楼房前,跛着腿去打听这家对手的情况。只见这家对手店铺里人头攒动,顾客排成了长龙。谷雨的眼前忽而冒出一串金花,想伸手去揉揉太阳穴,身子骨一个趔趄,一下晃倒在了店铺入口处。那从店铺走出来的顾客,拎着东西从倒在地上的谷雨身上走了过去。

 

时光又过了一个礼拜,天气好转了些,这是一个落日黄昏时分。

 

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洒下来,将眼前这幢楼房的影子,投在了翁妮匀称的身子上,使得她看起来有股神秘感。她今天特地找了个空,还特地换了套漂亮衣服。自从上次和谷雨度过一段时光,翁妮感受到了谷雨讲诚信,很实诚,大发好感。现在想起来心儿砰砰直跳。站在那次导梦的楼房前,翁妮不觉停下了脚步。她深情地望了望最高的第七层,013号房间就是谷雨的“导梦工作室”。那是自己的梦开始起飞的地方。这间房子的窗户下,挂着的店铺铭牌还在招摇着。

 

翁妮是来告别谷雨“导梦工作室”的,自然她想从两人的相遇中找回别样的感觉。她明天就离开城东区这边,到城西区“妞妞包子铺”当店长了。城东到城西隔了一条大河,如果不来相见相邀,恐怕不会有空特意过来。翁妮是想好好感谢谷雨的,是他给自己带来小幸福,“妞妞包子铺”老板聘任了她,圆了多年盼望当店长的梦。她还特地带来5只特色包子,想带给谷雨吃一口尝一尝感受一下。

 

晚霞的余晖渐渐从翁妮身上消退下去,而留存在她脑海深处的记忆,却像一幅幅立体的画面浮现在她眼前。忽而,她的眼眶里莫名地渗出了一滴滴泪水。导完那场梦以后,也是在黄昏时分,在谷雨停歇下来后,翁妮第一次听了一个小哥跟自己说他的一些往事。这些往事都充满了年轻人谋事的艰难,和自己的心酸经历如出一辙。翁妮像是遇见了同路人,心里热流滚动,对谷雨升起了一股好感。

 

翁妮沉浸在往事回想中,还站在这楼房前的柏油车道上。一个身上沾染了泥灰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男子随意瞥了一眼旁边的翁妮,长相有些清秀。只听这姑娘站在楼下喊人:“谷雨,谷雨,谷雨!”声音听起来还蛮清脆入耳的,只是那间窗口上没人露面搭话。

 

男子也跟着大喊了起来:“谷老板,谷老板!”声音回荡在四周,还是不见人探出窗户回应。他嘟囔了几声,抬脚朝楼梯口大步走去。

 

没多大功夫,就在翁妮抬脚要走入楼梯口时,那个男子却转身下来了。翁妮瞧见了,忙招手叫住问道:“师傅,你见着了谷雨吗?”

 

“他不在这里了!”男子答话干巴简单,好像怕说话漏了嘴。

“啥?不在了?咋不在了?他是走掉了?那他去了哪里?”翁妮的心儿有点发慌了,莫名惊疑地接连问道。

“谁个晓得去了哪里,只怕要到别地方找。”

“我来前打过他的电话,他没有接,我还以为他在忙哩。”

“我刚上去敲了一阵门,没半点反应。对面邻居出来告诉我说,他已不在这里了。唉唉,白跑一趟了,运气咋的不好啊!”

“这是干啥嘛!这个人他真是的!走了咋不吱声呢?我还得好好谢谢他的呀!咋就突然走了呢?”翁妮回答男子话语时,脸上写满了一片惆怅的神色,期待的心儿像纷纷的雨点跌落在地面上……

 

作者简介:陈文赤 网名:沉语落言 湖南临澧人。南车分公司退休,株洲市荷塘区文联作协会员。80年代参加“全国职工文学创作讲座”函授培训。90年代参加《株洲日报》副刊培训班,发表小说散文数十篇。获“陀螺文学网”赛事优秀奖。“西部文学论坛”小说、故事精品数篇。获“墨舞红尘文学网”六周年赛事,小说2等奖。“中财论坛”小说散文精品与计酬作品数十篇。株洲市荷塘区文联“清风”文学赛事2等奖,区文联公众号发短篇小说数十篇。

 

注: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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